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拉了梁雨郦咬耳朵:“二姐姐,曲檐哥哥是不是喜欢槐序姐姐啊?我看见槐序姐姐离曲檐哥哥四步远,比原先近了一步半呢!”
梁雨郦心下一惊,立即扭头去看,正好看见远远的假山上,曲檐不知道说到什么好笑的事了,对着槐序笑得前俯后仰,槐序仍旧面无表情,但若是仔细的看,她眼底却微有波动。
梁雨郦咬牙,怒火冲天。
梁雪蔚拉拉她衣袖,初现丽色的小脸上露出十分不解的模样:“二姐姐你怎么了?”
“狗男女!”低声咒骂一句,粗鲁的推开梁雪蔚的手,扬长而去。
梁雪蔚冷不防被她一推,险些跌到地上去。她哎哟一声,扶着树站稳了身体,有些茫然。
“三小姐没事吧?”
梁雪蔚转过头,正是曲檐和槐序。
她摇摇头,颇显乖巧:“曲檐哥哥,你有看见商音先生吗?今天上午琴艺课他都没来,连烟祝姐姐都不在。”
曲檐笑地很无所谓:“是这样啊……我没有看见。我也正在找孟烟祝呢。”
“曲檐哥哥也不知道啊……”梁雪蔚面上浮出失望,低头喃喃,“先生该不会嫌雪蔚笨,不辞而别了罢?”
曲檐觉得好笑,忍不住就想逗她:“说不定,是你家先生拐了我们烟祝仙姝私奔了呢。”
梁雪蔚羞得一张脸通红,一跺脚,捂着脸跑远了。曲檐在后面哈哈大笑。
待到她跑远了,曲檐笑意一敛,面色微沉感慨道:“好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好一把如花似月的年纪。”
抖抖衣服上不知从哪里粘上来的残叶,将落到前额的头发甩到脑后,悠哉游哉的往大门的方向而去。
槐序跟在后面,一直出了梁府大门走远了,才忽然出声。
“不要随便靠近梁雪蔚。”
“为什么?”
“梁雪蔚有一个十分神秘的师父。之后她行为举动便一改往常。”
曲檐蓦然停住脚,转过身来神色莫名。
“师父?”
“我与梁家有过节想必公子已经知晓一些了。半年前我发现,梁雪蔚武功远远比她表现得更为可怕。我见过她杀人,就在城中的一条巷子。那是一个跟踪者,她手法之快,出手之准,丝毫不逊于一个职业杀手。我远远看见,她走后不过片刻,那具身体就猛然炸裂,然后燃起黑色的火焰,最后什么都没剩下。”
这样血腥而诡异的场景由槐序淡淡说来,竟比亲眼所见更为恐怖。
“梁家没有这样诡异的武功。梁雪蔚常常夜半而动,想必正是去见什么人。当然这些都是我猜的,公子随便听听就好。”
这是槐序出场以来说得最多的一次。若不是时间不对,曲檐或许会摸着下巴调笑几句。
“原来如此么?”自顾自嘀咕了一句,眼神凝重,“得快些通知孟烟祝。此番怕是冲她来的。”
不出所料在平安酒家找到了孟盏,一起的还有上阙,以及不知何时复返的酒肆主人萧吝。
酒肆是夜间开门,大约还是白日,酒肆之中并无他人,连美貌的兰弥都不在。曲檐向孟盏说了槐序的发现。
“我让侍书传信,派了人去调查了梁雪蔚,然而无一例外,没有一个人回来。孟烟祝,看来这次你惹到的人好像很不好对付啊。”
上阙站在窗边,手里拈着一只盛满酒的酒杯,似是在欣赏风景。闻言轻笑一声。
“总有那么些人,那么急着找死。”
孟盏皱眉:“你不要插手。”
“不可以。”上阙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断然拒绝,“这次你一个人搞不定,梁雪蔚是那个人的女儿。”
孟盏陡然站起来,连一向没有波澜眼神都刹那变得深邃。
“你说的是真的?”
“你在怀疑我。”
孟盏眼底杀气爆出:“那可真是天意。”
萧吝抽空笑着凑近来:“孟儿莫恼。来,喝杯酒压压惊。”说罢递过来一杯美酒。
上阙站在窗边,眉一挑,眼底说上来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花?”一直没说话站在一边作透明人的槐序突然指着桌上的几支花问道。
长长的花枝没有叶子,火红色花本该十分艳丽,此番看着有些缺水似的,蔫蔫的。
最关键的是,她见过这种花。在那天的梦里,沿着小路两旁,无穷无尽。
听见她开口,脑袋被几人的对话搞得糊里糊涂的曲檐跟着点点头:“我也想知道,看着……好像很有门道的样子,害得我都不敢碰一下。”
萧吝最先乐了:“还好你没碰,这花儿你可碰不得。”
孟盏捏捏眉心:“我竟忘了你还在……曲檐,尽快离开瞿梁。我没跟你开玩笑。”
“凭什么!”曲檐尖叫,“我还有好多风景没看呢。再说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好歹世人都说我是你的知己,哪里有知己丢下人自己跑路的。我不走。”
孟盏隐隐觉得头疼。还是萧吝开了口:“曲公子,在下夜观天象,算出你凌国皇帝活不过五日了。你还是不愿回去么?”
曲檐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萧吝耸耸肩,不再说话。
折扇一下一下击着掌心,曲檐面如止水。
“不可能。”否认的不是曲檐,却是槐序,“公子从未接到过这样的消息。”
槐序跟在曲檐身边,虽说并不知道消息内容,但这样重要的消息,若曲檐知晓定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身为顶尖的赏金猎人,槐序对凌国的皇室□□虽不清楚,却也略知一二。
“此言差矣。若不是皇帝时日无多,姑娘又怎会有机会暗中护了曲公子这么多时日呢。”萧吝一脸坏笑。
“公子对我有恩。”
萧吝摇摇食指,眨眨眼:“我是指……之前。”
槐序脸色稍变。
曲檐侧目,看了好一会儿。
他的目光明明什么意思也没有,槐序却生出生平第一次的紧张。然而槐序毕竟是槐序,不会拐弯抹角。
“四年前,我杀了师父叛出师门遭人追杀,伤重的时候,一度流落到街头作乞丐……”顿了顿,掠过其中种种继续道,“公子对我有恩。”
指代不明的答话反而更令人意味深长。
有恩。曲檐着实想不出来他能对街边的乞丐有什么恩。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你的报恩方式也太奇葩了罢!前面追着他喊打喊杀是要闹哪样?!
槐序避开他悲愤的目光,淡淡道:“公子身份不一般,我只是报恩,还不想搭上性命。若不来真的,如何能震慑他人。”
没有人能从四月槐序手中抢人的。光凭着名号就能震慑住众人,槐序这个名字在赏金猎人之中可谓分量十足。
只保证他活着,受没受伤、伤得重不重与她没有关系。
这就是槐序。
曲檐觉得自己做人真是失败。幽怨的望了槐序一眼,转而看向孟盏。
“孟烟祝,你们不是凡人罢?”
孟盏静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曲檐就笑了。
“那么是妖是仙,已经不重要了。”他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住了,转过来一一看过,视线最后停在孟盏脸上,“诶,我这一生也不虚此行了。我走了,有空仍旧可以来凌国找我啊。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说罢刷的一声打开折扇,大笑着走了,背影很是潇洒。
“多谢。”槐序略一拱手,行了个江湖之礼,转身跟上。
谢孟盏在那场梦里面没有强行带她走,谢她给了她机会。
孟盏眸色淡淡,洇染开一丝笑意。
“哎,人间此任帝者,看起来很是潇洒啊。”萧吝指间晃动着酒盏,目光迷离。轻轻一笑之间,魅惑不容小觑。
他罔顾上阙的存在,迷迷蒙蒙将酒盏中的酒一口饮尽,看着孟盏,食指从湿漉漉的唇上碾过,将残余的酒一一抹去。
“只可惜,至尊之人,都很无情。”
说罢还幽幽的睨了孟盏一眼。
孟盏面无表情:“狐帝,你醉了。”
“呵呵,可能罢。”萧吝笑得很妖媚,也很无所谓。他低头倒酒之间,似很随意一般说道,“中天紫微星君得罪了天君,此番下界,还不晓得会怎样曲折坎坷。起初听闻幽冥司冥帝帝上与其交好我还不信,如今星君有劫难,帝上就出现了,看来倒是确有其事啊。”
“……”正在冥思的上阙转过来看他,“你说什么?我方才没听清楚。”
萧吝:“……”
孟盏抿嘴似是在笑。
上阙把目光转向她:“空幻,我允你与鬼魂交易,而今你管辖之下出现鬼魂失窃的事情你居然毫无察觉。你若是不能守约,还不如趁早散魂!”
说到最后,语气渐渐凌厉,眉宇之中威严压人。
孟盏怔了怔,敛目低眉:“是。”
萧吝咋舌。
若是曲檐在一定大呼:这才是为人下属该有的状态啊!
作者有话要说:
、槐安调(14)
曲檐走的时候,槐序送他到城外长亭。
已是夏初季节,河畔的柳树枝条柔软丰盈,映着和风绿波,煞是婀娜好看。
侍书打马在前面等待,曲檐高坐在马上,低头看槐序,目光复杂。
槐序假装没看见,很不容易地挤出笑了。只是许久没笑过,脸有些僵硬。
“一路保重。”
曲檐不答话,心下空落落的,也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
他笑了笑,玩笑似的问道:“如果我说,我对姑娘有意,想邀姑娘同看江山日升潮落,不知姑娘是否应承?”
槐序愣了。虽说这些日子有所察觉,却不料他会这么说出来。一时之间,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静默了一会儿,低首从自己的剑上解下剑穗。
雪白的槐花躺在她有些粗糙的手掌心里,看起来并不和谐。可曲檐看得眼神一暗,心底发凉。
“留个纪念吧。”
曲檐没有接,直直的看她,声音低低地道:“我是认真的。”
槐序假装没听见,意图把自己放松一些。
“你嫌弃?”
曲檐对她的避而不答懊恼的低吼:“槐序!你敢说你对我没有感觉么?你敢说你一路保护只是为了报恩么?鬼知道哪里来的恩……”
“我不愿意。”
曲檐顿了一下:“……你说什么?”
槐序收拢五指,将槐花剑穗一分一分紧握,然后用内力摧毁成齑粉。松开手,白色的粉末随风而去。
槐序僵硬的笑渐渐收敛,闭了闭眼,由内到外地透出冷漠,就像她第一次出现在的样子。
“曲檐,你当你是谁?”
你当你是谁?
是谁?
曲檐心里狠狠一震。
槐序傲首,剑抬到胸口的位置,五指松了松,一分一分握紧,微一运力,一声清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