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长笙虽是重新上药包扎了伤口,却已然是半昏沉状态,想来是一直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到底是伤的太重,身体承受不住了。
雪航飞身到院门上,将挂着的灯笼取了下来,递到戚萤手上,说道:“姑娘,山路崎岖,你拿着这灯笼照亮,我背长笙公子,咱们一同下山去。”戚萤暗想雪航毕竟是个姑娘,要负着长笙下山,恐是负担大了些,可眼下又无其他办法,更想起雪航三番两次搭救自己,心下感激,俯身向雪航拜了下去。
雪航连忙搀扶戚萤,又说道:“姑娘,你且莫要如此多礼。行侠仗义乃是快乐之本,举手之劳罢了。更何况,你我再次相逢,乃是天定缘分。都说救人是给自己积福报,如果姑娘定然要谢的话,那就……下辈子我做个风流的公子,姑娘以身相许吧。”戚萤听雪航这样说,不由得也笑起来,到底点了点头。
凉风吹过,满树的琼花忽地飘起,像是下了纷纷扬扬的香雪。树下埋葬祯娘的一抔黄土上霎时间覆满了落花,灯火下花瓣在风中轻轻抖动,像极了微微扇动羽翼的白蝴蝶。戚萤牵了下雪航的衣袖,颔首点了下头,转身自厨间找出一块木条和一柄小刀来。雪航将灯笼递上前去,戚萤俯身将木条放于案上,用小刀在中间刻了祯娘之墓。又于右下侧刻上一行小诗,书云:“昔年花锄葬冷魂,今朝醉卧花下身,来日笑共花争发,更胜人间一段春。”
雪航帮忙将木条安放好,戚萤躬身摆了几摆,又落下两行清泪来。雪航伸手轻轻拍了拍戚萤的肩膀,搀扶戚萤起来。戚萤接过灯笼,拭干了眼泪。雪航俯身托起长笙的手臂,让长笙负在自己背上。长笙似乎有些缓过些意识来,说道:“姑娘,终究男女有别,如此,太委屈了姑娘。”雪航将长笙更往背上托了托,笑道:“公子不曾听说书人讲过么,似我这样的江湖儿女,都是不拘小节的。人命关天,更无须计较其他。”
这样说了,雪航便想起来楚雅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不禁笑了起来,回头对戚萤又说道:“戚萤姑娘,请你走在头前,如此,我既能借了亮光,也好照应到你。”戚萤点点头,又回头看了看祯娘的坟,长出一口气,低头向院外走去。雪航紧随其后,背负着长笙便往山下小村中去。
戚萤按照雪航指点的方向前行,心中着急又不惯走夜路,几次险些摔倒。雪航说道:“戚萤姑娘,你身子弱,不然我们且暂休息一下?”戚萤摇摇头,自包裹里摸出小刀来,将长衫的下裳割去一截,又把这割下来的布缠到自己脚踝上。这样既方便了走路,又能暂时加强脚的承受力。缠好后,戚萤向雪航一笑。
“姑娘……”雪航不免为之动容,却又不知当下应说些什么才合适,便硬生转了话头,道:“我们往那边走吧。”
、绿橘'5'
玉弓逐渐褪去了颜色,缩在天幕的一角,像挂满了尘埃的象牙雕饰,显得有些灰白。家家户户修剪整齐的木篱笆院紧锁着,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唯有打更的更夫,正犯着困,被三个身上带着泥血,衣衫破旧的过客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眼花见了鬼。
“大夫,开开门罢。”雪航敲着木门,越喊越大声。自内里的一进院落中疾步走出一个老头,胡子头发都花白了,看起来却是精神抖擞,衣衫整齐,完全不像是被吵醒的样子。雪航一见老人出来,忙道:“老人家,我的朋友受了重伤,可否请曲公子帮忙医治?”那老人才走到门边,一见是雪航,连话也没说,立刻调转身,疾步又往内堂里去。
雪航见状气的直跺脚,先将长笙放下,戚萤扶着长笙靠在矮墙上。雪航见戚萤缠着布的脚踝上已经磨破了,渗出血迹来,不禁着急起来,朝着院内骂道:“曲江春你好生个没有面皮的人,亏世人还说你们医者乃父母心,你竟然因为上次赌输给我二十两纹银,就闭门不出,如今见死也不救了吗?”
那老头就像是没听见一样,转身进了内院去,院落内变得悄无声息。雪航又大声呼喝道:“曲江春,早知你是这样的混账东西,小侠我就应该赌你一条胳膊,当时立刻卸下来。”雪航愈发焦急起来,伸手拽了拽自己的耳朵,忽地一拍手道:“曲江春你个缩头乌龟,再不出来姑奶奶就放蛇咬你!”
雪航叫嚷了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戚萤站起身来,扯了扯雪航的衣袖,摇了摇头。雪航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姑娘,实不相瞒,长笙公子所中的毒非常诡异,莫说是治,就是连见,我都没见过。这一路下山来,我回忆了许多中毒的症状,似乎都完全与之不同。若要说拖延写时日,到尚且有旁人能做到,若要救长笙公子的命,这世上,怕是只有这个曲江春能做到了。”
话音才落,只听院落中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木门应声自动打开。一位身着杏仁黄长衣衫的公子,金带束发,手摇羽扇,做着轮椅,被先前那个老头缓缓自内院中推出来。雪航哼了一声说道:“怎么,曲江春,你被姑奶奶的毒蛇吓怕了,终于舍得出来还钱啦?”
这位轮椅上的公子对着戚萤一拱手说道:“在下曲江春,这厢有礼,在下身体不便,还请姑娘不要怪罪。”戚萤一笑,也微微点头,俯身行礼。那老头一语不发,走出院门来,伸手将长笙负在背上,向屋内走去。
曲江春对着雪航一笑,说道:“本神医可不是怕了你这黄毛丫头,倒是因为你方才与那位知书达理的小姐夸赞我的话,我听得十分受用。何况,有这样一个仙子模样的小姐求到我门前,我怎忍心拒绝。自然不是看在你的面上,你这江湖骗子,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雪航摸了摸鼻尖,横了曲江春一眼,哼了一声,回过身去搀扶戚萤抬步去迈门槛,轻声说道:“姑娘当心脚下。”曲江春眼利,早瞧见了戚萤脚上布子渗出的血迹,才一撇就知道是擦伤无疑。当下对雪航一摆手,自木轮椅左侧扶手旁挂着的袋子里取出一个青花白瓷细长颈的小药瓶,递给雪航。
雪航尚未打开来闻,只见了那瓶子,便笑道:“曲神医,你这药是万能的嘛,好像什么病都靠这个呢?”曲江春抬起手来大拇指轻轻在下巴上摩挲了几下,笑道:“似乎好像真的如此呢,来我这儿的病人,九成九都是吃这个药好的。跌打损伤,内痛顽疾,什么刀磕了枪碰了,只用一粒我这药,好像都能起得了效果。不如下次你出去杀人放火的时候也带着,保不齐不用费劲,那人直接就死了。”
戚萤接过青花白瓷瓶,倒出一粒来。还未及服用就听曲江春说的甚为自信,不免心下觉得长笙的伤愈应是有希望。又觉他话说的有趣,不禁抬手一捂嘴,笑了起来。雪航“呸”了一声,说道:“你才杀人放火呢,少话里话外夹枪带棒的,有挖苦我的功夫,还不如赶快去给我那位朋友解毒去。”
曲江春摇晃了两下羽扇,停在胸前,说道:“好好好,雪航姑娘乃是重情重义的侠女。想必你也知道你那位朋友身中奇毒,又受伤颇深。况且你们应是连夜走了山路赶来我这里,更严重的是,如果我所料不差,你那位朋友应是曾在近几日里受伤之后与冷水中浸过不少于一个时辰。饶是你这位朋友身怀绝技,若然换了旁的人,怕是神仙也无力回天。”
雪航虽不通医理,然则她惯行江湖,自然知道伤后最忌沁冷水。眼下听曲江春说的如此严重,不免也忧思顿生,转头去看戚萤。戚萤昨日见长笙来的时候面色如常,虽是见了他神色略有疲惫,却又何曾想过他竟受过如此重伤。再念起花朝宴上长笙带来的京城市食,料想他竟是在九死一生之际,还不忘记带些自己家乡的小点,又强作精神,陪同自己过节。只觉得心上好像是被小猫儿毛绒绒的爪子抓了一下,既说不上是喜悦,又颇为难过。虽知此事本非因自己而起,但又暗暗有些埋怨自己。
思来想去,竟是怔怔的落下泪来。雪航连忙劝慰道:“姑娘莫急,长笙公子吉人天相,定然会平安无事的。”说罢,转过身去,对着曲江春骂道:“好你这个蠢东西,平日里就爱嘴上吹牛,旁人倒也罢了,今日当着这样的姑娘也这样说,瞧着倒是吓坏了人家。”
曲江春一怔,连忙笑着对戚萤轻声说道:“雪航姑娘说的对,这位姑娘且勿要听我胡言,其实你那位朋友确乎是可以痊愈的。非是我自夸,实乃你那位朋友有幸,前日里曾有人在他浸冷水后为他施针疏络,祛过寒毒。那公子身上的毒,我也所幸刚好有对症的解药。姑娘当宽心才是。”
、绿橘'6'
四面斜坡的屋面自中线以上转折成了垂直的三角,前后两坡相较形成横向的正脊。左右两坡与前后两坡相交,自正脊两端斜向延伸到四方檐角去。屋檐向上微翘,四面的坡便凹下去,形成了弧。才放亮的天光,被这交错纵横的弧给围住了,挤成个鸭掌形状,愈发显的灰白。
宫婢霞儿将个铜盆在右手上拎着,左手绕到脖颈后面去瘙痒,一边打着哈欠。定了定神,见院子里正有人打扫,看身影便知是自己相熟的宫婢,下了石阶,往那扫地宫娥肩上一拍,说道:“秋儿姐,这么早就起来干活儿啦?”那宫娥一惊,笤帚脱手掉在地上。那宫娥回过头来,见是霞儿,伸出手指戳霞儿的脑袋,道:“昨儿花朝宴,今儿可不就有许多活要忙,你倒睡的沉。”
霞儿一乐道:“不妨事,昨儿下里听禄升他们说,各宫里的夫人美人们都吃着些醉,咱们这漪澜殿平素里也就没什么人往来,今儿更不用忙着扫的。”秋儿俯身将笤帚捡起来,伸手到背后捶打自己的腰,朝着殿上一努嘴,道:“怎么,你们那位姑娘也困着酒呢?”霞儿侧目瞥了一眼紧关着的殿门,只一边的嘴角向上挑了挑,歪着嘴冷笑道:“秋儿姐,你在这院子里忙活,可不知道殿上的事儿,我们这位姑娘那么样的身份,成日里还将自己当了个小姐呢,活生生是个树不长叶儿的主。”
秋儿将耳朵凑近了说道:“这话怎么说的?”霞儿看了看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