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个大漏洞,潘老将军有多忠心,整个南晋上至皇室贵胄,下至黎明百姓,人人皆知,这样一名忠将,岂会因为她的一封信而被策反。
既然知道,为何她还相信假的回信,还一连写出数十封信,而且日期算得如此好,送出的最后一封,刚好是眉贵妃临盆的隔夜,只能说明一点,策反之信,她算到堇妃会直接送到他手中,而非潘将军手中。
她故意犯上“策反”——皇家最忌讳之罪,目的只会将他引回宫中。
她既然是敌人派来的,为何要帮他除太后,就如那易容成“锦瑟”的宁白洁帮他除去赫连城一样。
宁白洁那夜被人救出牢后就消失遁迹,马上来了个自称自己是假“宁白妤”的女子,这当中到底有什么联系?!
“皇上,还有一件事,奴婢忘了记上,锦瑟皇后被打入天牢那夜,当夜入住的‘宸皇妃’与第二日奴婢看到的‘宸皇妃’截然不同,第二日的‘宸皇妃’气韵上与锦瑟皇后极为相似。”
双儿睇了他一眼,见他依旧低头看着书案上的宣纸,眸光欲发阴冷,有些忐忑,一时不知下面的话是否要将下去,停滞在那里。
“说下去。”他压住心中的慌乱,收回混乱的思绪,握拳朝书案上猛打去,仿佛想借外力的疼痛,泄愤心中的怆痛。
“那夜奴婢依旧在殿外监视,听到寝宫内一声惊呼。”双儿霍然抬头,眼眸轻转,仿佛为让他相信她此刻所说千真万确,不畏龙威的仰望他那双凛冽的眼瞳,“第二日,‘宸皇妃’聪慧的点明奴婢是皇上派去的人,并以此让奴婢淡忘那声惊呼,奴婢今日看到皇后娘娘的……”
“你先退下吧。”听到这,他眸中的痛楚早无法掩盖,声音嘶哑打断双儿,下面的话不用她说,他也猜到了,随着那一声,偷梁换柱已悄然发生,此“宸皇妃”已变成彼“宸皇妃”。
“谢皇上。”双儿起身,有些担忧的朝皇上看了眼,无语退下,此刻的皇上的确需要时间去理清他的思绪。
“明宸皇后”,所做的一切她看在眼里,皇后从没想过害皇上,反而是在竭尽全力帮助皇上,至于皇后在贵妃殿为何要矢口否认她是宁白妤,这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奴婢能猜到的。
皇后待她不薄,是时候回报她了,即便她的力量很绵弱,她也要将知道的,看到的实情告诉皇上。
北风呼啸,带来雪的苍茫,擦到脸上带出苍凉的悲悯,双儿长长一叹,不知道她眼中仙姿玉骨,绯峭蛴领的女子如今去了何处,是否安好……
赫连羿望着双儿远去的背影发呆,这背影让他想到那抹绯红,红艳如火,依渺似雾,绝美的笑靥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在御书房一呆就是两日……
五年了,时光荏苒,转眼他的妤儿离开他已经五年了,他依然记得妤儿请缨出征时的决绝,芙色高昂,意气从容,他不答应,用长跪哀求。
他终答应了,千叮咛万嘱咐宫卫铭要保护好她,却不想还是出了意外。
“桐城”战败传来,他盛怒,却不是因为城池的失守,而是他的妤儿不见了。
他双眸寒芒毕露,砸了墨砚,却意外发现妤儿藏在下面的纸条,“利用‘桐城’战败,除宁有光。”
他看着娟秀有力的字,仰天长笑,他的妤儿多了解他,料想他会砸墨砚,将留言藏在这地方。
他锥心般疼痛,黯淡无神的眸中有深深的自责,若早些挑明自己知道妤儿的身份,也许她就不会用“桐城”战败来给自己找个诛杀宁有光的机会。
他将自己关在“仁和宫”一日,沉思了良久,仿佛一夜间苍老许多,除宁有光还有其他办法,为何妤儿会用她的命来换。
当时他(她)们正新婚半年,后宫佳丽无数,他可谓独爱她一人,而且也当永远只爱她一人,抛开先皇,抛去宁有光,她应该能感受到就中的戒牒情,鸳鸯意。
难道这当另有乾坤,当即暗查,果然查到了那个陷害之夜,他懊恼万分,下旨遣散了所有嫔妃,至于史官记载成诛杀,也是由他授意,若非妤儿纸上说不要牵连他人,他肯定全部杀了她们。
第一百五十章:澈眸凝睇晓红颜(三)
宁有光的不杀,并不是因为当日的天色骤变,而是他感觉到宁有光身后还有人,他们在酝酿惊天阴谋,为了纠出他幕后人,随便找个借口留了他活口。
自“桐城”战败,他就对宫卫铭的身份起了疑,派人出去调查,无果,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可是在他看来,越正常越说明不正常。
曾怀疑这假宁白妤是宫卫铭送来迷惑自己的,宫卫铭那句,“皇上,您可相信人有重生一说。”,更让他确信,这是宫卫铭为让他相信这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女子是重生后的宁白妤而布下的大谎。
在御花园中看到那块见证他与妤儿情爱的翡翠,本想收回袖中,在看到那女子黯然的垂泪,莫明间还是将它重新塞到那女子手中,还脱口问了句,“你相信轮回吗?”,他很想听到那女子的回答,谁知却被张公公打断。
胯“桐城”一战,他御驾亲征,又是宫卫铭所提议,说服他的理由,的确充分“宁白妤尸身在‘桐城’。”。
他微微一笑,将计就计,同意御驾亲征。
出征前,没能控制自己去了趟“畅音宫”,没什么目的,只是想看看她,想起她那句呢喃声“羿,我爱你!”,他差点真把她当真了妤儿。
鹭荷花池边,没想她能寻了去,她去,却好象只为告诉他一件事,她学得再像都只是假的,都只是他人送来迷惑于他的“假宁白妤”。
那看似无意露出的黑衣,不都在提醒自己,眉贵妃临盆当日,幕后黑人必将显身吗,她如此谨慎,能看出眉贵妃与人珠胎暗结;能将假怀孕的堇妃接到“畅音宫”,瞒住太后;能利用双儿传假消息,给太后致命一击,难道她连黑衣都遮盖不了吗?!
如今想来,这一切,都是她故意所为,只为贵妃殿一箭双雕,除了太后,更将隐藏在深处的人引出来。
当那玄色衣袍的男子跳入包围,他阴鸷凛冽四起,果不其然,宫卫铭果然是幕后之人。
咬牙“格杀勿论”,心中却还在担心伤到那女子,这次绝对不是因为她那张与妤儿一模一样的面容,而是因为她闭目前朝他深深的凝睇。
那深重的一睇,与五年前,妤儿银甲在身,青丝缦舞,出征前对他深深的凝望如出一辙。
是一种将他深刻入心扉,永不再见的决绝之睇,“放他们走。”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他怕,怕,那个相似的女子磬血在他面前。
想起蓝临枫两年前无故来南晋,莫名要去身为“德妃”的宁白洁,结合种种,宫卫铭所说的重生,虽是为迷惑他,也的确为真,宁白洁就是锦瑟,锦瑟就是宁白妤,不管她是何相貌,她都是他的妤儿,也只有她甘愿为他付出那么多,时刻为他着想!
怪不得,他会因为她在御书房内的一泪,改了将赫连城挫骨扬灰的旨意,原来那时他就涌出她就是妤儿的念头,只是被事事非非弄迷茫了!
他颓废起身,仰天长啸,“妤儿,既然放心不下我,为何不与我相认,为何……”,眸中不再是清冷,提到那个名字,他温柔万千,“你可知我差点伤了你。”
话落,后怕懊恼掠眸而过,手紧握成拳,狠狠朝雕龙朱梁打去。
为了试她,也为了将她树成后宫嫔妃的众矢之的,他还故意散布出夜夜专宠,“畅音宫”金碧辉煌,征战只与她通信的假象,她的不争与不辩,让他差点再次失去她!
将胸口的荷包取出,与手中的并排而放,上面的绣线赫然连成一句话,“羿,不管你有没有明白,这次请放了我,这样我才能放了我!”
赫连羿眼中的黯淡与悲凉转瞬被欣喜代替,应该是狂喜,原来妤儿猜到他静下心后肯定能猜到她的身份,怕他搜寻她,事后留了一手。
宽大的手掌轻抚上绣着娇艳芙蓉花的荷包,仿佛在感受她似雪柔嫩的玉肌,清雅俊挺的脸上蓄满邪魅的淡笑,“妤儿,你休想,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再也不会放了你”!
将荷包小心翼翼放回胸襟,紧贴心口而放,宛若能感受到她淡雅如兰的气息,深深吸口气,清了清干燥的嗓子,朝外命令,“来人哪。”
门外张公公听到皇上的命令,窃喜早超过了惶恐,直接推门入内,看到一脸春风的皇帝,一脸惊诧,忘了请安,眼直直的看着皇帝。
两日了,皇上将自己关闭在御书房内已有两日,除了听到东西砸落在地的“咚”声,就只有无边的寂静,空气中渲染的都是阴森,恐怖。
如今却倏然由严冬跑到暖春,这龙心真是难以揣测,两日前还是阴霾萧穆满目,如今像彻底换了个人,他也不敢多想,赶快回神,跪到地上,小心翼翼开口问道:“皇上,您有何吩咐?”
“快去准备笔墨纸砚。”赫连羿嘴角蓄上浅笑,虽是浅笑却笑到了眼眸深处,整个人如同沐浴在三春阳月里。
张公公以为自己紧张看错了,眨了下眼再看去,发现皇上的确面带释怀微笑,这好象是自从“仁妤皇后”不见的消息传来后,皇上第一次这样温和。
瞳光不再阴冷,是温润;周身不再阴鸷,是温和。
“皇上,您您……”皇上越是这样,张公公越不放心,踌躇在原地,考虑是不是要请御医。
“怎么了,可是在考虑要不要给朕传御医。”赫连羿朝他凛然一瞥,张公公一个惊颤,这样的皇上才是他所熟悉的皇上,忙出门去准备笔墨纸砚。
西周,“烟雨阁”,一穿明黄色龙袍的男子正倚窗而靠,目光飘渺,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
“奴婢参见梅妃娘娘”,守在殿外的如惠瞥见邪腻自负的梅妃,一个惊颤,曲膝倒地请安。
自从宁白妤突然不见后,如惠一直没被派到别的主子那里,皇上好象故意让她留在这里照顾好这里的一切,仿佛这“烟雨阁”的主人终有一天还会回来一样。
皇上不管多忙,每日下朝后都会来呆会,不为别的,似乎只为感受到这里曾住过一名高洁的女子,这“烟雨阁”似乎还萦绕着她温恬的气息。
第一百五十一章:澈眸凝睇晓红颜(三)
华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