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简直是大逆不道,大哥会不会生气?他笑得这样深不可测……
“大哥……?”萧然慌得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道,“师父没有……大哥误会了。”
“误会?你倒说说朕怎么误会他了?”
萧然越发狼狈,他既不敢说大哥你是不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还装睡,又不敢说师父怂恿自己留在江湖,额头不觉冒出冷汗。幸好这时,凤若汐走过来,见萧潼已醒,连忙过来躬身道:“皇上醒了?晚宴已经备好,家父命草民来请皇上与王爷前去用膳。”
萧然一听师兄在大哥面前连师弟两个字都免了,直接叫自己王爷,心里很不是滋味,轻轻埋怨道:“师兄,为什么要叫王爷?在师兄面前,我永远是弟弟啊。”
凤若汐宠溺地看他一眼,柔声道:“王爷与草民始终尊卑有别,草民不敢坏了规矩。”唯恐萧然再说什么,他悄悄向萧然使个眼色,做出有请的动作。
萧潼苦笑,这个凤若汐真是谨慎得很呢,明明与三弟那样亲密无间,却在自己面前做得这样守礼。想到亲密无间这四个字,心里就有些酸酸的。面上却不好做出来,只是微笑道:“凤公子多虑了,三弟既已拜令尊为师,你便是他师兄。师兄弟之间还分什么彼此?什么王爷草民的,这样的称呼未免生分了。”
萧然一听这话,立刻灿然笑起,一双星眸闪闪发亮,拉住凤若汐的手道:“师兄,这下没什么顾忌了吧?这可是我大哥的圣旨哦。”
萧潼再次心头一震,在自己面前,三弟似乎也曾这样随意过,也曾笑得这么灿烂,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三弟变了,或者,是自己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天涯何处不相逢
萧潼默默注视着身边的弟弟,一眨眼已经九岁了,来江南不过一年,身材拔高了许多。去年还是孩童的模样,今年却已流露出少年人的英气。五官更加棱角分明,温润中透出坚毅。偶尔眸光一闪,犹如宝剑上的锋芒,夺人眼目。
而此刻他睡着了,才让他觉得他还是那个跟在自己身边乖巧可爱的幼弟。只是,为什么他跟自己保持着距离,好像连在睡梦中都谨守礼仪,那样鲜明地把自己与他分隔开来。小时候的他不是最喜欢依偎在自己身边,紧贴着他睡觉的么?
母后总是说,三弟是比女孩还要贴心的,他就像一块暖玉。可是这块暖玉,从什么时候起握在掌心含了凉意?而父皇总是说,三弟的心像水晶般通透,可是这块水晶,什么时候变成了琥珀,让他猜不透他的心?
萧潼慢慢靠近萧然,伸出手,想象小时候那样去捏捏他的脸。可是忽然想到他已经是九岁的小小少年了,若是自己不当心弄醒了他,他会不会跟自己急?于是他对自己笑了笑,伸出的手改为轻轻抚摸萧然的头发。
萧然并没有睡着,他虽然闭着眼,却能感受到大哥温和的目光。心里有一股细细的暖流慢慢涌动起来,浸润着五脏六腑,这些天来所有的委屈都化为乌有。
等到萧潼靠近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味钻入他鼻端,他仿佛回到了灵犀宫,回到幼时那些单纯而快乐的日子里,兄弟俩同榻而眠、亲密无间。
他轻轻嘟囔了一声:“大哥,早点睡,保重龙体。”却没有睁开眼睛。
萧潼分不清他是做梦还是醒着,也不想去分清,他只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心里有了踏实的感觉,不似方才那么躁乱了。无论如何,他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弟弟,不是么?所以,明天只要身体无碍,他就该回去了。
于是他终于觉得身子软弱无力,轻轻吹熄了床头的蜡烛,闭上眼睛,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听到他均匀而绵长的呼吸,萧然悄悄睁开眼睛,黑暗中看不清大哥的样子,可他还是看了他很久。
第二天下午,萧潼的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急于回去处理国事,便向凤离飞提出辞行。凤氏父子与萧然一齐送他出庄,他俩回去后,萧然仍依依不舍,一直送出十里,又目送大哥的身影消失,才怅怅地打道回府。
萧然没有看到,在他走后不久,保护萧潼的五名侍卫、影卫中有一人折了回来,那人大约十六七岁年纪,一身黑衣,五官端正,身材消瘦,目光内敛,坐在马上的样子仿佛随时可以消失不见。
萧然又恢复了平日有规律的生活,每日清晨,他与凤若汐二人早早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去栖霞山上练习一个时辰的轻功,然后回府练习一个时辰的剑法与内力,这样上午的时间便过去了。
下午两人各自行事,萧然泡在凤府的藏书楼里看书,经史子集、琴棋诗画、天文地理、奇兵遁甲、士农工商样样涉猎。秦淮河畔多文人雅士,萧然才来一年,已与那帮人打成一片,经常参加他们的诗会。当然他没有以真实身份示人,众人只知“惊鸿公子”之名,却不知此人便是靖王萧然。
两日后,萧然到白鹭洲参加完诗会,经过凤凰台时,见一位灰衣少年跌跌撞撞地走过来,还未到他眼前,身子一晃,扑倒在地,昏了过去。
萧然一惊,连忙下马察看。见这位少年身上的衣服被兵器划得支离破碎,露出一条条新添的伤痕,斑斑点点的血迹染了一身。萧然掏出手帕,擦掉他脸上的血污,发现他很年轻,最多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虽然脸色苍白失血,却看得出长得颇为清俊,让人第一眼便起好感。
萧然不忍,把他扶到自己马上,带回凤府,请大夫来看过,上药包扎。大夫称这少年不仅身上多处受伤,而且饥饿过度,才会昏厥。萧然为那少年换了衣服、洗了脸,又为他到厨房熬了粥,端到自己房间。又是输真气、又是掐人中,终于把那少年弄醒了。
少年低低□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茫然四顾,喃喃道:“我在哪里?”
萧然端了粥来,坐到他身边,微笑道:“我在路上把你捡回来的,你受了伤,还饿坏了,来,先吃点粥,有了力气再说话。”
少年依然有些恍惚,却听话地接过粥碗,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看起来真的饿坏了。一碗粥倒进去,似乎还不够,却又不好意思说,脸上微泛红色。
萧然觉得有趣,蔼然笑道:“我再去给你拿一碗来。”
第二碗粥吃下去,那少年的精神已大大恢复,放好饭碗,挪下床来。见自己从头到脚焕然一新,他的神情震动了一下,抬头看萧然一眼,眼里满是感激之色。然后跪下,重重磕头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萧然连忙扶他:“举手之劳,不必客气。”将他扶到椅子上,轻声问道;“觉得好点了么?虽不是重伤,却也伤得不轻。”
“我没事,谢谢公子。”少年柔顺地道。
萧然见他举止温文,越发对他有了好感,给他倒了杯水递上去:“你是哪里人氏?怎会到了这里?又跟什么人结怨?”
“我是保定府人氏,家父是镖师,家母早亡,只有我们父子相依为命。我十五岁时家父在一次押镖中丧命,镖银被江南的一伙流寇劫走。我虽年少,却立誓为他报仇。我用了一年时间杀了那帮流寇的首领,可我已没有家,只有孤身一人。于是我辗转在江南流浪,四处漂泊,饱受风霜之苦,也尝遍世间冷眼。今日是我无意中遇见几名官家子弟调戏民女,忍不住出手,被他们身边的护卫打伤,逃离的途中昏迷,才遇到公子的。”
萧然看着他那张清瘦的脸,心里油然而生敬意。一个连自己的温饱都不能解决的流浪汉,却还在直觉地维护正义。这少年,真是君子!
那少年说了这番话,仰脸看着萧然,从他眼里看到赞赏与敬意,他的神情再次震动了一下。“请问恩公尊姓大名?”他用恭敬的语气问道。
“我叫萧然。”
少年站起来,再次跪了下去。萧然大惊,这人怎么动不动下跪?连忙伸手去扶他,少年却不起身,只是看着他:“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公子救了我的性命?能够遇到公子这样心地仁慈之人,是我的造化。如蒙公子不弃,可否让我追随公子,当公子的侍从?”
萧然一怔,这少年身怀武功,有胆识也有骨气,让他做自己的侍从,岂非太委屈他了?正想拒绝,那少年已急切地拉住他的袖子,恳求道:“请公子答应了吧,我举目无亲,又身无长物,只能用这种方法报答公子。何况,公子若赶我出去,我也只是浪迹天涯,最后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萧然心软,见不得别人哀求自己,只好安慰道:“你先起来。这里是我师父府上,我得禀告他老人有一声。若他没有异议,我便留下你。”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少年大喜,连忙叩下头去。
萧然微笑:“才刚醒来,还需静养,你先歇着,我去见师父。”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什么,“还未知道你的名字。”
“我……我名叫墨阳。”
“墨阳,好名字。”萧然点头。
凤家父子正在书房,听萧然提及此事,凤离飞微微蹙眉:“然儿,你是小王爷,身份何等尊贵,伺候你的人需久经考验、绝对可靠才行。平空捡了个流浪汉回来,收他为仆,为师只怕不妥。”
萧然笑道:“外人哪里知道我是小王爷?我不过是师父收的徒弟而已,谁会打我主意?师父放心便是,徒儿看人不会错的。徒儿收下他,他的一切花销都由徒儿支付,不会浪费师父一分一毫的。”
凤离飞一个暴栗敲上去,笑骂道:“臭小子,为师在乎多养一个人么?只是为你考虑!”说罢又戏谑地斜徒弟一眼,“小王爷在草民这儿,草民可是悬着一颗心哪。若是小王爷出了什么岔子,草民的脑袋还能保得住么?”
萧然摸摸脑袋,扮了个鬼脸,小声嘀咕道:“小王爷还要挨打?打坏了,师父的脑袋恐怕也会保不住吧?”
凤离飞哈哈大笑,举步向外走去:“为师去看看那个捡回来的小子,看看他配不配服侍我们小王爷。”
见到三人进来,墨阳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恭敬地叫了声:“公子。”又看看凤离飞,叫了声:“老爷。”不知道凤若汐是谁,探询地看萧然一眼。
萧然道:“这位是我师父,名叫凤离飞,还有这位是我师兄凤若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