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拔剑的独特手法,使受剑者伤口呈蝴蝶状,所谓血蝴蝶本是由此而来。
胡蝶无数次见过薛醇杀人,均是一剑刺入对方心口,然后一拧一拔,受剑者往往痛苦不堪,即使当场未死,也由于伤口过大止血困难失血过多而亡,便是侥幸不死,蝴蝶伤口也极难愈合,必会留下终生不能平复的蝴蝶伤疤,因此拔剑方法过于残忍她曾多次劝过薛醇,对薛醇所留剑伤自然十分熟悉。
****************************************************************
他走了?在她最危难的时刻。
他走了?在她舍生相救的时刻。
胡蝶怔怔地站在那里,双眸失去了神采,茫然地看着前方。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仿佛什么都没想,又仿佛想了很多很多。
最聪明的女人往往会犯最愚蠢的错误。
对于女人而言,最愚蠢的错误就是相信男人的承诺。
世界上最苍白的也许就是男人的承诺,比男人的承诺更苍白的,就是胡蝶此刻的脸。
万邱山冷笑道:“真所谓‘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看来你男人也顾不上你了,可笑你还在这里为他拼命,说不定他已在几百里之外喝着美酒抱着妞,早把你……”
“住口!”红剑如狂风般横扫而至,胡蝶眼泛泪光——万邱山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刀,把她的心割得千疮百孔。
胡蝶的剑原本轻灵迅疾,此刻却如排山倒海一般。
红剑本是轻盈纤薄,她却能拈轻如重,红光之中隐隐透出风雷之声。
剑之一道,能举重若轻已是大乘,而能拈轻如重,却是另一重更高的境界。
万邱山虽料胡蝶会发难,但不曾想到她剑术已有如此高的造诣,纵然点苍剑法博大精深,纵然万邱山已深得点苍剑精髓,但与胡蝶的剑法比起来,仍然相形见绌。
只片刻,武林中剑术可位列前五名的点苍掌门已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若非此时胡蝶心智已乱,只怕早已横尸剑下。
胡蝶并没有想要万邱山的命,事实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也不知应该做些什么,她只是想制止那张嘴再说出让她心痛的话。
进攻,进攻,她盲目地进攻着,她的心里没有恨,也没有怒,她只是想安静一会。
一声龙吟。
功力浅的人已忍不住捂住耳朵。
红剑折断,断剑没入石台三寸有余。
弹指神功。
法圆方丈的弹指神功乃少林寺不传之秘。
“阿弥陀佛。”法圆大师走上石台。
胡蝶的虎口已经在流血——法圆方丈的内力之浑厚,自非胡蝶所能敌——如果她松手弃剑,就不会受伤,但是她怎能弃剑?剑上有蝴蝶剑缀,她怎能放开她珍爱的蝴蝶?
一丝鲜血从她的嘴角沁出来。
粉红的剑锋在折断的刹那变得苍白。
难道连剑也会死?
胡蝶怔怔地望着断剑,一步一步向后退。
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法圆大师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是这与她有何干系?她一步一步往后退,一步一步远离这个世界。
****************************************************************
很多人跟在法圆大师身后走上石台。
胡蝶没有再退。
一个已经崩溃的人不再退却只有一种理由,那就是她已无路可退。
万丈深渊已在胡蝶脚后,夕阳的最后几缕余辉把雪白的丝衣映成浅浅的金红色,山风猎猎从悬崖下面吹过来,衣袂飘舞如仙子般不沾染一丝尘埃。
泪水,终于还是迷离了双眼,一滴闪闪的映着夕阳红的泪滑落。
没有人动手,对于一个把爱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人来说,背叛无疑比任何毒药或武功更致命。
没有人动手,就如同没有人会向一个死人动手一样。
事实上,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跟看一个死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一定说有区别,那可能还是多带了一点怜悯。
人死了,还有妙手回春的神医可以期待,心死了呢?能期待谁来医?
胡蝶已看不见那么多怜悯的目光,她的眼里全是泪。
突然用力扯下蝴蝶剑缀,静静地笑了。
“长怅恨,短姻缘,空余蝴蝶梦相连……”
只吟了这一句,娇小的身影便如蝶一般,向万丈深渊飞去。
“长怅恨,短姻缘,空余蝴蝶梦相连……”山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山崖上的人影渐渐远去。
胡蝶微笑地看着天空中的云霞,握蝴蝶剑缀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那里有一个秘密,一个连薛醇都不知道的秘密——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她本想找个机会给他一个惊喜,现在,她已永远没有机会了,但是她一点也没有感到遗憾,反而有些庆幸。
据说人在临死之前会有很多奇异的想法,然而胡蝶此刻唯一想到的就是:这才一个多月大的孩子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
注:“长怅恨,短姻缘,空余蝴蝶梦相连……”取自向伯恭的《鹧鸪天·番禺齐安郡王席上赠故人》
第二章 重生痛
痛。
唯一的感觉是痛。
说不出来哪里痛,因为每一寸都痛。
她想睁开双眼,但是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也没有,仿佛在云端上,飘飘的,软软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吟。
应该会有一只怜爱的手抚抚她的额头,她认为。
但是,没有。
不过这声细微的轻吟却令她的意识回到自己的躯体上。
重。
仿佛一座山压在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努力睁开双眼。
她以为会看到一双关切的眸子,但是,没有。
她只看到一个破烂的屋顶,阳光从斑驳的屋顶缝里透进来。
身上盖的是一条又厚又重的老棉被,被子上补丁的面积早已超过了原来的被面和被里。
床是木板床,没有垫褥子,只铺了条床单,硌得她浑身生疼。
记忆倏然回到脑海,心灵的疼痛远胜于肉体的疼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无声地笑了:至少她还没死——为爱自己的人死,死而无憾,但是,为了一个已经不爱你的人而死,却是一种最傻的浪费。
胡蝶虽然是个痴情的女人,却并不是个傻女人,所以她在这种时候还能够笑得出来,所以即使她会因为背叛而心碎,却不会为背叛而死。
因为对于一个已经背叛你的人来说,所有的牺牲都只是在增加自己的损失。
泪已经干了,血也流得差不多了。
路是自己选的,走错了就要付出代价,无论多么艰难,也只能自己咬牙走下去。
她挣扎着坐起来,浑身不知道有多少伤,每一个都在折磨着她的意志。
连自己都很难相信,从那么高的悬崖摔落竟然还能活下来。
屋子很整齐,因为屋子里除了床,就只有一张桌子,一个长凳,一只木箱,这样的屋子想不整齐似乎也比较难。
胡蝶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四壁徒然”,因为这间屋子也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才最贴切。
但是对于一个刚刚从爱恨生死边缘挣扎过来的人而言,已经比任何的楼宇宫殿更美好。
她试着挪到床边,却换来小腹一阵刺痛。
想起肚子里的孩子,她的心又抽搐着痛起来。
踉踉跄跄走到门前,“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正午的阳光迎面扑来,灿烂得让她睁不开眼。
天是蓝的,叶是绿的,阳光是暖的,可惜,阳光只能照到她的身上,却照不到她心里。
整齐简陋的小院里一片宁静,鸟语啁啾,溪声隐隐,世界如此祥和美好,仿佛亘古以来就是如此,不会为某人或某事而改变。
眼睛已渐渐适应外面的明朗世界,她放下遮挡阳光的手。
院子右边支着一个大草棚,棚下堆着几捆干柴,砌着简易的炉灶,灶上的铁锅里正煮着什么,随风飘来阵阵米香。
院子左边种了棵大树,树下有一口大缸。缸边摆着两只水桶和一副扁担。
简单地用粗树枝扎成的篱笆围出来的小院还算平整,院里架着两根竹竿,零落地挂着几张小兽皮。
篱笆门边横着块石板,上面晒了几块酱瓜、肉干。
篱笆周围散散地长着些不知名的小花,院外种着两畦青菜。
胡蝶怔怔地看着,忽然感觉心里也像这正午的小院一般干燥而温暖起来。
比起曾经华服美食穷奢极侈的生活,眼前的一切反而更亲切更温馨更真实。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浮想,山路上走来一个浓眉小眼皮肤黝黑的乡下汉子。
他左手提着两包药,右手捏着一张方子,看到胡蝶站在门里,慌忙快走两步推开篱笆门进院,道:“怎么起来了?大夫说你要躺在床上休息一两个月呢。”
她侧开身让他进屋,淡淡地道:“我没事了。”
他把两包药放到桌上道:“怎么会没事呢?药才吃了几付,大夫说最少要吃十付才能见效,要痊愈起码要吃上三十付药。姑娘,你还是躺到床上休息吧,饿了渴了跟我说,烧水做饭我都会的。”
胡蝶向床边走去,那男人见她脚步踉跄,跟在旁边欲扶又似不敢。
觑着他手足无措的憨样不禁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阿牛。”他结结巴巴地回答。
她艰难地扶着床坐下,道:“阿牛,是你救了我?”
阿牛双手在衣服上搓了两下,嗫嚅着道:“那天我到邻山的山谷里去打猎,看见你浑身是血挂在树枝上,就把你背回来了……”
他悄悄瞟了一眼胡蝶,接着道:“大夫说你身上的外伤虽然多,却都还是不要紧的,内伤虽然不很重,但加上小产,又失血过多,所以一定要好好调养。”
提到孩子,她的眼眶又红了。
阿牛慌忙道:“姑娘你不要伤心,你还年轻,想要孩子将来机会还多得是……”话一出口,又觉得这样说极是不妥,但偏偏嘴拙,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一时间涨红了脸,额头上竟然冒出汗来。
看着他的窘态,胡蝶不禁莞尔,替他解围道:“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有,有的。”阿牛如释重负,道:“我去拿。”转身逃一般地跑出屋子。
****************************************************************
黄糙米煮的粥,感觉更像泡饭,没有大米粥稠稠的口感。
一碟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