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月弯于是兴高采烈地率先去挑弟子了。
执律玄黎长老柳眉轻皱,张口欲阻止她。
荼蘼殿主伸手制止了她:“随她去。有个徒弟,兴许也是好事。”说到这里,他轻轻看了一眼溯痕,嗔怪道,“溯痕,你到底跟月弯说了什么?看把她气的。”
溯痕满脸无奈,眼神睇向自己身后面无表情的大弟子舒秦北,苦笑:“哪是我。大约是秦北……”
“舒秦北!”溯痕话还没说完,那边东月弯已经拎着一个模样精致的孩子眉开眼笑地跑过来了,“舒秦北,你看,这个孩子可比你好看?”
舒秦北眼皮都没动一下,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东月弯仔细看了看他表情,然后一脸困扰:“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屑吗?哼哼哼,舒秦北,你别看这孩子现在容貌不如你,你且等着,我东月弯的徒弟,将来一定比你长得好看!”
舒秦北眼皮跳了一下,缓缓抬起来,恭恭敬敬喊了声玄音师叔,然后道:“秦北等着这个将来。”
东月弯愣了一下,下一刻气得大跳。
“你你你……舒秦北!”跳了一会儿,她突然停了,一脸鬼笑,抓了那个自始自终都安安静静的任她揉捏的孩子往外走,“好!舒秦北你等着!”
待她走远了,众人才呼了一口气。
殿主摇摇头觉得好笑,歪头对溯痕吩咐道:“月弯做事随心所欲惯了,这小徒弟又着实小了些,师徒俩独居止潇峰怕是有些难处……往后你多照看些。”
殿主说得很是婉转。他很明白依着东月弯的性子,独处止潇峰的时候就状况连连,这下多了个小徒弟,指不定能闹出什么来。
溯痕一点即通,敛目道:“我会的。”
回了剑阁,溯痕支着额头思索了一会儿,对一直跟着他的舒秦北道:“秦北……”
“弟子知错。”虽是认错,却仍旧面无表情,叫溯痕嘴角一抽。
溯痕叹了口气:“为师并非说你错了。月弯师妹虽然从小天资过人,但她性子跳脱心思单纯,许多事情并不很懂,很多方面甚至还不如你。秦北,这是天性,并非月弯的错,你这样排斥她,未免对月弯太不公平。她只是想亲近你。”
“弟子并未……”舒秦北眉宇动了动,似是要表达什么。但最终却仍旧无法表达,只好沉寂下来,“弟子知道了。”
溯痕点点头,微笑道:“有不懂的可以尽管向月弯询问。你别看月弯像个孩子,在修行方面,为师可是远远不如她呢。”
舒秦北有些讶异。他进师门时间不过几年,平时性子冷淡不易亲近,因而没有人与他说这些,他自然不太清楚。
“怎么,很惊讶?”溯痕拍拍他肩膀,“不要怀疑。当年月弯是最晚入门的,师父却说我们这一辈若有人最先修成仙,此人非月弯不可。而今若单论修为,月弯恐远在殿主之上了。”
舒秦北向来不动声色的脸露出惊骇的模样。
未隔几年,当“止潇峰玄音长老嫌弃自己的漂亮徒弟”的传言逐渐飞满荼蘼殿上下的时候,东月弯已经拎着自己那个长大不少的小徒弟的衣领一路飞到了剑阁。将小徒弟随手一扔,捂着脸就跑进了剑阁。
“溯痕师兄~”
溯痕正在指导舒秦北剑术,听见她的声音剑势一收,将剑递还给舒秦北。东月弯这个当已经奔进来了,逮住他衣袖仰起脸,委委屈屈哽咽道:“溯痕师兄,我那个小徒弟……她……”
“嗯?”
东月弯嚎啕大哭:“她居然是个男娃娃!我养了这么多年,喂她吃了那么多好东西养得那么漂亮,她居然是个男娃娃!”
“男娃娃?”溯痕眼风扫了一下慢吞吞跟着东月弯进门的千月行,还是不明白她在伤心什么,“男娃娃怎么了?你不喜欢男徒弟?”
东月弯继续嚎,边嚎边抽噎:“是舒秦北……舒秦北不会喜欢啊!”
舒秦北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
溯痕被她绕糊涂了:“这又与秦北什么关系?”
东月弯还没说话,那个模样已初见性别的孩子已经开口了:“师父的意思是,她想养一个漂亮的女徒弟,然后去色、诱秦北师兄,扳回败局。”
声音不卑不亢,清泠悦耳。只是那张脸……冷冷淡淡,看起来似乎有舒秦北翻版的感觉。
舒秦北脸刷的就黑了,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东月弯跺脚:“舒秦北你站住!”
舒秦北理也未理。
待东月弯要追过去的时候,那新收的徒儿却伸手牵住了她衣袖:“师父。”他扬起脸,一板一眼道,“我才是您的徒弟。”
溯痕扑哧一声笑了。
东月弯毛了:“谁是你师父?我才不是你师父!你不要叫我师父啦!我要跟大师兄说我不收你了!”
她一直哇啦哇啦地尖叫,可又始终没有挣开那只抓住她衣袖阻止她前行的手。
“也许这就是缘分。她想抓住的人不肯停下来等她,抓住她的人她又一时心软没有拂开。命运,在这一刻开始逆转。”离姽婳最后如是说道。
孟盏依然坐在她的剑尾,听到这里心里一动:“后来呢?”
“后来?”离姽婳歪着头想了一下,“后来啊……玄音长老还是没办法接受自己养了几年的女徒弟变成男孩子的事实,最后一赌气,将徒弟扔在剑阁,自己闭关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双月引(5)
玄音长老闭关凡隐塔最高层整整十年,当年那个容貌精致的小徒弟千月行早已长成挺拔的美男子,修行方面更是出类拔萃,势头直逼大师兄舒秦北。
然而荼蘼殿上下尽知,这位从小长在剑阁玄让长老门下的玄音长老的徒弟千月行,与玄让长老的徒弟舒秦北,两人性格相当,却诡异的不对盘。
玄音长老闭关二十年不出,千月行日日早晚去凡隐塔请安。舒秦北每每见了,定要瞥上一眼,然后再视若无睹地走了。
当有一天,凡隐塔那边隐约有异象,千月行与舒秦北同时变色,赶过去的时候,那个眉目清晰的女子正衣衫褴褛,狼狈地在塔下蹦跶。望见有人来,慌忙捏诀整理,然而捏到一半,眼睛一亮,眨眼之间闪过去。
“舒秦北!你是舒秦北!”她眼睛闪烁,明朗如晴空。绕着舒秦北转了一圈,露出很惊奇的神色,“溯痕师兄喂你吃什么好东西了?几天不见,竟然就长得这么大了?”
舒秦北嘴角抽搐,叫了声玄音师叔:“您已经闭关十年了。”言下之意是并非她以为的几天。虽然与平时依然没什么两样,但语气明显缓和不少,眼底隐隐可见笑意。
东月弯瞪大了眼:“十年?”她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怎么可能!我不过就是睡了一觉……”
被忽视的千月行原本行礼的动作僵了一下。缓缓收回手,捏诀,替她整理好了仪容,再次行礼曼声道:“弟子恭迎师父出关。”
他声音有一种别样的舒心,令人一听上瘾。
“师父?”东月弯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人,凑过去看清了他的容貌,立马欢喜的拍他肩膀,“呀!舒秦北,可有人比你好看的了!啧啧,我喜欢!孩子啊,你叫什么名字?”
千月行再次僵住,他似乎听见了舒秦北低低地嗤笑声。暗暗握紧拳头,他缓缓抬起头来,浅浅的笑:“师父,您不记得弟子了吗?没关系。弟子千月行。”
“千月行?名字里也有个月?我们真是有缘啊!不过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印象……”东月弯跟着念了一遍,微蹙眉头摸着下巴使劲地想啊想,终于……“啊!是你!!”
她想起了那个被她当作女孩子养了几年、后来又被她扔给师兄了的徒弟!捂着嘴蹬蹬蹬退后几步,瞪着眼睛仿若看妖怪似的。
“你你你……”
正巧溯痕和殿主并几位长老也赶过来了,东月弯心虚的避开千月行的目光,闪到了殿主身边,挽住殿主的手臂摇啊摇。
殿主被她的孩子气逗乐了:“月弯这是在跟大师兄撒娇?”
东月弯一愣,随即扔开殿主的手臂,嘟着嘴不依:“我又不是孩子!我才不是撒娇!”
执律玄黎长老是位严肃的美人儿,然而听了东月弯的话却也忍俊不禁:“月弯师妹,此次闭关如何?”
东月弯很顺利的就被带出了孩子气的话题,歪头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啊。不过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沿着一条无形的道路走啊走,走了很久很久,才看见前方有一扇门,门缝里隐约有金光。然而无论我怎么走也没办法触及……”
众人面面相觑,眼底全是惊骇。他们当然不会觉得这是梦,然而这莫不是……成仙之门?
“哎呀不管啦!”东月弯才不想知道他们的想法,眼见着千月行过来了,立马心虚地要躲,“那个各位师兄师姐,我先回止潇峰了,回见啊!”
说罢不待人阻止,眨眼便不见了人影。
舒秦北微微蹙眉,千月行却很是玩味的笑了笑。
止潇峰挡得住外人,却如何能挡得住他这个嫡传徒弟?
告别了众位师伯师叔,在舒秦北深深的目光中朗朗一笑,御剑上了止潇峰。
在止潇峰找到东月弯并不难,因为她就坐在门口。看见千月行的时候她吓得顺着门口的阶梯就滚下来了,一路滚到千月行脚下。半点没有身为半仙的模样。
她眨眨眼看着千月行,千月行低着头看着她。
对视了一会儿,千月行蹲下来扶她,她却啪的一下打开他的手,惶然地滚一边去了。
“你你……你上来做什么!”
千月行挑眉。
“师父。”他说,“我是您的徒弟,您还是不记得吗?”
他说得很认真,仿佛真的就是在提醒一样。东月弯却吓得立马跳起来,一边暗骂自己愚蠢,一边点头点头宛如小鸡啄米。
“啊,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怕他不相信,还神神叨叨地举起三根指头放在耳朵边:“我发誓!”
那小心翼翼的小眼神,倒是有一种将师徒身份转换了的感觉。
千月行觉得好笑。
他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莫须有的灰尘,然后捏诀为她除去方才滚下来时染上的尘埃。
“师父无需如此。师父说什么,弟子自然是信的。”
他率先走进大门去,没有再说话。东月弯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内,眨了眨眼,炸毛了一般跳起来跟上去。
“喂喂!臭小子!你明明就是不信我嘛!喂,你站住!说清楚点啦!我承认我当初不该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