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白妤收回眼光,步履紧凑,朝西郊飞驰而去。
皎皎孤月照林花,冰泉冷凝雪花漫。
等宁白妤站在西郊一处别院前,除了容貌依然平庸外,衣衫已变成中规中矩的少女装,湖光清色下,怎么看怎么的温柔可人。
她朝四周看了遍,确定没人跟踪才伸手朝门上那个铁环敲去。
过了许久,院内才传出苍老的声音,“谁啊?”
“宁妈,是我。”宁白妤目光柔和,小声朝门内回道,这熟悉的声音宛如一泉甘甜的清水,直接汩汩流进她心中。
宁妈是当年她在宁府时一直照顾她的老佣人,据说是宁白妤早逝夫人的陪嫁丫鬟,没人知道她究竟姓什么,又或者奴才本就不能有自己的姓,从宁白妤第一次见到她起就一直唤她为宁妈。
眼前这座院子正是当年的宁府别院,也是她当日摆脱掉蓝临枫与宫卫铭后想到的躲避场所。
她没死,那她让双儿给赫连羿的绣包,他应该是拿到了。
她在两个绣包上留下那一行字,并没其他意思,睿智如赫连羿,等万事平静后,他肯定能看她留下的诸多疑点,也肯定能猜到自己无论何种相貌都是宁白妤。
绣下那一行字时,她虽心痛,苦涩,但更多的是放下的随性与从容,她真的想放下!
不出意外,赫连羿肯定不会依她所言,一月过去他也肯定开始寻找她,他既然早知道自己是先皇选定的暗侍,那肯定也知道了她与蓝临枫的关系,目前看蓝临枫的确是她最有可能投靠的地方,西周必是他第一个去寻之地
本有个蓝临枫与南宫卫铭在西周,西周就不大能呆,如今赫连羿还有可能在西周布满眼线,西周更非安全之地。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这外人眼里破败不堪的宁府她眼下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第一百五十三章:澈眸凝睇晓红颜(六)
回宁府其实还有个最主要的原因,那日雪下长跑,弯腰喘气间不慎将垂挂在胸中的翡翠跌落到地面上,翡翠从中裂开,一张记录她的身世的纸条乍显……
原来她当真姓宁,也当真叫宁白妤,她的父亲也的确叫宁有光,不过却不是收养她那人。
当年,她的父亲官拜丞相之位,为人刚正,愤世嫉俗,因看不惯朝中的贪官污吏,朝先皇上奏,披露一大帮贪官,并上书要求先皇严惩。
却不想官官相互,一夜间朝中大部分身家不清或者身价半清的官员联名上书,说她父亲,也就是真正的宁有光,勾结西周外国陷害忠良,先皇不明就理,直接将丞相宁有光打入天牢。
胯看上面的时日,那时的她还在母亲腹中尚未出生。
看南晋这大好的河山,安居的百姓,这根本不是一个昏庸帝王所能营照得出,眼前的安定虽然与明帝的统治分不开,但至少这也说明先帝留下的根基好。
既然先皇不是昏君,更不是如赫连羿这样的暴君,当然说赫连羿为暴君也只是因为五年前诛杀后宫嫔妃那件事
鹭知道真相的宁白妤,她从不认为赫连羿暴虐,顶多只能说有时心狠罢了。
这也是身为帝王的无奈,若没龙威,没威慑力,只怕他想统治好天下,想兼顾好天下,朝堂中也会动荡,那张镶金嵌珠的光熠龙椅,不知多少人,不知多少双眼,在光灼灼的盯着看,都想将这锦绣山河囊入怀中。
想到这里,宁白妤怒火无名涌起,他,即便有他的无奈,也不能任手下的官员为非作歹!
院内脚步声逼进,宁白妤收回思绪,朝开门的老妇嫣然轻笑,月色下干净的面容瑰丽无暇,空灵似曙。
看着眼前的垂暮老妇,一个疑惑萦绕上心头,从目前看假宁有光应该是为南宫卫铭所用,是西周派在南晋的奸细。
从长亭边那人对她的叮嘱来看,从她记事以来被灌输的思想来看,先皇是刻意让自己被宁有光选定,刻意用自己迷惑假宁有光。
这一切都说明先皇早已知道假宁有光奸细的底细,既然知道,先皇为何还会让他顶着自己父亲的面容,在朝堂上顶替自己的父亲担任丞相一职?
先皇刚好选定真正宁有光的女儿为暗侍,又叮嘱一定要被假宁有光选定,哪里有那么巧的事,联合种种看,只能猜到先皇与自己的亲生父亲宁有光间肯定发生过不些不为人知的事。
怪不得假宁有光如此擅长易容,他自己就是顶着易容而活,那自己的父亲母亲此刻何处,是否还存活在世上?!
一双满是枯竭长满老茧的手抚上她的嫩手,婆娑月色下,映衬出红颜终究变白发的凄凉,手背隐约传来刺痛,有些不舒服,宁白妤没挣扎,任由她将自己拉入院内。
“小姐,这么晚去那里了?”宁妈眼里满是疼惜,“让他知道了又要受罚了。”
宁白妤眼眶酸涩,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角的泪水,低下头,避开看眼前关心自己的老妇的双眼,“宁妈,不用担心,我只是出去走走。”
“小姐啊,你可是老爷夫人唯一的孩子……”宁妈继续絮叨不停。
从宁白妤找到她那日,她就已是现在这副样子,谁也不知她是随着五年前宁府的败落而疯,还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神志不清。
但有一样一直没变,她对宁白妤的称呼与关爱,以及那句,“你可是老爷夫人唯一的孩子”。
这句显示身份的喃喃之言,从宁白妤被假宁有光带回宁府那日,她就一直接这样在宁白妤耳边絮叨。
那时的宁白妤毕竟年幼,以为这是宁妈的讨好之言,毕竟那时的假宁有光,已是夫人早世,只有两女,讨好小姐也是人之常情。
当然所谓的两女,当时指的是她与如今贵为西周梅妃的梅儿,自从一月前,宁白妤看到翡翠中自己的身世真相,她才恍然大误,这宁妈应该是从看到她第一眼,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如今想来,宁妈也许不是五年前疯了,更不是因年纪大而神志不清,她应该是目睹了什么大事被吓疯,这大事也许很早,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事。
宁白妤搀扶她回房,光听着她的絮叨,并没再多言,将她搀扶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才起身离去。
门即将关闭的那一瞬间,一句异常清晰的话传到宁白妤耳边,“小姐快跑,坏人来了。”
宁白妤闻声一愣,显然宁妈口中的小姐不是自己,应该指的是她素未蒙面的母亲,娥眉微蹙将门关上走到院内,席石凳而坐,一股凉意袭遍全身,她依然不为所动,仿佛一尊雕塑般屹然然不动。
娇面清眸,青鬓云丝,盈盈恬泊,宛如仙子。
本想从宁妈口中得到当年的蛛丝马迹,可如今她早已神志不清,反复唠叨的就那么两句,根本无从入手。
宁白妤突然想到一个人,蓝临枫,也许他知道当年的一切。
还有宫卫铭,不,现在的他应该叫南宫卫铭才对,不管自己以前认不认识他,看他对自己的称呼,应该他应该认识自己许久,也许他也知道当年之事,只是这两个人,她都不愿再去面对,一切都靠自己吧。
宁白妤起身,穿上黑衣,夜幕下,身资轻盈,如蝶起舞般翩然,朝皇宫方向施展轻功飞去。
雪正在漫漫融化,流冰宛转在琉璃瓦上,让本光滑的瓦面更加滑粘,雕阑露缀,金阙萋萋,皇家龙气之地也是那么萧条
宁白妤小心揭开一片琉璃瓦,霁光麝影,北风鸣络,睇见殿内熟悉的身影,已是夜高霜重,他怎么还没就寝。
眼眶一热,清泪不经意间已经流出,他的确是个明君,怎么眼皮底下会发生这些强取豪夺之事他会不知道,难道,一个不祥的念头瞬间跳入脑中。
念头一闪,她马上转身,也不管手中还拿着一片琉璃瓦,“落荒”二字绝不能形容她此刻的狼藉与慌乱。
。
第一百五十四章:澈眸凝睇晓红颜(七)
“快点让开,否则……”宁白妤只顾回头看身后是否有人追来,一路狂跑,直至撞上一堵人墙,才停下来,见有人挡住她的退路,心中半是恼怒半是惊慌。
“否则你要怎么?”堵在她眼前的人,显然不被她所恐吓,截话反问,“妤儿,我可等你好久了,想不到今日你亲自送上门来了。”
那堵人墙与慌乱的宁白妤相比,可谓镇定自如,语气悠然,神色淡雅,只是他眸子深处难掩的得意之笑,出卖他此刻的情绪,那是欣喜与高兴还夹杂着激动。
宁白妤本想一把推开眼前的人墙,不想传来的声音如此熟悉,尤其是那声“妤儿”,她怔在原地片刻,骤然转过身,缓缓抬头朝眼前的人墙睇去。
胯果然是他,赫连羿,一身紫色锦袍的赫连羿,嘴角蓄笑的赫连羿,瞳泛出得意之色的赫连羿。
月下的他,清雅俊秀的脸格外清晰,因靠得近还能感觉到他鼻间的温雅气息,夹杂着淡淡的清香,宁白妤彻底懵了,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
相望明月,月华逐水,情深藏眼眸,柔肠满心扉。宁白妤从没想过还会与赫连羿正面以对,心中虽有丝窃喜,但更手足无措。
鹭“怎么了,妤儿,可是想看清楚你夫君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是否依旧玉树临风!”赫连羿将眼前黑衣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这种温恬,瑰丽,不是人人都能有,即便看不见她的面容,他也敢肯定,她就是他的妤儿。
“我……我……不认识你。”宁白妤收回方才的慌乱,将袖中的宣纸朝他扔去,乘他弯腰的功夫,绕过他,夺路而跑。
赫连羿将捡起的纸胡乱塞到袖中,看着那缕淡雅的方向,眼中笑意加浓。
“妤儿,你别跑!”温柔而疼惜的咆哮声随后呼出。
男子低沉压抑的声音传到耳边,宁白妤脸色绯红,摁上狂乱不己的心口,加快脚下步伐,凌空飞跃下殿顶,乘着黑夜躲藏到用于救火的水缸后。
她才将躲好,赫连羿已经出现在水缸前,躲藏在暗处的宁白妤看着眼前王气傲然的赫连羿翻个白眼,当然他是看不到的,他正剑眉微敛,思量朝哪个方向追去。
什么高处不胜寒,所以不知道手下的贪官污吏;什么因为不想管,所以他假装不知道,宁白妤蓦然明白,这都是胡扯。
难怪最近天子脚下会突然多出那么多贪官,而且个个行事都那么高调,好象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贪官般,原来,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