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行几步,死死拽住我的衣衫,忍不住又淌下泪来:“赵娘娘是主子,奴婢自是不敢多怨,无奈姑姑为我操劳一世,到老了也未曾得我细心照料,却反而因我被鞭打至死,如今连尸体也无,若是娘娘开恩,可否将姑姑的衣冠送回故里,予以安葬。”
她满目凄然,我心中却是如一团乱麻,半点头绪也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晗当初既是已经答应过我,又如何会做出这样的事。
眼前之人模样实在凄然,我低声道:“此事倒是不难,不过你如今是什么打算?可是还想回乡么?”
她苦笑,无限凄然:“姑姑都没了,我在那里几乎已是没了亲人,娘娘若是能将姑姑安葬,奴婢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敢有半点祈求。”
我叹息一声:“当初也算是本宫未曾考虑周全,才惹得你如今这般,又岂会真的置之不理么?”
我转向身侧,道:“红珠,你先带她下去安置,不要让她和金禧阁的人见到方好。”
红珠应了一声,曦儿深深叩首:“多谢娘娘。”
窗外有着瑟然的秋风吹起,恍若人低声的呜咽,我望着曦儿离去的背影满心怔然,静晗,如今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掌灯的时候,静晗正巧过来,我正值无事,二人索性便摆起棋盘以对,烛火昏黄,映的室内并不十分清明。
我叹息一声:“上次同姐姐这样,早已不知是几时了。”
她微微一笑:“是阿,时光一晃便是过去那么久了。”
我落下一子,道:“我在禁足之中的那些时日,想了很多事,想着我们未入宫的岁月,想着我们刚入宫的岁月,那时候的我们,是何等的惬意。”
她的面上闪过一丝怔然,半响方轻声道:“是么?我都不记得那些了。”
我笑一笑:“此番那人没了,姐姐心中,定是也松了一口气吧。”
她落下一子,面上浮现一丝看不真切的笑意:“想了这么多年,待真正发生时,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看我一眼,轻笑道:“我开始还以为皇上忘了妹妹,谁知皇上第二日便去接了妹妹出来,那人没了,如今妹妹在宫里,也算是为大了,如此可算是熬出头了。”
我静静望着这样的静晗,忽然便是觉得陌生,她从前,并不是会说些冠冕堂皇话的人,方才想要问的关于曦儿的话,忽而便是被深深咽了下去。
她伸出纤细的玉指在棋盒中拈出一子,眼中泛起斑斑冷意:“其实,当年真正要我孩子的,并非是皇后一人啊。”
她赤色的护甲在棋盘上徐徐划过,眉眼间微微蹙起:“我要如何,才能在他心中捅上一刀呢。”
烛火漫漫,我终究是无言了。
没了那人的只手遮天,宫里到底是缓缓平静了下去,我不知道为何刘弘那日会亲自来接我出去,他从未提起,我倒是也并未问过他,过去与否,于我实在是不重要,毕竟,经过此番,能活着便已是万幸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空叹往日(一)
更新时间2012115 9:00:58 字数:3603
太后秋月月末的时候驾崩于慈宁宫,刘弘很是悲恸,亲自前往灵堂哭了好几场,我亦是守灵三日,面对刘弘的疑惑,我只说皇上政务繁忙,自是不能回回亲自前来,臣妾在此,权当为陛下分忧了,如此一来,天下之人,莫不会称赞陛下的贤明啊。
我的话句句在理,他虽是若有所思,到底未能多说什么。
只有自己心里知道,其实,我是在替那人守灵阿。
他为我在边境厮杀,这是如今的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又是一年春来的时候,御花园里的花又是烂漫了一季,边境忽而有截获的书信传来,宫中一时便是传言纷纷,只说皇朝内出了叛子,那信便是摩诃君主和叛臣的来信,更有甚者,说那信上署名,便是景王。
事情真相如何,除了君王,没有一人知晓,刘弘神色一如往日,仿佛外界那些,皆只是流言而已,丝毫不能当真。
饶是这般,我的心里,到底是紧张起来了,那事之后,只怕刘弘再也不会轻信任何人了,毕竟他们已没有了那层血缘,他对刘景,只怕也没了先前那般的羁绊。
春末的时候,我的心,日复一日,担心更甚,流言我可以毫不在意,可是刘弘,到底是召刘景回来了。
一月之后,刘景的大军回京,驻扎在城外,岿然不动,既不听从皇命进城,亦不听侯皇上调遣,如此忤逆之行,一时宫中之人大惊,各种蜚语不断,朝堂上亦是有人出言,要将景王一伙尽快灭除,刘弘却似浑然不觉,说过几回,却也只是笑笑,我想,毕竟,兵权在刘景手上,刘弘再急再怒,却也是只得佯装无事。
不过,皇位,本来就是那人的啊。
刘弘再次来的时候正是晌午,春日之时柳絮纷飞,天色渐渐转暖,宫人们纷纷将冬日宫里悬着的帷幔换成了轻巧的鲛幔,灿烂的春日照入院内,到底是一派春意盎然。
我眯了眼在榻上打盹,此时因在内殿,倒也并未太过梳妆,只以那枚银簪将头发浅浅绾了,倒也觉得舒适。
迷迷糊糊中只觉有人在我身旁坐下,并着一声轻柔的唤声:“环卿……”
我勉强睁眼,见着来人只觉惊异,忙起身:“皇上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
他以手抚上我的额头,温和一笑:“朕来看看你。”
自从那事之后,刘弘的性子,越发的沉闷下去,便是连笑,也是越发的少了,今日的模样,应是心情极好的。
我抿唇一笑,试探道:“皇上今日因为什么而高兴?可是想到了召回景王爷的法子?”
他摇头,嘴角却是有着冷意蔓出:“朕倒是真想出了一个法子,却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我微微一笑:“皇上想的法子定是好的,想必景王亦是会听从。”
他一笑,忽而便是伸手抽出了我的发簪,满头青丝登时便如飞瀑一般卸下,我被他突然的行为唬了一大跳,惊呼一声:“皇上……”
他恍若未闻,只盯着我看,眼中有着暖暖的笑意:“卿儿还是这般模样比较好看。”
我见他如此,心中虽是觉得不妥,却也不好多言,只笑道:“左右是一般的模样,不过皇上瞧多了臣妾那些打扮,故而喜欢新鲜的。”
他笑一笑,只伸手搂住我,半响,头顶上有着隐隐的叹息声传来。
我满目惑然,心中有着惴惴的不安,刘弘今日行为确实颇为古怪,此番到底是怎么了。
三日之后,驻扎在城外半月有余的景王爷,不知何故,忽而便是孤身进了朝,此事无异于晴天霹雳,登时便在宫里炸开了锅。
夜暮如漆黑的帷幔,层层叠叠的笼罩于晦暗的殿内,角落的雕花大铜灯盏里点着几只小蜡烛,夜风一吹,泛黄的灯火更加显得虚无缥缈,我怔怔坐于雕花檀木的榻上,满心皆是麻木,眼眶只觉酸涩,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都是我和他那些回不去的曾经,皆是恍如隔世的快乐,只是刘景,你如今又是何种情景?
芙蓉暖色的幔布猛的被掀开,如烟跌跌撞撞的进来,见着我便只扑通一声跪下。
我见她露出如此神情,心中已是知道前殿此时只怕已是下朝,事情只怕不好,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猛地揪紧手中绢子,却是做不出任何反应。
她缓缓抬头,直视着我,竭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只强颜欢笑道:“娘娘,皇上并未发多大的脾气,不过给了三王爷三天时间查出那叛臣,若是没能查出来,便要将其以叛国罪处置。”
冰冷的夜风袭袭抚过,掠过我冰凉的脊背,如此消息,便如惊雷一般,叛国之罪,这样还不算是发了脾气。
我心中猛地一震,登时又急又气,口中顿时甜腥味上涌,张口便是吐了出来,染红了手中那块绣着万福万祥的鲛丝绢子。
红珠见状惊呼,“娘娘……”
我望一眼殿外斑驳流离的月色,恍若未闻,喃喃道:“三天……三天……”
那些宫中御林,查了这些时日都未能查出的真相,区区一个手无实权的三王爷,又怎会于三日内查出。
左右不过是帝王演的一场戏罢了。
我颓然一笑,心中顿时了然,一切不过是刘弘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找的借口罢了,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为了自己将来的弑弟之举埋下一根导火索罢了,叛国之罪,我的目光逐渐转冷,如此大的罪孽,才让刘景罪大恶极到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思量及此,我嘴角缓缓扬起那丝哀凉的笑意,转眼便是涣散了神情,刘景,你为什么会突然手释兵权,你知不知道,刘弘此次,定是不会放过你了。
赤红色的鎏金护甲被深深攒于掌心,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眼角似乎泛起些许潮湿之意,此番,我要如何才能保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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镂刻雕花的窗格外,便是一树一树的杏花,极为明艳的颜色,开的甚是洌滟,浅浅映于青色的云纹鲛纱之上,便如那天边最瑰丽的云霞。
旁侧的枝桠上有着声声鸟叫,越发映的苑内寂静空阔。
金禧阁殿门稍稍掩着,静晗旁侧的小宫婢含双闻声迎了出来,见着我只笑道:“可是不巧了,娘娘方才出去了。”
我略笑一笑,温声道:“姐姐出去了,我在这里等她便是。”
她闻言一怔,随后便只是满面笑意,躬身道:“那娘娘便是进来吧。”
我略略欠身,缓步进殿。
含双兀自出去取了茶水,我凝视着这里的一切,绣满青鸾的轻纱帷幔,奢华的鎏金摆设装饰,繁复的碧色珠帘,皆是见证着主人此时的恩宠万分,看着这样富丽堂皇的金禧阁,我竟是有了一瞬间的陌生感。
神思突然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依稀还是那时静晗刚刚失子之后的狠狠模样,满目冷然之色,口中狠狠道:“我要让他为我的孩子付出代价。”
我低手抚过盛开灼灼的秋海棠,面上苦涩一笑,果然,再大的仇恨,也是被时间慢慢磨平了。
静晗殿内的案上放着许多书,厚厚的一叠,清风吹过,掠起泛黄书页无数。
我实在是无聊,索性只上前拿起翻阅,里面却掉出一封稍稍泛黄的信。
信已是被人启封,信封处写着两字:“密函。”
我心中顿时感到疑惑,看笔迹似乎很新,应是近日之信,密函,密函,我喃喃念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