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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芝痴痴点头，又快速地摇头。她想说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我全知道真相了以后才肯说这一句话……可是那些话到了喉头总说不下去，她松开口，能发出的只有呜咽。
“好了别哭了，我又不是明天就会死去。”陈玄揉了揉她的头发，又替她掖好被子，拉着她的手道，“等你明早醒来，我一定还在这里——我发誓！没有人会夺走我的灵识，即使是她……也不能。”
“那你也不可以给她！”阿芝把头埋进陈玄的胸膛，一字一句说得艰难，“这辈子你已经许给我了，再不可以给别人……”
陈玄的呼吸霎时滞了一分，良久才道：“好。这辈子，只给你。”
这一晚陈玄又梦到了许多：桃衣公子，白衣女子，纷纷扬扬的大雪，还有开得凄艳的桃花。梦境里他有时是旁观者，有时是执笔作画的公子，有时是撑伞而笑的姑娘，甚至有时只是那一棵桃树。所有片段串联成一片再真实不过的记忆，他逃无可逃，又避无可避。
不能违抗，不能改变，不能提前，不能推迟。
甚至无从怀疑。
这就是命。
他知道那女子陪了桃衣公子百年，却依旧逃不过生死轮回撒手而去。地府鬼差前来勾魂，桃衣公子怒极反天，竟私自动用了封印多年的咒术，以自身血肉为媒，废了千年的道行将女子之魂强行封入画卷。鬼差前来阻挠，桃衣公子一心二用，致使最终三魂只封入了其一。
之后的事情就不是他所能知晓的了，梦境戛然而止，他只觉得如果自己真是那桃衣公子的转世——上辈子封了白衣的魂让她不能投胎，辗转经年害得她只剩灵识——那么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得她转世成人……似乎也是应当做的。
只是对不起阿芝。
以前他从没有向这个傻丫头透露过自己的心迹，实在是觉得以后还有好长好长的一段日子。他今生是陈玄，她今生是阿芝，他是她的公子，她是他的小侍婢……一切好像是不经意就凑成的巧合，又好像是早就安排好的命运……总之，他就是认识了她。
而且他喜欢她，他爱她。早在去年的时候他就求爹娘将陶家的亲事退了，没有告诉她，只是单纯地想看那傻丫头为了自己干着急的模样——结果他真的看到了，阿芝一定不会知道，那日掩在绢纸后的自己，其实早就偷偷地笑了出来。
假如没有这一幅画卷——
陈玄想，假如没有这一幅画卷，他会在陶家小姐到达临安城的那一日，悄悄走到皱着眉头的阿芝身后，为她披上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就吩咐裁缝做好的红嫁衣。
假如那傻丫头仍是聒噪地扯来扯去，他会牵起她的手，然后用一个深情的亲吻堵住她所有的抱怨。
可是这一切，全都在那一张丹青面前破灭了。他再不能无所忌惮地生活下去，再也不能将自己这一辈子全部送给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丫头了……
他有他这辈子必须还的债。
那些要她嫁给他的话……陈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就说出口的。
大概是，他只想看到她穿上红嫁衣的样子。
人总是自私的罢。陈玄这样想。
可是他就是想自私一次。
就是这样什么都不顾的，自私一次。
陈玄醒来，发现窗外的天空还未亮透。怀里一阵暖意传遍全身，他低头，发现自己的衣衫不知何时被解了大半，阿芝正趴在他的胸口睡得香甜。
“阿芝，你淘气……”
他动了动身子，想把那傻丫头放好，怀里的人儿却猛地醒来，抬起一双桃花眼，直愣愣地戳到了陈玄的心底。
眉眼皆是露骨的笑意。
陈玄一声惊呼推开她，喝道：
“你不是阿芝！你是……香儿！”
、【六】
“呵呵，我可不是香儿……”
女子掩唇而笑，那眼那眉明明是阿芝的模样，此刻看在陈玄眼里却是万分陌生。他退到床角，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吼道：“阿芝呢！你把阿芝怎么了！”
“你的阿芝……不就在你面前？”女子欺身向前，伸手抚了抚陈玄苍白的脸庞，“阿玄，你那么既然喜欢她的样子，不如就让我占了她的身体，替她爱你……好不好？阿玄……”
说话间她已将仅剩的亵衣褪下，陈玄侧过脸去不愿看她，女子偏攀上了他的脖子逼得他转过头来，咬着他的耳垂道：“阿玄，你不是爱的我么？如今的我也有形体了，你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
女子染了蔻丹的指甲伴着诘问嵌入他的肩头，陈玄吃痛向前一倾，顺势就将女子压在了身下。她心头一喜，弯着一对桃花目想要将男人身上碍事的衣物挑开，陈玄却猛地抬起了身子，盯着那妖异的眸子狠狠道：
“我不会爱你……你不是阿芝，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你！”
鲜血从陈玄的肩头流出，滴落在女子与阿芝一般的面容上，开出比桃花还凄艳的颜色。陈玄望着女子无辜的眼神怔了一瞬，一声“阿芝”几乎脱口而出，女子刺耳的笑声又蓦地传入耳鼓：“哈！可惜你的阿芝——她不会回来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
女子一抚他紧皱的额头，眉眼犹笑道：“她的灵识已被我制住，除非是我自愿离开这副形体，不然……哈，她就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妖女！”陈玄怒吼一声，听着她的笑声却不由瘫软下来，低头伏在她颈边，痛苦地喘息道，“香儿，算我求你了……我愿意用灵识把你的魂魄换出来，只要……只要你离开阿芝……”
“我不要魂魄。”女子褪下陈玄的衣衫，“我只要你……”
陈玄犹如沉入冰窟，全身上下禁不住的颤抖，那副紧贴着他的软玉温香熟悉而陌生，他希望是阿芝，但又不希望。女子的吻落在他唇角，他却觉得那就是一把刀子，生生刺在他的每一寸皮肤上，所到之处，必须蒯下一块血肉来才罢休。
“玄……我知道你还记得我的，对不对？”女子抱着他喜极而泣，眼角的泪水却寒冷如冰锥，“灵识本是无形之物，要是长时间没有依靠的话也会消散不见的……我在那桃树里呆了二十年，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你每天都会望着那桃树发呆……我知道的……”
“玄……那画里是谁的魂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转世为人，而我如今也有了形体……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将我们分开……”
“假如你比我先去，我也会像这辈子一样找到你的转世……然后……”
“啊——”陈玄终于忍受不住，一声低吼竟扼住了女子的喉头，将她压在床板上狠狠道，“这辈子就够了！我绝不会，绝不会——让你再去害更多的人！”
“你……阿芝……”
“呵呵，阿芝若是死了，我大不了就陪她一起死。”陈玄低沉一笑，“反倒是你……我要让你看着，我与阿芝……是如何手牵着手……一起喝孟婆汤，一起过奈何桥，一起跳轮回井，一起……”
“啊……玄……玄……公……”
陈玄万没想到自己会用上这么大的力气，却没注意到手底的人儿已经换了模样，那缕白烟不知不觉中就离开了阿芝的身体，余下刚从噩梦中醒来的阿芝，刚有了一线意识就发现此时正被最爱的人掐着喉咙——
她喊不出来他的名字，只觉得那双泛红的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神情，好像困了本子里写的恶灵，咆哮着要将她吞食干净。一时间天昏地暗，她隐隐觉得自己快要死去，死在这安静的黎明，死在她最爱的人手下。
真可笑——明明昨晚还听到他说会娶了自己的。
他还说这辈子，只给她——
呵，原来都是骗人。
阿芝眼角垂下一滴泪珠，陈玄心底一怔，不知哪里来的念头让他忽然松了手。女子躺在榻上奄奄一息，陈玄忙取过衣物裹在她的身上，摇着她的肩膀道：“阿芝！你是不是阿芝！阿芝你说话啊，你别吓我……”
阿芝睁着无神的双眼只是淌泪——她说不出，更不知说些什么！陈玄的脸就在面前，明明抬手就可以碰到，却为什么那么渺远……
直到陈玄慌了神说要奔出去找郎中，她忽然动了动手指，指着那张模糊的脸，几乎是费了所有的气力说道：
“疯……疯子……”
陈玄一怔，而后哭着俯□去抱她，边流泪边喊道：“是是是我就是疯子！阿芝！只要你醒来——我就是疯了也甘愿！”
她已辨不清那话里的真假，眼前蓦地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等阿芝再醒来的时候，陈玄已不在房中。
她发现自己的脖间缠着白布，阿萱在一旁垂着脑袋打瞌睡，她忙将她推醒，急道：“公子呢？”
话一说出口连她自己都有些惊异：明明他昨晚对自己那样，怎么自己就是放不下他呢？
可是——没办法啊，照顾他的五六年里，好像每天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房里找他。
唯一一次没有，结果公子就因为那画生了病。
“公子啊，他说有事要出去一趟，让阿萱来照顾你。”
阿芝摇头连说不用，起身就要下地，阿萱见状忙把她推回被窝里，指着她脖子间的白布笑得暧昧不明：“姐姐累了一晚上还是歇着吧，要是有了什么闪失，一会儿等公子回来会骂阿萱的……”
阿芝看着她神色一窘，护住脖子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呵呵，还害羞什么呢？”阿萱替她掖好被子，“姐姐与公子……呵呵……昨晚儿动静可真大……我和几个姐妹睡在隔壁……呵呵……可是全听到了……”
阿芝皱了皱眉，心想昨晚不是什么也没发生么？她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后发现被人掐住脖子，连反抗都来不及，哪里还能做出什么动静来？
可是——她又隐隐约约地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似乎是没穿……
“啊！”她轻叫一声，然后红了脸缩在被子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正巧门外一阵骚乱，陈玄的声音伴了脚步声踏入门来，阿芝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只是觉得那语气有些慌张，似乎不像他在人前会表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