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灵萱给你看看伤口,别太担心。”
只要一有人跟我说别担心,我的担心就深不可测,但嘴上我仍是要明白,就像苍月说的,事实有时太残忍,善良的人就只好将其加以修饰,把不好的部分遮掩起来,“你们和曲江流见面顺利吗?”天涯摇头说他们还没见到,“为什么,以你们的身手要进出别院还不是抬抬脚的功夫。”
“事情没有你想得这般简单,我们还是尽早出发,也好早些送你回来。走。”我们在街上看到挂着雪白车帘的马车,它们通行时左右都自动清道,好像百姓对这些车马通行已习以为常,可我听说景帝继位之后便不许王公大臣肆意在城中驾车疾驶,滋扰百姓,“那些马车里坐的人全是几日后要侍奉佛祖金身的童男童女,年纪都不超过十八。”
“天涯,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来何必要说什么侍奉佛祖呢,佛祖可不该承担他们的罪过。”我不知天涯为何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却静静的看着,“天涯你不帮他们吗?他们还是孩子。”
“我是修罗王的传人,不是西天如来的使者,不是来普度众生的,舞阳,你以为我们是谁啊。”天涯说的很真切又很无情,我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他的理由,他们是谁,我又是谁,我们就是一群凡人罢了,比其他人更经不起折腾的平凡人。
“嗯?你说什么?”天涯喊我时我在看马车没注意他。
“我是问你,真不愿去西域拜师吗?我娘,她真的、真的十分厉害,能治你的病。”我回答他‘考虑考虑’,天涯惊奇了一下,我想他大概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又重述了一遍,我会考虑。“你怎么了。”我突然摊在地上,伤口剧烈疼痛,天涯几乎是将我从地上拖起来的,抱着我穿街走巷,可灵萱却没老老实实地待在客店里,他看着自己红彤彤的手掌,“舞阳,我给你看看。”这种时候我们真是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的礼数,只想着保命要紧。天涯两眼发直,我的伤口竟然全化出了血水,又不像是感染,天涯用了许多法子都没能遏止血水,最后是他徒手压在伤口上用他身上的冰寒之气才勉强缓和了这突然的疑难。
“都怪我那天没好好给她检查,她这伤口是个…”
“嘘~”
我迷迷糊糊地听见他们兄妹在说话,觉得自己性命堪忧,尤其是当灵萱说,“我们就是长了翅膀飞回西域也不见得来得及将天泉水取回来。”
“其实天泉水现在帝都里也是有的,就在…”灵萱郁结于胸苦无抒发,自古寡人言慎,天涯又非寡人何故每每说话都喜欢大气一喘,留下半句让她着急,“就在国寺之内,去年赫连一族送来的进贡物品当中就有一壶天泉水,是拿来为佛祖拂拭金身之用。”
“国寺,那还真不好进,这几日那里皆是有进无出,而且天泉水还有这样特殊的用途,也没法悄无声息的偷出来呢。”
天涯思索道:“也不用全部,只要倒一小瓶,分量上还好说,就是‘悄无声息’这个不好办。”灵萱听过不觉轻松仍是眉头紧锁,“再告诉你个好事。这回她说不准想拜师了。”
“真的,那可得好好待她咯。”灵萱摩拳擦掌的便要出发了,真是拦也拦不住,这个气势的话她应该无法做到悄无声息。“哥。”他本以为灵萱已经走了,转眼又见她探头回来,便问她怎么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同我们投缘的,你说帮是不帮?”
“体质的改变是一时的,不能瞒一世,他们在帝都起码要留上九九八十一日,药性不可能持续那么久的。再说,我们到帝都的事情,对方也知道了,肯定会防着的,人各有命,你自己拿捏。”我没再听到灵萱的任何动静,问天涯既是人各有命又何必救我呢,天涯说:“我能对你负责。”
一时间我无言以对,我明白天涯的意思,但我估计他自己可能没意识到‘负责’是不能无心一道的。
“嘘,我只想问问路,不会伤害你的。”灵萱顺利溜进了国寺,可毕竟是佛门清净地,她可以目中无人,却不能目中无佛祖,观察了半天就这个姑娘看着像成了年应该认得路才是,又在梁上等了半天等到时机下来。
“姨姨,你的指甲是刮不伤我的,把手拿开吧,我不会叫的。”这个人质小姑娘好生镇定,她还担心吓着小孩子给人家心里留下什么阴影,看来中土的孩子比较早当家,可是怎么会唤她‘姨姨!’,“姨姨,你不问路了吗?”
灵萱给她叫会了神,“我想找天泉水。”
“天泉水?没听说那种东西,不过后殿收着一个大瓷瓶,你不妨去找找看。”那姑娘慢慢移开灵萱的手,“守卫两个时辰一轮,现在去正是时候,不然你还得在房梁上等上很久。”
灵萱神神叨叨的问这个目光空洞的姑娘:“小姑娘,你看得到吗?”
“你指什么?”
“自然是你的眼睛,看得到人吗?”
那姑娘面无表情说,“我不是瞎子怎么看不到。”
“就是觉得你看到的太多了。”
“我只是刚好将我身边的事物看清而已,没有多,没有少,刚好。”那姑娘说完更衣是要睡了,这孩子就这么不知惧怕,这年头孩子们都是怎么吓大的,于是她叫住了那姑娘问她叫什么名,“韩玲。”
我认识一个韩玲,她是韩媖的堂妹,比我小了一月,我们出生的那一年正好有闰七,双七月,按着面上的日子,我们是一样的,雪凝还曾经误会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实际上她出生的月份是闰七,在正常的七月之后,她非生于阴时,可她从小就沉默寡言,而且喜欢盯着一些奇怪的地方发呆,无论长辈和她说什么,身旁发生什么,她总是冷眼旁观,有时甚至还会用一种看破世事的眼神看待周遭,韩家的人拿她是一点辙没有,连能挥千军的韩媖的父亲,对她亦是无能为力,而我对韩玲的印象基本也就是一个与我年龄相仿个性有些许相似的女孩,当我再碰到韩玲时,我有些埋怨灵萱没有早些告诉我她碰到了韩玲,我能早些知道的话,也许就能斩尽过往,也许就与奚锦辰彻底了断了,也许~也许,也许正因为生活没有存在那么多的‘也许’,我们才学会了尊重自己的人生,不要轻易许下承诺,做出抉择。
而在国寺祭天的前五日,帝都又发生了一桩怪事,有人竟然在大街上看到青莲渡的琼华姑娘,就在她死祭的这一天,隔天灵山半山亭又有人听到了《十二月夜醉西楼》,接下来的几天里也没有安生的出现了一堆诡异灵怪的人物,本来生老病死这等事是定律,根本不足为奇,天天都有人生有人死,只是这一连出现的人物皆死在景帝继位之后,又或多或少的牵扯到景帝身边的人,素来避讳鬼神之事的景帝遭了天叱的消息不胫而走。
“无聊的把戏。”是苍月对这帝都怪事的评价,事实也正是如此,明眼人都懂,这是前奏,如昔日昭帝用这样无从考证的玄幻事迹将雅娴夫人和奚纤辰赶出了帝都一样,讲求的就是让百姓相信自己是天命所归,而在他们之中会有这样举动的人,不外乎昭帝的长、次二子,绝大部分猜是大殿下将还朝,我却不信他会这么做,大殿下未能得三公推举为世子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有勇无谋,一个想着御驾亲征的君王,结局通常有三,在前线气死、在边关病死,不然就是在路途上遇刺,要知道窥伺天下的太多,而位子始终只有一个,所以一旦它被腾出来,想坐上去的人是绝不会放过机会。这亦是为何在昭帝那两个儿子没争出长、贤时,天下已经易主的原因。
、第三十二章 传国印
帝都内种种怪象均是装神弄鬼,这些我们并未质疑,却有一点是百思不得其解,那便是已死的琼华是如何在江畔高歌,这一幕绝非我从别处听来的传言,而是亲耳聆听,不单如此,我还与那江畔穿着白底翠色云纹衣裙高歌的女子交谈,我问她何以是希冀之歌却唱出了绝望之调?
“何以?自是因它从一绝望之人口中唱出,黄泉行路过于孤寂,我想有人来陪陪我。”她是这般说的,我问她想找什么人陪,“我爱的人。”我又问她,她爱的人在哪,“他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曾爱过我,他亲手掐灭我全部的希冀,我将自己最好的年华,最真的情愫,最深的信念都给了他,他却把它们统统抛之脑后,他只在乎玄阴之月,他要长生不老,他不要与我死在一时,葬在一处。可我仍是爱他的,他爱听我唱歌,我也想一直唱歌给他听。”说着她一步向前落入江中。
“不行,那边不可以去,回来。”我一阵呼喊,却发现自己身在房中,苍月说我睡到半夜人就不见了,是面摊的老屠收摊后发现我倒在渡口,将我背了回来,而他们谁也没听见歌声,谁也没看到穿着白底翠色云纹衣裙的女子,我不信自己撞邪了,哪怕是我生在阴时,我也不认为自己天赋异禀能见鬼神,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机括,若有什么隔世还阳,那首先来找我的,不该是与我素不相识的琼华,该是魏雪凝才是,越亲近的人越容易看出破绽,苍月他们又是怎么听不到的呢。
“他们听不到是正常的。”在我们之中不单单是苍月楚凌没有听到,与我一样听见的歌声的只有天涯和灵萱。
明玥问我们是怎么听到,能解释,我不就不困扰了,天涯慢悠悠的从盘子里抓了一颗胡桃,掷入窗外的池塘,胡桃在水面连跳记下沉入水中,他问说,“你们听到几响。”
明玥答:“四响。”
我摇头说:“七响。”
天涯微微颔首,“其实是八响,去掉最后落下的那一下,七响,也没错。”
明玥望向池塘:“中间漏听了?”
“是,如果让你用眼观,你一定能看到它跳了七次,但是光用耳朵听,水纹声音会益发微弱,我们能听到的也只是水纹的震荡,不是真正的水声。”天涯说着转头看我,“你可知两忘琴原来叫什么?”
“残音。”
“知道为什么吗?”
这我真知道,因为我在百里山庄的时候几乎天天用它消磨光阴,“七弦共振出一个幻音,不在五律之内。”
“正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