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虚弥之境,一直被抑制的瘴毒在身体里就开始蠢蠢欲动,特别是植儿出生之后,身体衰老的速度竟是寻常人的十几倍,而在植儿三岁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你刚刚看到的样子。
我当时差点疯了……却终还是被我找到了挽救的法子。每天用一种特制的药草熬成巴掌大的一碗汤给植儿服下,三个月后取一碗他的心头血,熬干做成药丸,就可保我一年的青春貌美。他小时候很乖,我骗他说这么做是为了治他的病,一直到我把他送去邱桑为质,他都深信不疑。”
司云音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听到这段话时心中翻搅的情绪,深呼出一口气,问了句,“你是他的娘亲,送他去邱桑你怎么忍心?”
苏妃掩着嘴笑起来,那姿态很美,她挑起眼睛看着司云音,这宫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不忍心。把植儿送去邱桑,也不过是为了争宠,博一个贤德之名,期冀能换来他一时的回心转意……果然,那段时间我恩宠隆重,羡煞了多少人……可一切终是不同了,只怕他都已不记得,我不是苏妃,我是楚流苏……”苏妃顿了很久,才接着开口,“若说唯一的不忍心,就是将画中一族织幻境的门道教给了他,希望让他多一些生存的机会,可奈何他血统不纯,却又怕我失望,最后竟悟出了伤人伤己的离殇,我也因此又是害了他……”
司云音紧紧地攥住了心口处的衣服,“你可知他为了帮你取这玉匣子,回苍离的时候去了半条命。”
苏妃听后,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艳丽而妖娆,“远方传来他在邱桑失踪消息的时候,我理所当然的就接受了他已死的事实。他十五岁那年潜进皇宫回来看我,喊我一声母妃,然后问我关于他自小喝药的事情,我竟然无话可说……再后来,他跪在地上把玉匣子交给我,那一刻,身为母亲,我却无地自容……”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跟他……”司云音哽了一下,却终还是没有说下去。
苏妃在司云音身后一声若有似无的叹,“这么些年,我想明白了,我欠植儿太多……如果这皇权是他想要的,这条路我用血用命去为他铺,自然,也会替他清除掉任何可以造成他威胁的把柄……你当他现在占尽先机,却不敢轻举妄动,又是为何?我本是想杀了你的,他还太年轻,不懂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而我已经在这个道理里面,活了大半辈子……”苏妃说完笑了笑,那模样尤其好看,“……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床榻下有一条秘道,你离开这里,在时局没有稳定之前,不要回来。”
司云音最后看了一眼苏妃,张了张口,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密道的尽头,是皇宫的后山,司云音从密道里走出来,抬头望向苏妃宫殿的方向,那里滚滚的黑烟冲天而起,似是隐隐还听到嘈杂的人声和救火救命的呐喊声,她竟是选择在赶走了她之后,烧死了自己!
司云音闻着远远飘来的烟尘味,胸口处又是一阵缓一阵急的紧缩。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两不相欠
直到目光所及的树木都已经抽出嫩芽的时候,司云音才发觉这个冬天竟已快要过去了。
她每天醒来,就会坐在观赏楼的窗户边望天,自她从密道里出来,看到守在后山的古志平,终只能一声苦笑,她早就在这漩涡的中心,平稳与安逸,是她永不要想的奢求。三年后回到这里,一切就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只是心境却再不相同。
古祀城终于撕破了脸地告诫她不要再逃跑,威胁她也不要妄想轻生,司云音听后只是轻笑,她身上系着两条命,她没有自杀的资格。她每天安静的吃饭,安静的睡觉,看着四周戒备森严的侍卫,自嘲自己可能是最乖巧的俘虏。
古志平依旧坚持亲自给她送饭,却与日俱增的放肆,终有一次在摔了饭菜之后一步步地将她逼入了床榻之间,她退无可退,只能强撑着态度,拔下头上的簪子毫不犹豫的就刺进了自己胸口,他每上前一步,她的簪子就深入一分,衣服也就氤氲出越来越清晰的血迹。
古志平脸上得意忘形的神色终于收敛三分,像是要瓦解掉她最后的防线,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在她离开苍离之前花林醉就已经中了毒,现在早已自顾不暇,凌冥失踪,格醉楼不日也将落入他们父子手中,“他来,便是自投罗网死路一条!半个月后就是咱们成亲的日子,你最好识相一点。”
司云音蓦地收紧了握住簪子的手,抬起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嗤笑一声,“你们未免太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
古祀城终于闻讯赶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一巴掌扇在古志平脸上,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然后色厉严词地让古志平向司云音赔不是,却又换来她的一声冷笑,若没有他的授意,才疏智庸的古志平吃了豹子胆也绝无打她主意的胆量,如此惺惺作态,真是唱了好一出戏。
她背过身,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才把簪子从胸口拔了出来,看着上面流光溢彩的桑烙花,她讨厌这种还会替他担心的心情。
与古志平成亲的那日,司云音被一众丫鬟换了新嫁娘的衣服,头顶罩了黑布便坐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离开了古府,约摸行了一个时辰的路,下车之后又在人的搀扶之下走了一阵,才终于到了一间张灯结彩的石室。
将她带到这里,却留下古志平虚张声势地在古府大宴宾客,不难推测,古祀城一定在古府布了重兵,打的是瞒天过海的主意。
司云音摸了摸袖囊里的簪子,古祀城总是煞费苦心地避免她与旁人接触,如今若是划破了脸,不知还有多少人可以认得出她?逃出去后,在外面兜转几年,再隐姓埋名回到淮阴城,在自己的床上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在院子里种上很多白的蓝的花……把娘的牌位和舅舅的放在一起,早晚三炷香好生供着,再跟隔壁的洪胖子学打猎落套挖陷阱……淮阴城简单而淳朴,她一定可以把什么都忘掉。
司云音的嘴角随之勾出一个笑,簪子刺在脸上,就带出了轻微的疼,可是谁破开了门,夺下了她手中的簪子,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她的大脑有了短暂的空白,低下头,脚边有一只雪白的狐狸在撕扯自己的裙子,脖颈处也传来了温热的呼吸,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狼狈的花林醉,一张脸上染满了风尘仆仆的烟尘,一双眼里布满了睡眠不足的血丝,头发散乱,有几丝碎发垂在额角投下了浅淡的阴影,嘴角处也有着青色的胡茬,一身锦绣的衣服上落满了灰,仿佛用手拍一下,都可以弹得出土。
她以为他不会来。
她知他而今一步错就是满盘皆输。
她把话说得那样决绝,给谁都没有留下退路……
“我送你簪子,不是让你这么用的。你就不会,让我省点心么?”
司云音侧过脸,看着他疲倦而苍白的脸色,眼睛瞬时就有了些涩涩的疼,“你身上的毒解了吗?”
花林醉在司云音的肩窝处蹭了蹭,“让我抱一会,为了找你,有点累。”
司云音一动都不敢动地让花林醉抱着,只是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花林醉将胳膊收紧,在司云音的肩窝里深吸了一口气,懒散而漫不经心的开口,“心有灵犀。”然后抬头看见司云音的表情,伸手去夹她的鼻子,无可奈何地勾了勾嘴角,那股微醺的醉意顿时就将脸上的倦容一扫而光,“我以前送过你的香囊和这个簪子上面,都熏了我格醉楼特制的香,无论你在哪,赤霞蝶都会帮我找到你。”说完轻抚了抚司云音脸上被划破的伤,看她痛得吸气,不觉用手狠戳了一下,“本来就不够倾国倾城,竟还想要划破脸……”
司云音的鼻子有些泛酸,她推了推花林醉的身子,“我都知道了……你来救我,是因为愧疚,还是为了还我母后的恩情?”没待花林醉开口,她的身子又向后挪了挪,“其实你一直对我很好,又救……过我那么多次,就当、就当扯平……我们两不相欠,你、还是走吧……”
司云音感觉整颗心都像是夹在山缝里,每一次跳动,都会被尖利的石头划伤,她抬起头,想做出一个淡漠疏离的姿态,身子却突然被人扳过去,随之就落入了一个温暖厚重的胸膛,是谁的唇从脸颊滑到嘴角,带着温柔却霸道的气息?
司云音惊得不知所措,一时竟任着花林醉为所欲为,脸颊也跟着愈发的滚烫与潮红。似乎是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狠狠地在花林醉的唇上咬了一口,花林醉用手指轻轻擦过嘴角,就换来司云音的脸颊一片绯红,“占了我的便宜,是要负责任的。”说完又补了一句,“我七岁那年,你母后就把你指给了我,我是不是没跟你讲过?”
花林醉的一席话说的厚颜无耻,就连脚边女儿红的身子都几不可察的抖了一抖,司云音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最后瞪着浑圆的眼睛,“你又蒙我!”
花林醉未置可否,只是抬手又揉了揉司云音的头发。
房间内终于蜂拥冲进很多人,古祀城立于房间正中就是一声暴喝,“离殇公子好胆识,单枪匹马的也敢闯进来!”
女儿红第一个呲起了牙炸起了毛又变作通体火红的模样,花林醉提着它的后颈将它扔进司云音的怀里,然后将司云音护在身后,拍了拍她攥住他衣角的手,然后紧紧握住,掌心相贴,指尖相缠,然后周身乍然亮起了银白的光。
这是一场早有蓄谋的消耗战,司云音被握住的手里已经有了微薄的汗,她不知道花林醉如果此刻松开死咬的牙关,嘴角会不会有血渗出来,她想如果还有下一次,她一定再不会让他因自己而以身犯险,即使他足够强大。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古祀城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最后从身上摸出一个淡蓝的瓷瓶,一脸老谋深算的笑,“你看这是什么?”
司云音看不到花林醉的表情,只听得到他不辩悲喜的语气,“我不在乎。”然后就见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卷轴扔在了古祀城脚边,说了句,“我一早定下的规矩,若我死了,格醉楼里收集到的所有资料都将大白于天下。我一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