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今天是六月六,按照当地的风俗,家中的母亲会将鸡蛋拿在太阳底下晒了,晒了以后煮给孩子吃,能保佑孩子平安、健康。
说着,师母便转身进到厨房拿了六个已经煮好的鸡蛋,用纸包好,对傻奴道:“六月六的晒鸡蛋,吃了能让奴儿快快长大,一年不病不痛!”
傻奴听到她说吃了能够不病不痛,马上高兴无比,双手将鸡蛋接了过去,连谢谢都没有说,便风一般的飞跑出去。
师母看着他毛毛躁躁的样子,站在原地摇头叹道:“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傻奴的想法依然很简单,只想快些把鸡蛋送给萧允,让他吃下去,然后他便不会再痛。他哪里想过,鸡蛋之于他这个孤儿自然是稀罕物,可萧允是谁?平日里什么样的东西没有见过,怎会缺了他这几个鸡蛋?
等他到萧允的住处,并没有见到萧允。问过在书院里打扫的小童才知道今天书院来了个当世奇才,将在书院里作夫子,所有的学生都已经赶到比武场考核去了。
想到考核,傻奴便不自觉的担心起来,萧允的脚还疼着呢,怎么能打得过别人呢?
关心则乱,说的就是现在的傻奴。平日里他虽然傻,但是很守规矩,像比武场这样的地方,他是绝对不敢前往的。
可现在,他只知道要快些将鸡蛋送给萧允,让他吃下,让他无病无痛,顺利通过考核。他对萧允是一片赤诚心,根本顾不得乱闯比武场的后果。
他汗流浃背的跑到比武场,好在外围并无人把守,他自然顺利进到了里面。
书院里的人都井然有序的将比武场围成一圈,学子或者夫子们见傻奴来了,也没人说话,只当他是凑个热闹。在大家看来,他虽然痴傻,倒也本分,断然不会闯出什么祸事,自然没人会主动去撵他走。
傻奴水汪汪的大眼睛像猫头鹰一样,迅速将周围扫视一遍,便看见萧允和一众学生站在一处,显然是再等候考试。
傻奴忙走过去,不声不响的接近萧允,然后傻乎乎的两手摊开,将鸡蛋递到他面前。
萧允正在用心的看着场上的考核,一时不防,前面出现了两只脏兮兮的手,手上还有几个红红的鸡蛋,顿时忘了如何反应,怔愣的看着眼前的鸡蛋。
见他不动,傻奴有些着急,小声哄他道:“你吃,吃了就不疼了!”
在场的学生大多没有注意到傻奴的举动,对他们而言,一颗心全然系在考核上。纵使有人发现了,也不会去管这无聊透顶的闲事,须知在学生眼中没有什么比考试更重要。
倒是离萧允十步开外的夫子席上,坐着的两人不约而同都听到了傻奴的傻话。
其中一人,便是昨日逼迫着傻奴把草吞下的男子,当今三殿下,萧宸。他见傻奴出现,当即不悦的皱了眉头,向旁边的侍从招了招手,打算吩咐侍从过去清场。
而他旁边坐着的楼韧见此情景,却甚是感兴趣。这个书院考核于他而言好生无趣,学生间的打斗不能动真格的不说,个个都是招式老套,攻击刻板。他本以为今日就要这般浑浑噩噩的过去,方才还在感叹来此任教也是无聊之事,这就让他发现了趣事。
他侧头对萧宸说道:“三殿下,五殿下 身旁的少年是何人?”
他的发问让萧宸心里‘咯噔’一下。如今的皇上仅有二妃,却有十个皇子。而他和萧允的生母早就香消玉殒,太子之争悬而未定,若是萧允给楼韧留下不好的印象,那会不会……
想到这里,萧宸忙收敛心思淡然的回答:“不过是个傻子,因为五弟宽厚施舍他顿饭,他便不知天高地厚了,整日里就想缠着五弟弄些好处,本宫这就遣人将他撵走。”
楼韧摆摆手,道:“三殿下无须如此,高宗圣帝曾下敕令,洪武书院内不得轻易动武。既然是个傻子,那便无需计较,由着他吧。”
萧宸见楼韧这番表现,倒不好多说,也没有让人去撵傻奴。
那边,傻奴两手都快举酸了,萧允还是没有动静。
傻奴见状,收回胳膊,将鸡蛋一股脑的放在地上,拿起其中一个迅速的拨了壳递到萧允面前。
萧允看了看他拿着鸡蛋的手,上面全是煤泥,更像两个前爪。再看看本来白 嫩的鸡蛋,印了无数个指头印。萧允就是再有涵养也不可能将鸡蛋吃下,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傻奴,我不饿,你吃吧!”
傻奴却不知道他拒绝的原因,只以为他想让自己吃,连忙把头晃得像波浪鼓一般,道:“我不吃,你吃!”
萧允看了看他真挚的笑容,顿感头疼,心里忽然有些恼怒,却不好发作,便轻轻一打,将他手上的鸡蛋打落在地。
傻奴是个穷孩子,平时很爱惜食物。莫说是鸡蛋这样的稀罕物,即便是一片菜叶,他也绝不会浪费。
见白白的鸡蛋滚落在地,蛋白破裂,他慌忙低下头,将鸡蛋拾起,用嘴吹了吹。本想再递给萧允,可看到鸡蛋破了,便几口将它吞了下去。
萧允见他将破碎又肮脏的鸡蛋吃下肚子,双眉轻轻一皱,扭头看向比武场,不再理会他。
此情此景,要是别人早已识相的走开了。可傻奴是谁?他是个对外界反应迟缓的人,他无法理解萧允将鸡蛋打落在地的原因,也无从悟得他皱眉的情绪。
大多数的傻子都有个特点,执拗。
傻奴也不例外,他一心想让萧允吃鸡蛋,吃下去就没有病痛。
所以,一个鸡蛋没了,他还有第二个。第二个鸡蛋没了,他还有第三个。
当第三个鸡蛋被萧允打落在地时,傻奴的心有些酸,有些涩。他觉得他的鼻子好像被人打了,好难受,又酸又胀。
眼睛里也有些奇怪,看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好像有层雾水遮住了他的视线。
正文 第六章 混沌初开(三)
执拗的傻奴没有再继续劝说萧允吃鸡蛋,他好像有些明白了。不自觉的将双手在衣服上
蹭了又蹭。蹭了半天,发现双手还是像两只黑爪子,便悄悄拿起剩余的鸡蛋,向后退了两步。他怯懦的看了看周围的人,每个人的衣着都很得体,除了他自己,衣衫褴褛。他的脚再次下意识的向后挪动,直到他确定萧允看不到他了,才没有再动。
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过现在的感觉。用夫子的话说,应该叫做什么?他仔细想了想,
好像有个词就是形容他的,思考半天,他才记起这个词叫做‘自惭形秽’。
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萧允和他,根本不适合站在一起。
萧允,羽扇纶巾,白衣翩翩,潇洒美少年。
而他,不过是个傻奴,也只能是个傻奴。
傻奴觉得萧允在他心里播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在他的心房里发芽,根茎渗透到他身体的每一处,连着他的四肢百骸。他想要将它拔出,只是稍微一动,就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这种痛,比摔跤痛,比饿肚子难受,甚至比昨天他在后山打滚还让他恐惧。
他不想拔出这颗种子,他也不想让萧允不高兴,所以,他只能后退,退到能将他隐藏起来、让他看不见的地方。
楼韧坐在一旁,悄无声息的看了傻奴许久,看到他不折不挠的剥鸡蛋,眼里竟有了些许的笑意。只是当傻奴退后,再退后,直到退出人群。他顿感无趣,忽然觉得,这趟书院好像真的来错了,实在是无聊透顶!
不知不觉中,场上的学生考核已经大半,只听夫子念道:“第十五场比武,萧允对萧策。”
萧允心中微微一紧,暗道,怎么会是他?
萧策,他的异母兄弟,排行第七,是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当今圣上为人严厉,对诸多皇子不苟言笑。唯独萧策,从皇上那里得到了一个父亲该给予的所有东西,关怀、慈爱、宠溺,同时还有鞭策、管教和惩罚。
而萧允,他和他的三哥萧宸一样,从皇上那里得到的只有后面部分,没有前面。
今天,他本来就扭伤了脚,若不是因为楼韧要对学生进行考核,他绝计不会前来。
楼韧,是整个懿朝闻名遐迩的奇人,文武皆通,少年成才,未满二十便建了军功,名正言顺的世袭了肃王称号。这次他来书院已经言明,不会公开授课,只挑选他喜欢的弟子。
如果楼韧只是个先生或者异姓王爷也就罢了,偏偏他是公认的帝师一脉。他的祖父,他的父亲都是帝师。如今,他奉旨到书院选拔弟子,圣上的意思不言而喻。帝师,自然是未来皇帝的老师,如果选不上……
萧允的三哥和楼韧年龄相当,早已过了拜师求学的年龄,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拜到楼韧门下,为自己也为三哥一搏。
偏偏他的对手是萧策,这个唯一不会谦让他的兄弟。
容不得萧允多想,比试已经开始。他脚上的伤,就是走路也感觉疼痛,更何况比试。他和萧策交手不过短短十招,他已浑身大汗,站立不稳。
萧策在众多皇子中和萧允最不对盘,在他看来,萧允就是个假斯文。
平时碍于规矩不能和萧允发生冲突,现在可是不同,可以光明正大的教训萧允一顿,他怎么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所以,他是用了全力的攻击萧允,眼看着萧允下盘不稳,他猛朝着他的后腿踹去,萧允立马跌倒在地。
此时胜负已分,早可停手,可萧策却尤不尽兴,上前一步迅速提脚眼看就要向着萧允的背上踩去。
萧允根本躲不开,萧宸虽有心搭救奈何书院考核他无法插手。
而一旁的主考楼韧,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
众人皆知,这一脚若是踩在萧允后背脊椎上,他即使不残疾,恐怕也得半年下不了床。
就连萧允自己也做好了残疾的准备,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个意想不到的东西向着萧策打去,而且正中萧策的额头。
萧策只感觉天旋地转,身子失了平横,等站稳时萧允已经借机滚到一旁。
一旁的评判夫子害怕再继续下去会出事,毕竟场上二人皆是皇子。见此情形连忙高喊:“第十五场比武结束,萧策胜!”
萧策看向滚落在地的‘暗器’,居然是个鸡蛋,而且是拨了壳的煮鸡蛋,现在已经碎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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