“我手酸。”
左思思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步向宽敞阴凉的木屋中堂。南宫烨怔了怔,娘儿俩的台词怎么这么像?随即赶上面带薄怒的左思思,心念电转,一笑了然,“我只是看他长年累月的一个人待在茅草屋里,胸中丘壑无以舒展,我过去正好跟他切磋切磋,一是解解他的郁闷,而是让自己增长些见识。”
南宫烨一开口,便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言辞恳切,倒让左思思越发黯然了,她身子一软,倒在雕花木椅里,若有所思。
若不是因为她,南宫烨应该不会这么早归隐于山水田园间,更不会就此埋没他的满腹才华,他是颗将星,却早早地陨落,他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全都浪费在了世外桃源般的田园生活上。
她不禁扪心自问,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太害怕失去他了,才会受不了他跟博闻强识的欧阳接触,生怕善于引经据典的欧阳会说服南宫烨出世,重新回到朝堂上做他的晋王爷,叱咤风云。
每日看着他爬到山顶上,坐在高高的山头,俯瞰大地时,她的心隐隐不安,好似心中梗着一根刺,这根刺随着年月日刺入得越发深了,稍一呼吸,便觉撕心裂肺。
山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翻起的衣角飘在云海里,乍看下,南宫烨整个人都陷在云雾里,缥缈得一吹便散,终将消弭于无痕。
她打了个激灵,颤颤抖抖地拿不稳手中的茶盏,手一颤,刺耳的碎瓷声惊醒了她,左思思慌慌张张地蹲下身子,眸底隐隐泛出一股涩意,雾气迷蒙,氤氲了双眼,泪珠在眼眶里滚了几滚,滴落在茶水里,瞬间便消失了。
左思思不着痕迹地摸了一把脸,胡乱地抓过地上的碎瓷片,她的手划过尖利的瓷片,蓦地,手在半空中被人紧紧握住,她的目光从狼藉碎片中移开,缓缓掠到自己白皙的素手上,触到青筋暴露的大手时,她清楚地知道,他怒了,更是在怪她。
“你这两天魂不守舍的,到底怎么了?”南宫烨目光灼灼地盯住心有不安的左思思,犀利的眸光几乎要透过她的明眸看穿她,她狼狈地别转过头,强装镇定,鼓起勇气说,“可能是种菜太辛苦,累着了。”找这么蹩脚的理由,还不如不说,越说越欲盖弥彰。
左思思狠狠地从南宫烨手中抽回左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这笑简直比哭还难看,一下子全泄露了她笨拙的伪装,她轻轻地说道:“我给你做了些点心搁在书房里,应该合你的口味,我带祯儿上街一趟,这孩子蹲在屋里都要发霉了。”
南宫烨看着顾左右而言他的左思思,知道她是不想说,也就没打算逼问她了,他闲闲地说:“确实是闷太久了。”
南宫烨无意说出的一句话,正好击中了左思思的忧虑,她楞了楞,心越发难受了,她果然是连累他了,平步青云的他却卸甲归田,荷把锄头,悠然田下,他虽不至于日日跑到田头干农活,但少不了动手翻翻农田,这事搁到几年前她是想都不敢想,不仅是她,恐怕天下间也没有几人会算到南宫烨,竟真的跑到乡间当个农人。
“爹,娘,你们看,我这身衣衫好看么?”
欢快的叫喊声冲淡了弥散在中堂的压抑气氛,南宫祯箭一般地射进左思思的怀里,左思思被突如其来的撞击,一时没防备,踉跄着向后倒去,眼疾手快的南宫烨及时拦住左思思的细腰,左思思一靠近温暖的胸膛,心里便起了抵触,她现在最经不起的就是他的体贴和温柔。若是他继续对她这么好,她说不定会昧着良心将他绑在自己身边,不让他走。
左思思微微蹙着眉头,倒吸一口冷气,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脚下,南宫烨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一地的碎片,这才想起方才没有清理的碎片。
南宫烨忙打横抱起左思思,转身走向对面的雕花木椅,轻轻地将左思思放到木椅上,蹲下身子,抬起左思思受伤的右脚,把她的右脚搁到自己大腿上,他不悦地凝眉,碎片扎进了左思思的皮肉里,靴子底部依稀能看清碎瓷片。
南宫烨一把脱下她的靴子,拔出那片碎瓷,随着那片碎瓷的拔出,更多殷红的血涌了出来。
左思思从袖中抽出丝帕,南宫烨接过替她包扎右脚,两人的默契,不言而明。
南宫祯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心下懊恼自己莽莽撞撞的,带累了娘亲。
第191章 晋王之威
熙熙攘攘的人群,该是热闹的午后大街,却凝聚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才半月未来的郦阳城,风一吹动,众人已是草木皆兵,闻风丧胆。昔日的热闹繁华,在战乱的摧残下,只余死气沉沉的街市和漠然的子民。
人声鼎沸处,凄厉的惨叫声震人心魂,好似遇到了惨绝人寰的事情。
南宫祯第一个从酒楼窗子探出脑袋,他好不容易进城,就见识到了残忍的征兵。
惨烈的场面震撼了他小小的心灵,他虽然只看到官兵二话不说地从街巷转角处,蛮狠地揪住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花白的胡子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刺痛人的双眼,后面追着一个同样上了年纪的老婆婆,任那老婆婆如何捶胸顿足,涕泪横流,围观的人只是投去匆匆一睹,冷漠地看着,不发一语。
南宫祯猛地用手挡着自己的双眼,不敢再看那凄凉的生死离别。
直到老婆婆尖锐的叫骂声逐渐远去,他才敢放下手,眼睛直直地望着那死寂的一角。
左思思心疼地搂过思绪飘摇的南宫祯,此时的他,脸上多了一份凝重严肃,不似昔日的嬉皮笑脸和痞痞的坏模样儿。
他埋首在左思思胸前,双手拽着左思思的衣衫,哽咽道:“娘亲,老爷爷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让他去当兵呢!”
眼前的祯儿已经七岁了,再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幼童,他开始慢慢接触人事,开始慢慢琢磨新奇和久以存在的某些规则。也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
不知不觉中,她的祯儿长大了,对是非判断有了初步的想法。她是该欣慰的,可是,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才让祯儿爆发出潜藏已久的好奇呢!为什么非要选择在此刻,狠狠地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警醒呢!
平心而论,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母亲。只想守护着她的儿子慢慢长大,而不是让他一夜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有经历了非人的折磨和变故,这种变化才会光顾某人的人生吧!
面对南宫祯的质问,左思思却无法回答,她也不敢回首目视南宫烨的神色,她已经失去了太多。眼前的两人是她珍之重之的亲人,可正因为她在乎他们,才会害怕接触南宫烨若即若离的目光,生怕忍不住脱口说出,说出那个可怕的答案,明明知道结果,她始终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能装一日不知,便装一日不知。
偏偏有人不明白她的心思,迫不急待的回答南宫祯,“小公子,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如今这世道,别说是个年过半百之人,就是十岁左右的稚童,只要能拿得起兵器的,管他是谁,就往战场上送。照此情形下去。说不定哪一天真的要老幼妇孺齐上城墙护卫城池。”
“好不容易来了个勤勉执政的君王,竟接二连三的碰到天灾。”隔着一张桌子的年轻书生长叹一声,端起酒杯就狂喝酒,像似要借酒浇愁。
“谁说不是呢!我们南朝怎么三天两头落个天灾呢!”
“在下不才,拿支笔记录了这些老天不眨眼的天灾。”断臂的青衫中年男子照本宣科,“永平三年,南乡发生水患,东林郡发生旱灾。总结南多水北大旱。
永平四年,南乡再次发生水患,引发*,无家可归的百姓们盛怒下杀掉了县太爷。官仓被抢掠一空。同年十一月,平城发生地动,一夜之间,死伤千余人。十二月,襄北城大雪封城十余日,冻伤冻死不计其数。
永平五年,南乡首当其冲水患严重,比之去年稍好一些。八月,大桐城发生地动山摇,有术士蛊惑说破军星犯紫微星,出新君主,祸从口出,此人从此只能在阎王殿里卖弄口舌。同月,棠下城出现蝗灾,数万子民叫苦不迭,痛心疾首。
永平六年,与平城只隔十五里的……”
“愚芃山你一碰到生面孔,就要显摆显摆你的灾难经,是不是?”窗子角落里的一位耄耋老人嘲笑道。
“我说的事实啊!”愚芃山不满地大叫道。
“那也要看人愿不愿意听喽,你有事没事竟找些晦气的事情来唬弄人家,莫不是想吃免费的牢饭?”那老者嘲讽地笑道。
“这年头有白吃的午饭,恐怕就属牢饭唾手可得了。”一位肥肥胖胖的中年男子大笑道。
“没骨气的懦夫。”那老者啐了一口,冷冷的目视那肥头大耳之人。
左思思第一次见到这么胖的人,难免有些吃惊,肥圆肥圆的胳膊腿,她有点担心这家伙能不能走稳路,估计滚着去的还差不多,更别论上阵杀敌了。
“大耳胖是担心因为战乱,自己瘦成猴子了吧!”
旁人的戏谑声,大耳胖理都未理,一个劲儿地喝闷酒,拍开泥封,豪气如云的一口喝干劣酒,酒足饭饱之后,他才正儿八经地扫视众人一圈,目光在南宫烨身上停留了一下,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片刻后,他恢复神色,向着众人恨声道:“若是有晋王在,我大耳胖就是拼了一条命,也要操着刀子上场杀敌。”
“哈哈哈……”
“你笑什么?”大耳胖怒声道。
“晋王他不是遭遇刺客后,失踪了么?听说他带伤回到帝京后,不知哪个缺德的家伙找上门,派人围杀晋王府,结果晋王和他的家眷一夜间人间蒸发了。”
“可惜,可惜,如果骁勇善战的晋王还在,我军在面对卫国和北梁的联军也不会不堪一击,溃不成军。”
“这倒未必,晋王难道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通天本领,如果真的有,为何刺客找上门,他却躲起来了?”
“说得也对……可是,这场战才打了半个月,我朝就丢了三座城池,局势实在堪忧,本人虽不能笑傲江湖,但也不堪做亡国奴!”
“你想掉脑袋,也不要拉着我们一大帮子集体陪葬。”断臂青衫之人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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