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何其无辜啊!胡相夫人心底血泪纵横,老爷真是个狠心的老爷,自己的女儿何其宝贝,怎么会真的这么忍心?她一介妇人,也不好说什么,总归她是个识大体的人,不该像那些没见识的小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吧,除了心疼,也就只能心疼了。
与此同时,离朱正在宫中陪着他娘亲吃晚饭,家常小菜,很怀念的滋味,两人对坐着,出奇地安静,赵喻国事繁忙,亦没有来。饭罢,宫人送来漱口的茶水,老太婆漱了口,又开始数落他。“再过几个月,就是你四哥大婚,你怎么能没有一点动静?”这小兔崽子,今年也十八了,他父皇去的早,做娘亲的怎么能够不着急?
离朱咪了一口茶,漫不经心道:“我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总不能什么女人都往府上带吧。”他的确没打算娶妻,经历过一个胡韵已经够他伤心了,还有什么心思去找别的女人?
“知道不能随便带女人回家,你还在外面乱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红楼的老相好,一个低贱的妓女,你也瞧得上,也不怕丢了皇家的颜面!”老太婆没好气地说。
颜面颜面,老太婆一生要颜面,才把自己搞得这么累。离朱没有说话,在她老人家的眼里,红楼里的女人,的确很低贱吧,以前他也这么觉得,后来他认识了白汀,才觉并非如此,女人也有女人的迫不得已。这是个男人的世界,女人只是个依附,因为没有地位,所以被人看轻。
说白了,女人只是个牺牲品罢了,男人高兴了,你也高兴,男人不高兴了,就是你的痛苦之日。他珍爱的阿韵,这是做了权利的牺牲品啊!
“说起来,胡府那韵丫头我倒是挺中意的,没想到被你哥哥看上了,我见你对她也是有心的,既然都要做你嫂子了,你也就别想了,趁早收了心,找别的姑娘,我最近听说有个叫李仕的女官,长得还不错,性格挺开朗,你带回来给我瞧瞧,我没有女儿,认个干女儿总可以吧。”老太婆唏嘘道,抹了一把辛酸泪。
“怎么你最近都不自称哀家了,听你这个称呼我突然有些难受,你说的我记下了,改日带她来见你,先回府去了。”说罢真的起身。其实秀秀这姑娘的确不错,得不到姐姐找妹妹也不错,他一定是活腻了才会这么想吧!
身后太后娘娘跟着起身,送他到门口,唤了声:“小兔崽子。”就又进屋了。
……
太阳光在院中拖出一条纤长的模糊的影,那是黄昏中秀秀浑浑噩噩的背影。秀秀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差不多消食了,才慢慢踱回自己先前住的屋子。前些日子搬家有些东西没带走,还有很大的一个箱子,那箱子中,放着她最珍爱的礼物,赵喻送的玉骨折扇,不放心又回来看看。
之所以没有过早搬回家,是因为相府安全。其实有些东西,就算带走了,也没什么意义吧。
秀秀推门走进房中,熟悉的声音在窗台想起,屋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一如她住在这里一般。府上的丫鬟倒是体贴,一定是娘亲吩咐的吧。
南边的小轩窗微微开着,有晚风刮进来,带着微微的凉意。她关好窗子,打开木箱的铜锁,将箱中物件又细细清理了一番,又小心锁好,这才小心翼翼走出门去。
有些回忆,放在心底依旧是原来模样,只是自己走得太远。
、第四十一章:姜枣花椒鸡汤
下腹微微有些胀痛,是月事突至,待在这里莫名其妙的,是该回家了,这里总归只是个临时的家。
秀秀倚着门框喘了口气,小手握在隐隐作痛的小腹处,脸色一点点苍白。其实做女人什么都好,就是一个月有那么几天不大舒服。她正这么想着,一双纤纤素手向她伸过来,手中捧着的,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傻秀秀,喝吧,痛经一定很难受吧,这是娘亲特地吩咐给你熬的姜枣花椒鸡汤,趁热喝了,让胡律送你回去。”说话这么恬淡的,原来是韵姐。
“哦。”秀秀喝了一口鸡汤,点点头,莫名又问:“娘亲她这么闲,连这种日子都记得这么清楚么?”
胡韵不答,微笑着看她,若是让秀秀知道,这汤其实是胡律吩咐人熬的,不知她会怎么想。
秀秀安静地喝下那一盅姜枣花椒鸡汤,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姐姐,不知所味的思绪在心头涌起。是不是两个心意相通的人分开以后,还会表现出同样的特征?明明两个人都是彼此在乎,一个强颜欢笑,一个假不正经,这他娘的表现他们的伟大么?可该死的为什么她就做不到?甚至觉得这样极致的忍耐很变态!
秀秀活的不耐烦了,她忍的很痛苦,于是她忍不住了,就对胡韵道:“韵姐,其实离朱王爷他这些日子很不开心。”其实她就是想掐着他们的脖子问:“你们的心都是铁打的么!”
眼前的女人听她这么一说,苦苦一笑,唇下咬出一片血痕,微微凄苦道:“秀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啊!”一句话又将秀秀拉着情潮泛滥,说罢两人抱在一起痛哭良久。
两人撕心裂肺的哭泣,惊动了在书房作画的胡律,原本一副画作就要勾勒完毕,他正心无旁骛做最后的休整,就听见秀秀那一声似哭非哭的哀嚎,他握住狼毫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迹在纸上韵开,生生毁了一副即将完成的画作。
等他走到秀秀居住的那一处,两姐妹已经擦干了眼泪有说有笑,就像方才他出现幻听了什么也没有发生。真是是幻听么?只听胡韵问秀秀:“我哭是因为有不得已的理由,你哭又是为了什么?”
秀秀揉了揉眼睛,想了想:“因为你哭的这么伤心,所以我被你带入戏了啊。”
胡韵:“……”哭过一番之后,好像真的没有那么难受了,其实最难受的,大概是离朱吧。
天边晚霞灿烂,团团红云似大朵大朵的石竹花在昏昏夜色中铺陈开来,地上簇簇红色蜀葵与之交相辉映,秀秀一路苍白着脸,任胡律半抱着上了马车。
“靠过来些,秀秀,路上有些颠簸。”胡律轻微出声,将她拉了拉。
“我才不要。”秀秀撅了嘴望着车帘外。靠近一些,好让他又占便宜?她又不傻。
“别任性,秀秀。不是嚷着肚子疼么,过来靠着我一些。”胡律又道:“来月事偏偏吃那么多竹笋,竹笋性寒,你本来就惧冷,还贪吃。”
秀秀嘴角微微动了动,也没说什么,任他抱着,谁让这个马车真的这么不舒服呢。
“回去后早些睡,明日旬休,可是便宜你了,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我可没你这么闲。下次不要这么鲁莽知不知道,诸事谨慎一些,我和爹爹都会看着你。”胡律贴近她耳边,大手顺着她的腰身,缓缓向下,贴在她小腹处,轻柔抚摸。
秀秀有些不自在,但是被他这样摸着,好像好受些了,也点点头,靠在他怀里睡着了。虽然还是有些难受,身上有些难受,心里亦难受,但是有个肩膀靠靠总归是好的。
马车一路慢行,不久就到了她的新居,秀秀正昏睡,胡律轻轻将她摇醒,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她瞬间转醒,睁大眼睛望向来人。
“陛下,您怎么来了?”秀秀一边说着一边忙着下跪,被身旁的胡律一把捞起,只听胡律道:“陛下,李大人身体有些不适,微臣先扶她回房休息,回头再来给您请罪。”说罢就要扶着秀秀从旁侧绕过去。秀秀听话的任他揽着,也不吭声。将要擦肩而过,被赵喻一把拉住。
今晚的赵喻一身月白锦袍,面上沉稳,姿态悠闲,还是那晚他来看望她时穿的那一身,那晚未仔细看,恍惚中他似乎又清减了一些,秀秀揉了揉眼睛,但愿这是自己的幻觉吧,他为国事如此操劳,怎么都没有好好休息呢?
只听赵喻淡淡地开口:“我扶她进去。”一句话,不容置喙的语气,谁让他是国君呢。今晚他没有自称孤,说明他将姿态放的很低。人上人,突然对一个女人放低身价,能说明什么?他爱她,因为爱她,所以才对她放低姿态。
胡律在原地疑惑了半响,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跟进去,这时的赵喻像是明了了他的心思,回过头来淡淡道:“少卿先回吧,李大人由孤照看,决计不会出什么差错。”
他都如此说了,还故意搬弄架子,看来势必是不想让他留下了,胡律行了礼,缓缓退出院子。他心中思量着秀秀此刻的心情,有些事情,她必须自己解决,他无权干涉。画作被毁,还得回去再画一副。
此刻的赵喻温柔的不像话,好像一不小心便会弄疼了她,一边说着安抚的话,一边将她扶上了床,还很贴心地为她脱去官服。他再要脱中衣,秀秀死命揪着领口不让他脱,不仅不让,还婉言谢绝:“陛下,君臣有别。”见他不听,又补充了一句:“陛下,男女有别。”
赵喻不再动作,只是靠在床沿望着她,眸中有万千情绪化不开:“秀秀,你连让我碰一下都不愿意了么?”
秀秀将头扭向一边,弱弱地道:“陛下说的哪里话,不是微臣不愿意,主要是微臣刚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很脏,怕脏了陛下您的手。”
赵喻无可奈何一笑,他的秀秀,以前从来不会说这种话来挤兑他,更不会这么贬低自己来抬高他的身份,她这是估计拉开他们的距离吧!她心里一定很恨他,所以才会说这些气话来伤他的心。他伤心了,她是不是就会好受一些?赵喻在床边缓缓坐下,抬手抚上她微微发愣的侧脸,微微叹息道:“秀秀,你若是不开心,我宁愿你坦坦诚诚骂我几句。”
秀秀咬牙回神,齿间轻颤,不可置信望向他:“我一定是想死了才敢骂你吧。”这是三年后,她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说这么决绝的话。两人直视良久,最后还是秀秀败下阵来,跟人比耐力,比勇气,她向来比不过别人,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坚持喜欢了他这么多年。
“陛下,您先回宫吧,宫里的娘娘们应该等得急了,若是知道陛下您这么晚了还留在微臣府上,微臣决计见不到明日的太阳。”秀秀闭上眼睛,因为心底在动怒,牵扯着下腹某个地方,鲜血狂涌,他再不走,她就要血流漂杵了!
赵喻望着秀秀苍白的小脸,决绝的眼神,沉重的呼吸,以及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