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环卿传- 第62部分

第八十一章　恍若浮生梦（三）
更新时间20111112　20：18：11　　字数：2287

　华穆苑内厚重的金线绣花帷幔一层层的垂于地，阳光被雕花的窗格切割成块状，斑斑投影于室内青灰色的地砖上，古铜色的大炉内静静的焚着安神静气的香料，纵然是冬日暖阳，纵然是满身华裘，我的心，却皆像是沉入最深处的寒冰之中，丝毫动弹不得，唯有撕心裂肺的疼。
榻前的青碧色暖炉内火焰熊熊，烘的满室皆是暖意，太医宫婢们皆在前面惴惴不安的跪了一地，室内静的吓人。
榻上的婴孩发起了高烧，脸蛋涨的通红，呼吸绵长微弱。
我眼中噙泪，细细抚过她的小小的眉眼，俪生，到底是我害了你，到底是母妃没有保住你，纵使千般防备，还是让你为奸人所害。
不知不觉，泪珠落于手背，灼热滚烫的吓人。
刘弘的脚步声自殿门口渐渐靠近，带着无可抑制的迫切：“环卿，环卿……”
我眉目皆是怔怔，并未应答，稍后转瞬，便被拥入一个极为宽厚的怀中，刘弘看着榻上虚弱的俪生，声音带着不可抑止的颤抖：“谁干的？这都是谁干的？”
我忽然只感觉一阵窒息般的痛楚，扭过头直直看向他，惨然一笑，“谁干的？俪生都已是成了这般模样，皇上如今追究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刘弘眉间一恸，他松开怀抱我的双手，一把抓住从夏的短襦领口，厉声道：“你给朕说说，帝姬怎会变成如今这样？”
从夏顿时脸色惨白，战栗道：“奴婢也是不大清楚，今儿早上贵嫔娘娘前脚出门，后面便有公公前来传话，说是娘娘要奶娘带了帝姬前往永和殿给皇上看看，奴婢心中不疑有诈，只和奶娘带着帝姬前往，因着今儿阳光正盛，奴婢便走在前面替帝姬打着帘子遮太阳，谁知道……”
她顿了顿，勉强憋着满腔泪意，凄然道，“谁知道，后来到了百永湖那里，不知道是从何处冲过来个小内监，直直撞向奶娘，奴婢们措手不及，奶娘便和小帝姬一同掉进水里了。”
她转向我，重重叩首，涕泪满面，“若是帝姬有何处不妥，奴婢不需娘娘吩咐，也是不愿苟活于世。”
刘弘满面愤恨，又对着跪于一旁的御医怒道：“帝姬现今如何？”
那御医浑身哆嗦不已，颤声应道：“回皇上话，小帝姬现在发着高烧，老臣们也是用了退烧的药，无奈帝姬年岁太小，若是不能安然将烧降下来，只怕……”
刘弘紧紧蹙眉，咬牙切齿道：“只怕什么……”
那太医满头冷汗，面色惨白，却终于咬牙说了出来：“只怕，便是熬不过去了。”
“放肆……”
刘弘勃然大怒，狠狠一脚踹开那哆嗦不已的太医，眉眼间皆是戾气，“治不好帝姬，朕要你们通通给她偿命。”
我的手紧紧握着那绣满福寿安康的大红襁褓，眉眼间带着浓浓的绝望，闻言终于咬牙切齿的哭了出来，“俪生，你还这么小……母后好恨阿……”
一字一句，皆是我撕心裂肺的伤，我宁愿现在躺着的是我自己，俪生，你这般小，这般与世无争，这么小的孩子，她们尚且都不肯放过，若是你有任何闪失，思量及此，我只感到心中一阵大恸，直直便是晕了过去。
清明的最后一瞬间，只听见侧立身旁的如烟凄厉的喊了一声：“娘娘……”
我的嘴角，竟是漫延出微微笑意，这样也好，俪生，你若是没了，母后亦是可以陪着你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过了掌灯时分，室内悄声燃着的大红灯烛，烛座上淌着满盏的大红色烛泪，应是不早了。
我缓缓睁眼，只感头疼欲裂，稍稍摇了摇头，便听见从夏在旁侧万分惊喜道：“娘娘醒了……”
手随后便被一个温热的掌心握起，刘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之意：“卿儿，你还好么？”
我猛然回过神来，急急忙对着刘弘道：“皇上，帝姬她……”
他搂了我在怀，柔声安慰道：“你放心，那帮太医这次总算是有用了一回，帝姬的烧已是退了。”
我恍如得了大赦之令，肩头一松，长长舒一口气，一颗心终于落地，还好，老天对我，并没有那般的残忍。
刘弘满目动容，他搂了我在怀，以手轻抚着我的后背，叹息道：“环卿，朕倒是不知，你对俪生竟是倾注了如此多的感情。”
我缓缓起身，直直望向他，正色道：“俪生如今便如臣妾亲生孩子，臣妾自当该尽心尽力。”
刘弘面上闪过一丝动容，他握了我的手，毅然道：“卿儿放心。俪生落水的事，朕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我眉眼一蹙，缓声道：“臣妾替帝姬多谢皇上。”
刘弘夜间还与诸臣有要事相商，用罢晚膳便是急急忙的去了。
如烟进来的时候我正细细替俪生拭去额上冒出的丝丝虚汗，太医说此次虽是用了性凉的药将烧退了，但帝姬的身子原本是受了寒，如今还需以热绢子捂住额头，将汗彻底发了出来，如此便可大好了。
她上前，欲接过我手中的丝绢：“娘娘，我来吧。”
我头也不抬，温声道：“那几副药，如今用的怎么样了？”
她神色一凛，低声道：“回娘娘，昨儿已是最后一次了。”
殿外的夜黑如墨，我幽幽叹了一口气，算到底，俪生此回，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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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帝姬生病，前来看望之人连着几日皆是不断，我只觉麻烦，索性通通找借口糊弄了过去，俪生现在这般，还是不要见外人为好。
烧退了几日后，俪生小小的身子也是渐渐好了起来，不久也能进些奶水了，只是，脸上却是留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疤痕，甚是狰狞。
我已是连着哭晕过去几日，刘弘更是勃然大怒，弄得御医们皆是战战兢兢，他们思来想去也找不出原因，只说应是帝姬跌落水塘时脸庞不小心为利石所划，初时帝姬面色惨白，所以大家浑然没有留意，待到而今慢慢恢复，却是显现了出来。
用了数十种办法，那伤疤倒也丝毫不见褪色，宫中一时传的风风雨雨，帝姬因着落水，已是容貌不全，只怕，福祉什么的，甚是稀薄。
流言传了半个月，终于渐渐平息，刘弘再无奈，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就此作罢。
此时的我，已是没了太多伤心，只是常常望着她面上那道痕迹叹息，纵然是身份高贵如帝姬，也只有容貌不全者，方能在这样的宫里，生存下去，只是，俪生，你长大之后，会不会怪我？
眼中忽而闪现那人清秀的脸庞，我满心涩然，只是不知，当年的你，又是以何种心态，迎接自己面上那道永远也不能抹去的痕迹。
万事，果真是不如人意。


第八十二章　暗潮生（一）
更新时间20111113　20：12：51　　字数：2574

　落水事故调查到了最后，竟变得异常扑朔迷离，从夏口中那公公竟像是凭空消失一般，查遍了整个宫廷，却也未见此人，至于帝姬落水过程，四周更是无一人得见。
刘弘的脸色，便随着这些言语，一点一点的阴沉下来，恍若暴风雨前晦暗的天际，直直逼人窒息。
仿佛是一瞬间，青色釉金碧茶碗狠狠被人掷于地上，跌了个粉碎，圣颜大怒，满屋子奴才登时跪了一地，一个个脸色惨白，浑身战栗，唯恐祸殃自身。
半响，上方之人冷冷一笑，道：“你们查了半天，查出这样的结果便也是敢随意来禀告，难道便不怕朕砍了你们吗？”
他转向一旁惶恐之人，面无表情道：“赵德，你办事也是越来越不利了，难不成真的是年迈体衰，要去暴室休息几日了么？”
德公公闻言大惊，连忙跪下不停叩首，口中慌乱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我面上无奈，温声劝道：“德公公服侍皇上十几年，便是没有功劳，也是有着万千苦劳的，皇上怎么能因为这件小事便将其抹杀掉？”
略顿一顿，我向着殿前所立之人微微颔首，语带赞赏：“这侍卫也定是知道如此结果会惹得圣颜震怒，却并未随意抓出一人来搪塞，仍是冒着自身触犯圣怒的危险来禀告，可见此人公正无私，不会徇私枉法，日后也可担重任。
更何况，此事若是真的是没有丝毫头绪，皇上再如何责难他们也是没有结果，若是一味追查也只能惹得宫中人心惶惶，索性便只在此作罢吧，此事到底是个意外，臣妾日后小心便是了。”
刘弘眉间的怒气似有消减之态，却仍是怒道：“现今连这等小事都办不好，还有何颜面在朕身边当差？倒不如走了干净。”
我劝慰道：“便真是有人对此谋划已久，奸人有备而来，哪里就那么容易查了出来？皇上也不要再冤枉这些当差的侍卫了，天网恢恢，日后定是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的。”
我略顿一顿，“再说，俪生的身子刚刚才好些，皇上便只当是为俪生积德了吧。”
刘弘见我如此，面上稍一踟蹰，对着下方之人不耐道：“既然贵嫔如此为你求情，那朕便只罚你们半年俸禄，若是日后还有此种行为，定然严惩不贷。”
德公公面上一松，忙对着我叩首不已，感激道：“谢娘娘，娘娘宅心仁厚，奴才日后定是不敢忘恩。”
我勉强笑一笑，柔声道：“德公公是宫中的老人了，本宫年岁尚轻，哪里能当得如此称赞，日后还要劳烦公公多多提点。”
他满目惶恐，连连摆手道：“娘娘言重了，提点不敢当。”
刘弘直直望向我，正色道：“环卿，你果真不再怨？”
我靠于他胸前，缓缓闭目，婉言道：“经过此次事情，臣妾才算想通了许多事情，俪生此次能够逢凶化吉，可见上天待我已是不薄，臣妾已是不敢多求了。”
夜色低垂，恍如一张巨大的黑纱，遮住了天际的万千星火，窗外偶尔有寒鸦飞过，叫声甚是嘶哑凄然，闻之让人满心萧瑟。
我半倚于榻上，鎏金碧色护甲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桌角上的木雕，满眼皆是狠决之意，如烟进殿，低声道：“娘娘，人已是来了。”
我稍稍扬眉：“让他进来。”
脚步声渐渐走近，终于于帘外站定。
我端起一旁的碧色青瓷茶盏，徐徐开口：“你今日表现确实不错，不过方才皇上震怒，可有惊到你？”
帘后之人低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