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若现,忽而仰天长啸,忽而指点江山,于这旷野湍流之间尽显风流态度。于仲文听他讲述经典,吟诗作赋,兴致愈高,四人渐行渐远,竟行至一荒无人烟的山野之地。
于仲文环顾着周围衰草萋萋的旷野,长叹了一声,转过身对萧楝说道:萧先生,你我相交一场,于某有话也就直说了。
萧楝见他郑重其事,忙收敛了疏狂态度,微微一揖道:老东翁请直言,学生洗耳恭听。
于仲文精光闪闪的双眸直迫萧楝,丝毫没有花甲老人的衰败之相:萧先生,不知你对这次东征有何见解呢?
萧楝一惊,转而便轻摇折扇,微微一笑:东翁,只恐夜深花睡去呀。
轻描淡写一句话只把于仲文惊得冷汗涔涔:萧兄果然深得我意。去国之日,大王曾以密旨告我,命我若遇高元及乙支文德必先擒之。谁料出军当日,大王又颁下密诏,敕谕诸将,高丽若降,即宜抚纳,不得纵兵。那高丽主将乙支文德乃是有名的狡诈之徒,若他假意来降,博得我们信任,令我军麻痹,之后回城屯兵贮粮,他高丽都城本就坚固,我百万大军粮草难继,必定一败涂地呀。
萧楝缓缓补充道:若是老东翁一人主军,倒也好办,只不听信他胡言巧语便罢。只如今,宇文述大帅与刘士龙抚慰使在军,万事必得与他们俩商量,否则这条目无主帅的罪您就当不起了。这二位大人惟皇命是从,就算说破嘴皮子,怕也动不了这二位忠君之心哪,他们又怎肯逆旨行事?
闻听此言,于仲文抚着额上密密的皱纹,艰涩得叹了口气:怕是又得惹来大业四年伏允之祸了。
原来当日炀帝初继位时,吐谷浑主伏允遣其子来朝,假意降伏。时铁勒进犯,伏允趁乱东走,保西平境。帝令观王雄出浇河,宇文述出西平掩之,伏允南遁山谷间,时大业七年。明年三月,帝命分兵屯驻于覆袁川围伏允,伏允以十骑出逃,客于党项。后返其旧地,屡寇河右,郡县不能御。
萧楝听于仲文提起这件事,心里也密云重重,沉声道:唉,陛下用人不当,那宇文述与刘士龙怕是要误国了。东翁,我每日在营间走动,那些士兵都不满他二人,说是本来有你一人领兵,一个婆婆当家百事好办,现在多了两个婆婆,还都不会过日子,这个家非乱了不可。。。。。。
他说的兴起,正欲滔滔不绝下去,忽听于仲文低喝:萧兄慎言,有动静。
那炀帝疑心极重一说,萧楝早有耳闻,怕是有人窃听,听到于仲文低喝,立即收言,凝神观看左右,果然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草丛中传来。二人互看一眼,只觉手心里满是汗水,忽然草丛分开,有一物直冲出来。
二人一见,不由哑然失笑,原来是一只幼鹿。正欲离去,萧楝仿佛发现了什么,咦了一声,走进草丛拾起一物,在手里把玩起来。于仲文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只高足金杯,做喇叭形,足部和杯身的中部都各有一道凸痕,上铸海兽纹,十分别致。
于仲文看了几眼,问道:萧先生,这物件我看不是本国物件吧?
老东翁高见,这是波斯萨珊王朝东都泰西封以东的地区所产。当日,唉,萧某惭愧,家道未中落时,曾于伯父家见过此物。据说是一盗墓者从北周宣杨皇后的外孙女李静训墓中盗出,当时伯父还从那人手里高价买了据说是从北燕冯素弗墓中盗出的深绿色侈口直筒形凹底玻璃杯。伯父得此两件宝物喜不自禁,在家中大摆宴席,广邀江南名士,奇物共赏。学生当时虽然年幼,但此等宝物必然铭记于心。
这倒奇了,这高丽荒郊怎会有此等宝物?
唉,说来惭愧,后来家道没落,听得说伯父将这两件宝物卖给了一名高丽富商,从此杳无踪迹。不瞒老东翁说,学生这次随同东上,也有寻宝之意。
原来如此,这既是宝物,我猜想那富商可能以之殉葬,被盗墓者或野兽误入墓中,将它遗失此处也未可知,说不定那富商之墓就在左近呢。
东翁所言极是,听伯父说那个商人游遍各地,广揽天下奇珍异宝,还对谶纬之学颇有研究,得异人传授通天文书,知过去未来。
有这等奇事,那我俩不妨寻幽探宝一番可好?
学生正有此意,但凭老东翁吩咐。
二人意兴大发,立刻拨开眼前荒草,仔细寻觅起来。那高丽荒野草深及人身,二人找起来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找了大半个时辰,却是一无所获。那萧楝满脸是汗,也顾不得名士风度,将洁净如水的长衫一撩,便坐在了蔓藤之间,背靠着巨石,歇息起来。于仲文年纪老迈,更是累得气喘如牛,便也蹒跚行来,靠在了巨石之上,稍事歇息。二人身躯沉重,又累得体无余力,这番大力压在巨石之上,却也惊人。过了不多时,那巨石居然慢慢滑动起来了,上面缠绕的蔓藤年久干枯,这巨石一动之下,全数断落,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洞口,里面黑黢黢的,不见天日。萧楝感到身后巨石异动,略感好奇,起身一望,竟看到眼前有一个小小石洞,立时大喜过望,说道:东翁,你看这石洞会否内有玄机呢?于仲文起身细细察看,也感惊异,捋了捋斑白长须,说道:看这大石与藤蔓似乎并非自然,而是人为。看来这洞中必有机密,不妨探它一探。
于仲文挥手让兵士取来火绒火石,便和萧楝矮身钻进了洞中。拨开眼前重重荒草和蔓条,偶尔还有受惊飞出的锦鸡和不知名的野鸟。洞内到处是蜘蛛网,野鸟粪,还有大大小小的动物尸骸,其中几具隐约看来竟是人。二人对望了一眼,心中疑云顿起,慢慢靠近那几具尸体,赫然映入眼帘的除了面目狰狞的尸骨,还有尸体腰腹部的几把刀剑,其中两人手中还紧紧地抓着几件珠宝,虽然时日已久,又不见天日,但那些宝物看来仍是熠熠生辉,宝光映在尸骨上,说不出的奇异鬼魅。于仲文微微叹了口气,说道:看来,这儿是个大墓啊。这几个必然是盗墓之人,为了分赃不均,大打出手。唉,人心啊。他缓缓摇头,背着手四处看看,却见萧楝蹲在地上,手里握着一件东西,双肩微微发抖,似是心情激荡。于仲文惊奇地走了过去,看到萧楝手里握着一枚铜镜,上面铜绿斑斑,却仍辨得出精致四叶纹,边缘是连续小连弧纹,最奇的是铜镜上铸有八只凤鸟,凤鸟之间配置双头方额怪兽,眼睛竟然是红宝石镶就,在黑暗洞中放出幽光。于仲文不由得大加赞赏,正欲转首与萧楝评议一番,却见宝石微光之下萧楝眼中泪光涟涟。于仲文不解其意,只呆呆得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萧楝垂头拭泪,看见于仲文诧异的样子,自失地一笑,说道:学生一时失态,让老东翁见笑了。这铜镜是曹魏年间宫廷珍品变形四叶凤鸟镜,当日乃是,乃是故人之物。后来,她,她家道败落了,听说这物件也落入了那高丽富商手中了。
于仲文一听,喜出望外:看来,这儿便是那个高丽富商之墓了。他兴奋得到处乱转,却没有留意到背后的萧楝脸色惨淡,双眼无神,若有所思,手中紧紧地握着那枚铜镜,呆呆的盯着它,渐渐的镜中仿佛映出了那个女子,发色如玉,长可委地,回眸一笑,鱼惊雁落,国倾城倾,青衫秀士一见心倾。秀长凤目探出,佳人含羞低头,眼睛里便只相映了额上朱红莲萼,夺人心魄。
洞中地上散落着残缺不全的各类金银钱币,陶瓷碎片,绢帛残迹,似是已被人洗劫一空了。那高丽富商的棺木也被撬开,骨殖散落。于仲文心情立刻低落,拾起一块碎片,狠狠地往墙上扔去。
忽然,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坚硬的石墙竟然裂开了,露出了一个更为巨大的石室。于萧二人被眼前奇景折服,起身向洞中奔去。刚进洞门,二人眼前立刻豁然开朗,只见洞穴虽是处于山脊深处,却明亮至极,原来四面墙壁上镶嵌着数十枚鹅卵大的夜明珠,地上散落着几十方通体晶莹的白玉以及雕工精美的金银器皿等等,着实炫人耳目。正中是一具水晶棺椁,透过晶莹剔透的棺盖,可以看到棺中尸体身上穿着金银线绣成的华美锦衣,脸上罩着一个雕刻巧夺天工的黄金面具。
看来,这才是那个高丽富商的真身啊。真是思路细密啊,明知道会有人觊觎他的财产,便先在外室放了大量金银珠宝,让人眼红,便只争夺外面的东西,不会留意到还有机关了,真是绝妙。
于仲文不由得啧啧称羡,手抚着滑润光洁的美玉,眼中流露出敬佩之意。萧楝毕竟是华族出身,见到这宝库,虽也目眩神迷,却还掌得住,,折扇轻挥,四处查看。未及多时,只听的萧楝惊叹连连,似是有巨大发现。于仲文知萧楝乃是大家公侯,见多识广,寻常宝物绝不会令他如此狂喜,便知他有重大发现,立刻趋身上前,却见萧楝手中只是紧握着一卷泛黄的帛书,双眼流露出狂喜的神色,似是不胜之喜。于仲文微微摇头,心想果然只是一介书生,嗜书如命啊。这么多宝物摆在眼前,却只是对着这本破书发傻,真是呆子。一时童心大盛,便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正傻愣愣发呆的萧楝后面,猛地抢过了绢书,哈哈大笑起来。萧楝一时不防,忙伸手抢夺,二人你争我抢,一个失手,书被甩到了地上,可巧不巧,地上正是一大滩水迹。于萧二人一见,都大惊失色,忙赶来查看。拾起书一看,令人惊异的事发生了。那绢上鲜明的墨迹竟然没有被水濡湿,仍是那么清晰可见,墨香犹存,堪称奇物。
萧楝双手捧着书,激动地说道:原来世上果然有这遇水不化的墨啊。今日真是大开眼界,这本通天文书不但内容为一奇,这墨也是一绝啊,奇物,奇物,今日真是不虚此行了,妙极,妙极。他说到激动之时,哈哈大笑起来。
于仲文听得通天文书四字,忙走了过来,就着萧楝的手看这本通天文书。只见薄薄的绢帛上有黑墨与朱砂两种颜色,密密麻麻写满了小篆,不知写了何物。萧楝见他不识此等文字,忙解释给他听:这书上写了自我朝文帝以来的世事以及,以及我朝灭后。。。。。。
什么,我朝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