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说道:“上官掌门有所不知,其实在进门前,我实不知这里就是您府上,救你的人是这位……这位先生,可不是我。”
上官鹏一怔,随即大姆指一竖,说道:“叶世侄直言以告,足见大丈夫光明磊落,佩服佩服,只是不知恩公上下如何称呼,又怎么知道我家遭难之事?”
卫比伯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喝茶。上官鹏久历江湖之事,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叫众弟子统统散开,不留一人侍侯。连上官夫人也敛衽为礼,进到内室去了,卫比伯与叶枫忙不迭地还礼。
待众人都走尽了,卫比伯才说道:“贱名不足挂齿,却也不得不说,我姓卫名比伯,上官掌门请了!”
上官鹏忽地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说得出话来:“从今往后,梅花拳与贵教是友非敌,再无嫌隙。”
卫比伯笑道:“上官掌门高谊,小弟敬谢了。掌门可还记得,愚公谷小树林中之事?”
上官鹏涨红了脸,说道:“那天晚上,老夫意欲不利于贵教的三位弟子,卫教主倘若要取我性命,老夫自当亲手献上项上这颗狗头,绝不敢有丝毫怨怼。”
卫比伯说道:“掌门言重了,那天晚上倘若不是仁丈一力阻拦,小女恐怕早已是尸骨无存了。”
上官鹏呆了一呆,喃喃地道:“原来那位姑娘竟然就是女公子,我险些闯下了弥天大祸。”
卫比伯说道:“小女顽劣异常,定是在言语上冲撞了各位前辈,只是她母亲去世得早,我又溺爱得多了些,想到这里难免有些揪心不安。”上官鹏暗暗点头,想到自己的玉儿,心中叹息不已。
卫比伯又道:“那天我在去往歙州的路上,偶然听到两个人的谈话,其中有提到本教的名号,因此便留上了心。这二人言语中对上官掌门颇有责怪之意,我耐心地听了半夜,总算听了个大概。正好这时明州分舵派人来报有两个人形迹可疑,我亲往查看,稍加逼问,他们就交出了那个东西。”
叶枫在一旁听着,心中想道:“世间哪有这等巧事?定是他派人四处寻查,以明教的实力,要在几百里内找到两个人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原来你早已知道小树林中之事,幸好我说了实话,要不然当场就给戳破了牛皮。”
果然,上官鹏也在一旁说道:“为了我的家事,让贵教的弟兄们受累了,老汉真是惭愧无地。敢问教主,那一对狗男女现在何处?”
卫比伯说道:“掌门休怪,那夜我对他们说,你们两人中只要有一人肯挺身赴死,我就放了另外那人,这也是想试探一下他们之间的情意。谁知贵府管家竟是个卑鄙猥葸之徒,将全部过错都推到那女子身上,苦苦哀求我饶他一条狗命。那女子看似娇稚可怜,那时还能一言不发,甘心受戮。我见贵府管家人品如此低下,心想那女子倘若跟了他,今后不知还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倒不如死了干净,于是便一掌毙了那个男的。”
上官鹏颤声问道:“那小娴呢,她、她怎样了?”
卫比伯继续说道:“唉,我没有想到小夫人竟然如此刚烈,她趁我不备,自尽身亡了。临死前,她还托我转告掌门,说她再没脸见你,请你好好抚养孩子长大成人。”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玉镯,放在桌上,叮当有声。
上官鹏拿起玉镯,轻轻地摩挲着,老眼中已是泪光莹然,模模糊糊中望去的,都是自己如夫人的身影,口中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道:“我不怪你,小娴,你怎么这么糊涂……”
过了好一会儿,上官鹏悲伤少抑,卫比伯和叶枫才起身告辞道:“此间大事已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上官鹏站起身来,说道:“两位请留步,卫教主,我想带你见一个人,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故人
叶枫将头转向卫比伯,还在猜测他去是不去,卫比伯就已经爽快地说道:“好,还请上官掌门带路。”
上官鹏说了一声“请”,走在前头引路,三人穿过一座座厅堂、花园、厢房、马厩,越走越深,道路也越来越狭窄。此时夜已深沉,四周一团漆黑,只有屋檐上的垂苏八角风灯依稀透露出些光亮。
叶枫走在最后,偷眼向左右望去,只见两边的朱楼高墙,黑簇簇地,逼仄着自己,作势要朝自己这边倾压下来。叶枫心中越发不安,拉了拉卫比伯的衣角,卫比伯并不回头,只将左手伸到背后,摇了几摇,意示无妨,叶枫这才稍稍宁定了心绪,快步跟在两人身后。
走了好一会儿,三人来到镖局西北面的一个角门前,门两边各有一间小小的耳房,这里是镖局极偏僻的一处所在,就是府里的家人,没事也极少经过这里。上官鹏走到西边的那间耳房前就停了下来,轻轻地拉开房门,走了进去,卫比伯和叶枫随即跟了进去。
房内地方甚小,一下子挤进三个人,几乎就连转身都很困难,靠墙放着一张床,帐子低垂,除此之外就是床边一张桌子,桌上一灯如豆,仅此而已。
上官鹏径直走到床前,一手拿起油灯,一手揭开帐子,轻声说道:“卫教主,你请看,是否认得此人?”
叶枫从卫比伯身后望去,依稀看见床上似乎躺着一人,身上盖着一条青布薄被,面目看不分明,上身从右肩到左胯都包着白布,布上还留着大块的血迹,有些地方血已经变成了黑色,看样子是受了很重的伤。
卫比伯跨上一步,双手握住了那人露在外面的手臂,激动得话音有些发颤,急促地说道:“你是端木笔?是左使端木笔!”
床上躺着的那人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果然便是明教光明殿左使端木笔。他睁开眼后的第一眼就看到教主赫然就在身前,这一惊更甚于卫比伯之看到他,当即就要下地参拜,卫比伯轻轻将他按在床上,说道:“左使静养要紧,不必多礼。”说罢转过身来,向着上官鹏恭恭敬敬地躬身作了一个长揖,说道:“仁丈对左使有再造之恩,也就如同是我的再生父母一般,请受我一拜!”上官鹏连忙上前扶住了他,两人相视大笑,极为畅快。
原来上官鹏当日一气之下离开愚公谷小树林,走出几里地后终觉不妥,思前想后良久,一咬牙悄悄回到树林,想看看情况再说。谁知空地上早已空无一人,上官鹏转了一圈,发现断了一臂的端木笔气息奄奄,但还未断气。
上官鹏年轻时也是江湖上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但近年来年岁渐长,特别是几年前有了玉儿之后,便常怀恻隐之心。那时他见到端木笔的样子,终觉不忍,将他救起,悄悄带回镖局,安置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派了可靠的家人悉心照顾,直至今日。
上官鹏简略将前事述说了一遍,卫比伯又再次称谢。端木笔受伤虽重,但鹏程镖局的外伤药甚是灵验,再加上他身子本就壮实,将养了这些日子,伤势就已好了大半,用一只手臂还能撑起半边身子,轻声说道:“教主,属下有事禀告。”
上官鹏和叶枫不欲听闻他教中之事,正要离开,卫比伯伸开手阻了一阻,说道:“左使但说无妨。”
端木笔道:“是,教主。这几日我自觉伤势好了许多,就请每天都来照顾我的那位弟兄帮我打听小姐的事,谁知小姐的事没打听到,倒是打听来另外一件事。从这里向东五十里有一个马家集,集上大大小小也住了二、三百户人家。这几日,集外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伙强盗,三三两两的过往客商他们倒也不管,但只要是成群结队的,他们就拦下一个个相看过去,就连坐在轿子里的女子都要打开轿帘看上半天,看完后就让他们走路,一文不取,很是奇怪。不过今天,听说这些强盗和一伙人动上了手,对方死了几个,剩下的不知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据相熟的人说,劫去的人中似乎有一人与临海括苍派的掌门夫人十分相似……”
叶枫一听几乎跳了起来,急忙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端木笔一下说了许多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卫比伯当即踏上一步,轻轻握住他的左手。霎时之间,端木笔就觉得一股浑厚的内力自掌心透入,这股力道精纯醇正,在自己各处穴道间游走按摩,过不多时,体内的气息就渐渐宁定了下来,脸色也由白转红,渐复平常。
端木笔感激地对着卫比伯说道:“多谢教主。那个相熟的人说,其中有一个妇人,柳眉杏眼,衣着华贵,与括苍派的陆夫人竟有八、九分相似,她身边还携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样貌与陆夫人颇为相像……”
叶枫不等他说完,就匆匆对着上官鹏说道:“上官掌门,烦请你借我一匹马可以吗?”
上官鹏说道:“当然,快跟我来!”
叶枫和卫比伯、端木笔匆匆告别,两人一同走出了耳房。上官鹏一路走一路吩咐,等他们来到前天井时,那里早已备下两匹毛光如油的骏马,老家人重生站在一边,手里挽着马缰绳,静静地等候。
叶枫跨上马,上官鹏接过马缰绳递给他,说道:“两匹马换骑,五十里地,片刻即到。”叶枫就在马上郑重谢了,调转马头,如风般向东驰去。
……
早间还是艳阳高照的天,到了午后,忽地一阵狂风骤起,阴云垂布,雨就这样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
猛风憨雨中,居然还有人在不知疲倦地赶路,几匹马的蹄子重重地踏在马家集的街面上,四处飞溅的水花和泥点甩在街两边人家的门窗上,啪啪作响。集上的人家以为昨天的那帮强人又来了,一个个紧闭门户,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偶尔有好奇的小孩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向外张望,立即便被大人喝了回来,少不得屁股上还着实挨了几下。
可就是那一眼,已经看见有四个骑马的人,两个黑衣黑帽,与昨日的强人一般装束,另外两个脸上包着厚厚的白布,电掣星驰般,霎时间出了马家集,向着几里外的一座石灰窑飞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御前侍卫
那座石灰窑一共只有一大一小两间木屋相连,屋后紧靠着一条江波浩渺的河流,屋前则是一马平川,尽收眼底,十余丈外有几棵苍郁的大树,树下早已有二十来人,似在躲雨,但目光仍不时地朝木屋看上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