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让我来吧,等你吃了药,有不知要找了什么无关痛痒的理由,将我打发出去。”袁骁垂下眼,弯弯的密睫如羽,遮住失落的心情。
“殿下,这儿是你的屋子。我才是浮生若寄的那一个,又有什么理由赶你走呢?”如梦是从来不这么唤他的。从前是袁公子,入京后便是袁郎。一声殿下突兀,居然比想象中更刺耳。
若是如梦身子还好,若是从前,袁骁此刻定当做勃然之怒。好一些的拂袖而去,更甚的则是牢牢捉住如梦下巴,好一通训斥。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中意她发自内心。见佳人姿容楚楚,幽怨薄愁的样子,一颗心却突然软了下来,浮浮沉沉地只觉得心酸。
“如梦当真怪我了。也是,这儿毕竟不算什么正经宅子。原打算一早我们一起入京,我进宫面圣,求一道赐婚圣旨,便能与你举案齐眉。却不想横生出这么许多枝枝节节,倒好似老天爷故意考验我们一般。”说着举起调羹,示意如梦服药。
后者并不拒绝,顺从地用下,只是眉头微皱,略略有些畏惧却又无奈的样子。
这表情落入袁骁眼中,不免笑道:“可是怕苦?”
如梦举起袖子掩口,“这药忒难喝了。”
她素来身子健壮,并不是怏怏的娇弱美人样子,在这之前,何曾受过这般苦楚。
袁骁从善如流,将药盏交到她手中,“如此,便长痛不如短痛。”自个儿却在床头看着,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如梦也如平常,一仰而尽。那药中不知调配何物,之前是酸涩,如今却是苦麻,怪异的滋味叫人的脸不自觉地皱成一团。
她还难过着,却听袁骁闷笑一声。也不等反应,下一刻也已然俯下身子,准确地找到如梦的唇,惟恐亵渎地轻轻触碰。
这般亲密,虽非首次,可如梦却总是生疏。身子一僵,全然失守,沦陷袁骁炙热渴求的怀中。
是了是了,她病中无力,如何是蓄谋已久情场浪子的对手?
袁骁的吻探索般地加深,终逼迫得如梦与他认真纠缠。却止于此,并无继续。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罢手。
袁骁替如梦整理了下几乎滑落的寝衣,笑道:“这玫瑰蜜糖可好吃?”又恶作剧地瞧着她迅速涨红的脸大笑。
一边,却伸手要解衣带。想了想,却撒娇道:“如梦,你替我来。”
如梦却不允,疑惑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自然是休息了。”他像是怕她拒绝,硬是撑着偌大身板却往怀里钻去,眼见不果,只得退而求其次地把脑袋搁在肩膀上,哼哼唧唧地可怜道:“这几日兰成王日日派人骚扰我,今上也是想着法子找由头,要治我羁留不归的罪状。哎呀,我堂堂小王爷何时遭过这般苦楚,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的,难受极了。”
“既然如此,袁郎就更不应该同我一道啦。万一过了病气给你,可如何是好?”
他略略换了个姿势,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说话时将热气喷在如梦脖子上,“为求谨慎,我问过姜郎中,他说无妨。”
又贴着如梦的耳悄悄道,“还有些混账话,如梦可准许我说?”
自然是不许的!
如梦恨不能将解下的衣带塞在这登徒子无赖小王爷口中,却是不能。只得板起脸道:“不是说身子不爽利么?那便正正经经地睡吧。若是再不好,去给姜郎中李郎中好好收拾,吃几副苦药,自然就好利索了!”
“好啊,”袁骁自然是得了便宜还要卖卖乖的角色,“倒时候如梦你也要给我玫瑰糖吃。”
佳人索性背转身朝他,尤嫌不足地举起袖子堵住耳朵。袁骁也不计较,蹭着贴了上去,一手环住如梦的那柔软的腰肢。
许是真累了,亦或是春困,这对年少情侣不一会儿便依着仿佛无边浩瀚的□睡去。
第十八章
再度醒来已是掌灯十分。恐是体内药力不曾完全散去,如梦迷迷瞪瞪间只觉得远处飘着一盏琉璃灯,一时之间不知身在何处,还以为仍在西荒大漠中。
神智却是渐渐清明起来,也能感觉一侧袁骁的视线。
他不知醒来多久,又看了多久。
“自你病后,我怕你见着我生气,也只敢夜夜这般来望着你。”见如梦的秀发披散如瀑一般,胜过有着上好光泽的绸缎,袁骁终究忍不住,取来一缕放在鼻下,细细嗅闻。
“你总说怕我生气,却不说我为何要生气?”虽不说,但心中总存着一个终究是要天长地久的念头。如梦自觉再这般纠缠下去毫无意义,莫不如摊开后说个明白。
“那夜我并非故意不来赴约,着实是为了一个故人的缘故。”此时如何辩解都显苍白,谎言与真实都会在如梦心上留下伤口。可俗话说“两害相较取其轻”,袁骁已不愿意再苦苦瞒着她。
“昔年她与我落花打马,嬉戏游玩,几乎就要有了一生之盟。只是……”这端王爷毕竟年轻,说到关键处还气馁了,避重就轻,“如今她已经入宫侍奉今上,受封贵妃,荣华无限。”
“即使入宫侍奉,受封了贵妃还荣宠无限,终究也是放不下夙缘,要来同你相会。”如梦固执地侧着身子,“这情分回忆有声有色,有情有义,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又说胡话了,你哪是什么旁人?”说着便要将如梦身子扳过,面对自己,“她来找我,我也是意外,心中乱糟糟地成了一团。如梦,这帝京这么大,我原以为一生都会受困此处,谁曾想居然还有你陪我蹈火,怎能不欣喜?前些日子见你那般模样,我才知道什么是悔痛交加,你常说浮生如寄,眼下的好日子能有多少呢?你我也别再置气,一心一意相对可好?”
这番柔情蜜意换做平素,真真是十碗孟婆熬的汤都抵不过的作用,可如今袁骁心中却只是忐忑无比。如梦眼波流转,心中也不知做何感想,好久才道:“这事嘛,得容我好好想想。”
说着便催促袁骁起身,“霞路想来应候在外头许久了,你我这般衣衫不整,像什么样子呢?”薄薄嗔怒的样子甚为可爱,又惹来袁骁火起,却不敢肆意挑弄地伤了她,只是不管不顾地一通亲吻,方才松手。
“这天都暗下不知多久,你我便是睡到明日日上三竿,旁人又能怎么说?”
终究顾及,起得身来,便传霞路为二人便服穿戴梳洗。一溜儿的小女侍们也捧着清粥小菜布置。因不知主子何时才会开动,故而放在灶下拿桑枝煨着,此时取出使用,是恰到好处的温热。
一时间相对无言,只是一餐用毕,伏火突然匆匆而至,同袁骁低语几句,而后者则微微一愣地变了脸色。
遂向如梦告罪道,“你且歇着,我还得去书房一趟。”
女子则是恢复如昨的从容淡定,浑不疑有他,“也是,只是仔细别熬坏身子。”
待伏火微微躬起的身子都不见后,霞路陪着如梦,却开口道:“娘子总是这般淡然模样,也不怕殿下消受不起吗?”她既心疼如梦背井离乡的种种凄凉不安,又是操心袁骁。到头来一颗心悬着左摇右摆,最是辛苦不过。
“即使我不想,又能如何呢?”初来帝京,举目无亲,能够依赖的唯有袁骁一人。如梦自然是天地间笔直向上的胡杨。可来到帝京,飞翘的屋檐再宽广,也是森冷地逼着人垂下头去。她自是不愿,但却得做出个蒲草柔弱的姿态。心中怎能不怕袁骁再度欺骗,可如梦却想:合该自己命中如此,一切想要的俱得从险境中探求。
霞路见她表情凝重,也依着本分不敢再问,只得命人收拾干净桌子,又沏上淡茶,问道:“娘子若是困倦,便早些歇息安置吧。”其实心中也知道,如梦在床上躺了这么些日子,如今哪里能够轻易睡着。只是袁骁古古怪怪地离了开去,屋子内气氛便转为不同,她一个做女侍的,并不敢多嘴。
“不了,你替我引路,我往冰雅那边瞧瞧。”
于是霞路小心翼翼地伺候如梦将衣衫换过,又替她披上哆罗呢的青莲色斗篷,观其气色,见着实唔大碍,这才殷殷地伺候着出了门。她是得力的大丫头,自然有一群女侍更随着。便指派一位温柔忠厚,做事又稳妥的,嘱咐道:“且去书房外边候着,等见了伏火便同他说一声娘子在冰雅姑娘那儿歇息,不妨事。”女侍且去不提。
等转入碧纱橱,这才发现沈无心也在。二人隔着一张小圆桌子,烛火下对着,却觉得似花非花似雾非雾,平添几分朦胧之美。冰雅原本生得稚嫩,如今看来却是颇有几分五节的端庄温柔的姿态。而沈无心不知为何,穿着一身本素的衣衫,白日里刻意为之的妩媚娇柔统统不见,却显得极为可靠安心。
不知为何,如梦悬着的心突然放下,觉得在这季世之中二人若是能够和和美美地相扶相持,倒也是一桩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沈无心也不起身相迎,只是微微一笑,对冰雅道:“你姐姐来瞧你了。”
她点点头,“我晓得。”
他自然又问:“你们姐妹难得聚在一起说话,可要我先走?”
“沈公子若是真要走,方才便起身了,如何能够等到现在呢?还是免了吧。”屋子里暖炉撩得极旺,暖意融融如春。如梦一壁让霞路脱去斗篷,一壁坐下,无不带玩笑地说道。
“在下还以为这帝京有着十足十的魔力,饶是进来的是不世出的英雄好汉都得磨平棱角,不曾想到端王殿下相中的女子也是个奇人,到这时候依旧是活活泼泼的。”沈无心的手指缠在一块儿,就如其当下纠结的心思一般。
“沈公子何出此言?”
“梦姬您又为何夤夜至此呢?”
如梦突然在等下笑颜如花,随意道:”左右不过无聊,又怕沈公子是情场浪子唐突了小妹,所以这腿脚便不听使唤地自己跑了来。”
“阿姐,”沉默良久的冰雅开口,打破两人隐隐约约的话中机锋,“既然来了多留一会儿吧。过几日无心就要带我回山上去了,想来殿下也会带你回京,我们姐妹二人再度聚首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何种光景呢?再说,无心他虽然久住西京,可也算是帝京旧人,你仔仔细细地听他说说,也好心中有个底。”
这话若是换了如梦,亦或者沈无心来说,必是各种唐突无状。只是冰雅此刻又是一派天真烂漫,完完全全发自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