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站在一旁默然不语的苏仪这会儿忍不住情急地开口:“爹,这件事完全不用着急的,您应该先把身体养好,再想这些身外之事。”
“苏老先生,晚辈也觉得您应该等到身体完全恢复了之后才好出门行走。”说完,李洛神情专注地看了一眼苏仪。
苏仪接触到李洛那淡定平静的一眼,心中的担忧竟莫名平息了不少。
可惜自从知道阎禹背信弃义之后就一直对女儿深感愧疚的苏老先生却不是这么容易就被说服的,他沉重缓慢地呼吸了一口气,说:“仪儿,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所以一定要尽快把错误改过来。多耽误一刻钟,你和那小子的婚约就多牵绊你一刻钟。爹一定要亲手把你和他这份孽缘清除掉。”
“爹,我绝对不能让您冒病上京的。我和阎禹表兄的事,就由我去处理好了,我上京城去找他。”苏仪轻步走到爹亲面前,语声坚定,神态坚决。
“这更不可行,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独自远赴京城!仪儿,你放心好了,爹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上京是不会有问题的。”老先生看着爱女溢满关切的眼神,更舍不得让她一个人出门。
李洛的眼光从老先生担忧且固执的脸转移到苏仪恳切且坚持的素颜上,心中蓦然下了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苏老先生,您目前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允许您进行长途旅行的。赶巧晚辈近日也想着要上京去,不如让苏姑娘与晚辈同行,这样彼此也有个照应,。”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苏仪脸上闪过惊喜,马上向李洛福了一福,清脆响亮地说:“多谢李公子,上京路上,还请李公子多多关照。我这就回家准备路上行囊,一定不给您带来麻烦。爹,我们回家吧。李公子,我们明日再见。”说完,苏仪迅速把老父亲搀扶着回家。
李洛望着苏仪果断的步调,听着苏老先生温和地责备女儿擅作主张,唇角不禁露出浅浅的一抹笑意、一抹期待。
对于主子的决定,最吃惊的是范管家。他到现在都还没从震惊状态中恢复过来。知道看到主子嘴边的浅笑,这才回过神来,满脸尽是不解和不信,主子怎么突然想回京了呢,而且还是自愿自动地回去呢!想当年哦,不对,是自主子身子变得健朗起来后的每年每月,老皇上和大皇子二皇子都差人或寄信催促他回京城走走,可他几乎都不怎么理会的呀,就只乐意在溪涧旁的这座宅子里作作画、舞舞剑、看看书而已,害得老皇帝和两位皇子失望不已。因为他们是不方便从京城跑到梅涧去看李洛的,为了安全问题,他们不可能像平常人出门探亲那么简单,而是免不了要带上大量侍从。若是这样一大群人拥到梅涧来,不仅会破坏梅涧得天独厚的清幽,更会暴露李洛的身份,给他引来灾祸。因此老皇帝平时除了时常派人催促他回宫后,也没其他法子可以看到最疼惜的三儿子。至于大皇子和二皇子,他们倒会趁着到南方视察或办事时偷偷溜到老三的隐居地看看,让老皇帝妒忌得心痒如蚁咬。
看着还在微笑着目送苏家父女离去的主子,老管家终于还是憋不住心中的疑问:“主子,您怎么突然想要回京了呢?”
李洛仍把视线投在前方,“举步之劳,何乐而不为呢!而且也该是时候回去向父皇他老人家请安、为他老人家分忧了。”
第4章 伤怀几时穷,笑靥看眼前
第二天一早,李洛正在客厅吃早饭,门房进来通报说苏家小姐已在门外等候。
李洛略略吃惊,苏姑娘居然这么早就准备好上路了!他迅速向门外走去。
一到门口,看到苏仪的打扮,他就不禁笑了出来,“苏姑娘为何作这一身打扮?”
清爽的笑声让原本脸上一片沉郁的苏仪不觉绽开了微笑,“此身男子装扮,只是为了路上方便些,免得惹人说闲话。让李公子见笑了。”
“想不到苏姑娘虽闺中之女,却有这般见识。佩服,佩服!”李洛边抱拳行礼,边忍住嘴边笑意。“苏姑娘,请先到前厅稍等,我马上就可以出发了。”把苏仪领到前厅后,李洛便疾步回房去拿行李。
半刻钟后,李洛、苏仪以及一个身穿黑服的中年人——乌达,亦即李洛的武艺师傅——已经坐在一艘远离梅涧的船上。
李洛原本和划桨的船家聊得甚酣,船家对李洛一个月前飞身救人的事迹赞叹不已,一直滔滔不绝、津津有味地向李洛描述当时的情景,好像完全忘了李洛自己就是当事人、对当时的情形再清楚不过了。
苏仪则神色沉静地坐在船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泛起圈圈波纹的水面。水面雾气迷蒙,苏仪的双眼也像蒙上了一层水汽般扑朔氤氲。
李洛转眼看到苏仪迷离的眼眸,于是礼貌地打断船家的高谈阔论。他颇为疑惑地思考了一番后,才说:“苏姑娘,我已经交代秦医生时不时去看望一下你父亲,范老管家也会经常去帮他打点一下家务活的,而吴先生肯定会天天去找他下棋、论文的,你无需担心……”
“李公子,谢谢你,真的。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恩人,虽然我现在还无以为报,不过以后我一定想方设法回报你的。”苏仪真诚地看着李洛,眼中的水雾已散,取代的是盈盈感激之情。
“苏姑娘,其实我并没有做什么,只是举手之劳罢了。邻里之间,理应互助互帮。”李洛诚恳地摇摇头说。
“不管怎么说,李公子永远都是我家的大恩人,我苏仪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对了,李公子,我既已扮成男子,以后你可就不能再叫我姑娘了,就叫我……易素吧。”
“好,易公子,以后一路上咱们可就要同甘共苦了!”李洛哈哈大笑。
望着李洛阳光的笑容,易素的眼光飘向远方,突然很想折一只小船,剪几瓣梅花,然后绣上:“水风轻似昨,薄雾冷比心。故人何处寻,烟水茫茫际。”
半日过后,船开到了随波镇渡口。三人在此渡口弃船而行,到镇上后先选了三匹好马,然后进了一家叫“英雄会”的客栈,打算稍作歇息及进餐后就骑马上路。
哪知三人甫在一桌空位坐下,客栈里就起了冲突。只见西北角一张桌子上原本坐着的三位官差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三人的手均紧握腰间佩刀,其中一人怒气冲冲地向其邻座的两个汉子吼道:“两个从蛮荒中出来的野民,居然敢诋毁我大李天下,简直就是不识好歹、不知轻重!”
另一个官差紧接着叫嚣:“马上跪下来磕头道歉,不然就叫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大国拳头!”
“大都头、二都头,跟这些劣等民族废话什么,他们哪里听得懂大李天下的义理之言。直接教训一顿就是了,管保他们以后再也不敢胡言乱语!动手吧!”第三个官差疾飞向邻座的汉子。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气势几近爆发之际,,邻座那两个异族打扮的男子也一齐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头部围着一条用动物毛皮制成的带子,身上穿的也都是动物皮革制成的衣物—短袖马褂、粗口短裤和一条腰带,上面竟缀满了大大小小的牙齿。这男子正对那三位差爷怒目相向,双手紧攥着腰带,仿若一头正要咆哮奔腾的老虎。跟他同桌的那个男子背对着李洛一桌人,所以看不清他的长相,不过看他的穿着,材料都跟那位“虎兄”差不多,只是衣服是长袖的,裤子是长筒的,而腰带上则没什么装饰,只挂了柄长剑。此时,只听他严肃的嗓音道:“各位兄台,刚才我这位朋友只是因为喝酒喝多、说说胡话罢了,并不是存心要贬低李家皇朝的。不如让在下请大家喝个痛快,就当向各位赔罪如何?”
“戴宗,我才不是胡说,这名闻天下的李家皇朝确实只是虚有其表,人人只知享福作乐,天天醉生梦死,夜夜笙歌燕舞!”“虎兄”神情激昂地继续说着,“这样虚软的李家天下,必然会被取而代之!”
“哪里来的狂妄之徒,就让你见识见识大爷的威风!”一个差爷呼地拔出了一把弯形大刀,直接劈向“虎兄”。
哪知刀还没碰着“虎兄”,差爷就已经倒了下去,刀也掉到地上,差爷的手痉挛着摸向自己的脖子。
看到这样诡异的场面,四周围的人都不觉嘘出了一口寒气。
大都头万分不解地蹲下身子,拿开已然断气的那位差爷脖子上的手,一看,心中不觉大骇。原来那差爷的脖子上钉着一颗牙齿,牙齿几乎全部没入脖子里。这一来,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低头注视着差爷的状况,甚至没有人发现那两位异服男子已经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不过,一直静静凝视事情发展的易素却清楚知道,随着那两位男子蓦然消失的,还有李公子。
“易公子,请先随我离开这里。”李洛的随从乌达向易素说道,然后交代客栈伙计送来打包的食物和水。
“那李公子呢?”易素疑惑着问。
“主子自会找到我们的。”乌达面无表情地说,仿佛对易素脸上的疑惑视而不见。
“好,就听乌师傅的安排。”易素站了起来,随乌达一起走出客栈。两人后脚才刚踏出门口,就听到身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人群纷纷夺路而逃的声音,想必大家都害怕惹祸上身。
过了不久,易素和乌达刚到达随波镇外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就看到前方路边的一棵榕树下,闲闲地倚着一位身着紫杉的潇洒公子。
“乌师傅,快把食物拿过来,我可饿坏了。”潇洒公子不顾风度地拍拍扁平的腹部。
“主子,你还好吧?”乌达一双精明的眼睛上下逡巡主子的样子。
“很不好,饿得肠子都快被馋虫给吞了!”公子笑嘻嘻地拿过易素递来的食物和水,也不急着吃,只是默默思索易素刚看到他时脸上一闪而逝的安心。
“李公子,你不是很饿吗,怎么还不吃呢?”易素关心地问。
“易公子吃了吗?”慢条斯理地撕开包着食物的袋子,李洛又恢复漫不经心的神态。
“主子,易公子说要等到主子你出现后才吃。”乌达一板一眼地说着。
李洛随即感兴趣地盯着易素。
看到他的眼神,易素觉得有点不自然了起来,干咳了两声了才开口:“李公子在船上时说过今后要同甘共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