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再不惹他伤心,于是忍痛将他留给米馨儿,可是何曾料想,他非但没能真的如己所期,甚至竟然这般——一夜白头……自己欠他的,何时能偿尽,如何能偿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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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吟迎向艾山的追问,并未多言,只是深深一礼,“小人以天青为名,只为心中明月!天青月朗,一碧万顷,此乃小人心中的理想。心为一人,名为一人;行为一人,留为一人……仅此而已,没有嗟叹,没有奢望,但求明月于心,此生足矣……”
这般地坦荡,这般地清明,这般地浓情似海,这般地真挚如玉……
艾山攥住秘色的手,又是重重一颤。
秘色自己的心,更是酸成一枚青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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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万事消磨尽,只有清香似旧时啊……
七 高昌 23、闲引鸳鸯香径里【300朵加更】
是夜,天光如水,月色倾城。
艾山拥住秘色,痴迷地望秘色脸颊上刚刚的激情中留下的红晕,指腹流连在秘色如蜜如脂的肌肤之上,语气如醉,“秘色……我们,要个孩子吧……”
秘色面上一红,将头埋入被中,只留下一双眸子,如夜空中闪烁的星子,“好啊……”
艾山心下悠然一荡,一把拥住了秘色,“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努力’,好不好?”
秘色娇羞地笑着躲开,“不——好!刚才已经够了,现在你要好好睡觉!明早还要上朝……”
艾山揶揄地拽住秘色,不让她躲开,“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秘色的脸颊红晕更甚,伸出一双玉臂使劲推开艾山,“去……不要这么快啦……我的身子寒,是不易受孕的体质,所以如果我们决定了,就要用些温补的方子,好生调理一下。再说……距离明年的日子,还有一年,难道你希望我到时挺着大肚子跟你入洞房么?”
艾山大笑,“没关系,就算挺着大肚子,你也永远是我眼中最美的新娘,唯一的新娘!”
秘色心头一热,一滴泪险险掉落,忙用手儿掩住了艾山的唇,“嘘……别说唯一,不然我会奢望,现在这样,我已经知足了……”
艾山心下一疼,翻身拥住秘色,“不,秘色,别难过……我说的,就一定是真的。这辈子,我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我的眼睛早就学会只围着你转动,我的心里更是没把天下其他的女人看做女人!你是唯一,你永远是唯一!”
秘色将身子整个偎进艾山的怀抱,“艾山,我们一定会幸福的,对不对?一定会相偕着终老,再也不会遇到波折,再也不会遇到风浪,对不对?”
艾山也紧紧拥住秘色,仿佛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唇细细在秘色耳垂流连,“是的,秘色,是的……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无论再遇到什么风浪,我一定都不会放开你的手,我要你陪着我一起到老;就算到了我死的那一刻,我也希望,能够一直看着你,看着你直到——闭上眼睛……”
突然而起的伤感,让两个人都蓦地静默下来。是啊,纵然相爱,纵然爱逾生命,但是毕竟人世无常,毕竟——还无法跨越生死的关口啊。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已经是人世间对于情的终极梦想了吧,可是那也是截止在死亡之前,那也一样无法跨越生死的鸿沟啊……
有没有一种爱,能够跨越生命;有没有一种爱,能够超越轮回?生生世世,代代年年,我总会与你相逢,我总会独爱一人……
月无声,夜幽然。
只有两颗滚烫的心,紧紧相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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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或者说耶律亿为何会派陆吟来做出使回鹘的使节?
大辽,会如何看待这场回鹘与后唐的结盟?
那坐拥大可敦之位的契丹公主耶律嫣然,为何会近来长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公然反驳过艾山的意见?
甚至——耶律嫣然已经很久没有走入过艾山的身边,难道只是因为秘色与艾山同起居,而没有觅得一丝机会吗?
这些问题,不但缠杂在秘色的心间,更是在艾山心中结成无绪的乱麻。
总觉得异常的安静,不会是幸福的彼岸,反倒是风浪到来之前的短暂喘息,随之而来的将有一场更大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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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昌之地,众教云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里是这个时代,世界上宗教交流最为活跃、最为集中的地方。
虽然回鹘原来的国教是摩尼教,但是自从乌介可汗为了救秘色而与摩尼教东方教主起了龃龉之后,摩尼教渐渐在回鹘失势,到了高昌,到了艾山执掌朝政之时,就更是刻意打压摩尼教,渐渐地开始接受了佛教。
摩尼教渐渐失势于佛教,或许是整个世界宗教发展的必然,是时代的必然。
而艾山刻意打压摩尼教,则更多地是为了秘色……他无法原谅自己当年,几乎亲手将秘色推入摩尼教徒之手的往事,发誓要严惩一切曾经伤害过秘色的摩尼教徒……
就在这个月色倾城的夜晚,高昌古城郊外的一座朴素的佛教寺庙中,白衣的少年正结跏趺坐,手结禅定印(佛教的一种手印,简言之也就是我们所能看到的佛像总是拿捏出的那些不同的手势),闭目清修。眉间一点殷红,风华无限。
门外缓缓走入一位面容清癯的老僧,一部银白的胡须飘洒在胸前,黄色僧袍上的大红袈裟在月影烛光里闪出幽幽的灵光。
望见那白衣的少年闭目清修,手结代表苦修的禅定印,那老僧微微摇头,叹息着说,“你的心抛不下红尘,即便再加十倍的苦修,亦不得正果。不如随了老衲去吧,彻底忘却红尘,彻底腾空你的心,这样才能赎清你前生的一切,减轻今世的业障。”
那少年闻声,微微一笑,却不睁开眼睛。
他心底默默地说,“师父啊……您何曾能看透我的心?不是您发力不够高超,只是您是红尘外之人,而我扰攘于红尘之中,您无法设身处地,自然便也无法看清我这个视角看出去的,怡人风景。清修为苦,心求清净,但是您并不知道,我如此清修,为的并不是要抛开红尘中的一切啊,我只是想,在我的心中筑就一方明镜台,只供奉一个人的幸福,只看得到一个人的身影……只要心中有她,我便自然心如静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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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僧又道,“你是有慧根的孩子,你身上的业障也并非不能解,只要你随了我去,我便会帮你逃脱苦海,以修你今世宁静,你觉得如何啊?”
那少年不是毫无动容……能够摆脱今生身子上的残障,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理想啊,甚至他也曾暗暗跟上天祈求过,如果能够让这副身子恢复正常,他甚至宁愿少活十年……
而此时听来,喜悦依然是喜悦,却已经没有了那份狂热的渴望……那是因为,让身体恢复健康已经不再是他心底最大的梦想;那个梦想现在换成了一个翠衣的身影,永远缭绕于他的梦境,牵扯着他的心魂,虽然可望不可即,但是只要有她,心底便会一片怡然的宁静……
所以,又怎么舍得遁入空门?
他要留在红尘,他要尽可能近地守护着她。就算这身子无法行动自如又能如何,只要有心,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创造不出的奇迹!不是么?
当年佛祖七步莲花,拯救世人于苦难,不也是凭着一颗大无畏的心,凭着一份执着的信念么?
有志者事竟成,无论是佛祖还是上天,都一定会听得懂他心底默默的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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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夜,同样的朗月清风。
陆吟遥望着天边的皓月,细细感受着这份重新靠近秘色的感觉……
心,欣喜着雀跃;却又痛得无法自拔,无可逃脱。
从今,只能遥遥地望着她了吧?就像明知这月色之美,却永远无法走近,永远无法拥有啊……
那一夜在黠戛斯的后宫中醒来,漫天甜美花香。
陆吟却第一时间便意识到了,一切不对!
这漫天的花香,虽然不是自己当初给了秘色,用以麻痹莫伦思的那种香药,但是闻上去却是那般相似……真的后悔,昨晚为什么没有醒悟过来,为什么没有赶在一切发生之前发现真相!
更重要的是……陆吟失落地望了一眼身边熟睡的女子。她长长地头发披散在枕上,轻轻盖住了她秀美的脸颊,一抹羞红通过发丝直入眼底……
陆吟心下绝望地呐喊——不是她,不是她啊!
纵然昨夜一切极为美好,但是总觉得自己的心飘荡在高高的半空,无法沉入灵肉,无法感受到心欲合一……
不对……不对……不是这个样子的,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可是意识为什么会这般迷乱,为何身子不听从大脑的支配?陆吟只能惶恐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滑落那个悬崖,却只能更深地沉溺,而无法自拔!
一切的一切,如今即便醒来,却已经太晚……
米馨儿面上的娇羞,她身子上淡淡的痕迹,还有被子下她光滑的胴体,床褥间的殷殷落红……全都无情地提醒着他:你没有退路了,你只能接受眼前的现实,不管你有多么地心不甘情不愿,但是这个女子是无辜的啊,你不能毁了她终身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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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吟跌入记忆里,痛得几欲死去……
如今,米馨儿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她每日的恬淡笑容更是对于陆吟绝大的痛楚。
她,她从未向陆吟要求过什么;纵然最初陆吟曾经刻意躲避过米馨儿,但是米馨儿都没有过一声的抱怨。她只是静静地微笑,掌心抚摸着自己尚未突起的小腹,笑得甜美怡然。
此番,回鹘与后唐结盟,契丹要派出使节前来观礼……这哪里是什么观礼呢?这是沉默的示威,更是沉静的警告啊!
虽然,陆吟知道,以耶律亿对于秘色的感情,他断然是不会伤害到秘色的。可是回鹘呢?那个早已经成为了契丹属国的回鹘,那个只要铁蹄踏破便可让秘色再无留恋的回鹘呢?!
如果能够得到秘色,陆吟相信,耶律亿会毫不犹豫地拿下回鹘!更何况,此时的回鹘竟然有了异心,竟然敢跟后唐缔结了盟约!
出师有名,如今已经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只需星微一丝火花,便可以点燃连天的大火!
而秘色呢?虽然偌大个契丹,绝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