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纳兰出寨子,纯粹与众婆娘们的目标南辕北辙。一路上,她只是一声不吭地窝在车厢的角落里,也不怎么掺和大伙儿的笑闹。说来也怪,比起清河巷的一时兴起,这一次,她倒没有什么不安,也许,这本来就在她的预期当中,只不过是迟了几个月的时日而已,要悔,早在来莽山之初也悔够了似的。
许是眉眼之间总是有那么一些形与外了,莫婶这一路上倒是关照得紧,这倒并不都是老莫的功劳,这有时日来,纳兰姑娘总是越发地清减了的,这不,难得出来一趟,还是郁郁不乐的模样。
终于,到了莽山最近的一个小镇。因着天色渐晚,便宿在一家临街的住店将就了下来。
喜来镇,关外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子。与其说是一镇,这一圈下来,还不如清河巷的十分之一。
白日里,女人们捧着爷们挣的辛苦银子,小到钗子,耳坠,大到喜事要用的布匹绸子,林林总总是堆了一车子。这不,一天下来,累得大伙儿是腿也酸了,嘴也酸了,个个趴在通铺上长吁短叹。
纳兰只管捧着个小算盘拨拉着,坐在镇口的住店里能不挪脚便不挪脚的,这时候,倒是最神采奕奕的一个。所以,端茶倒水的活儿不说,里里外外没一句怨言地忙活着,众人瞧在眼里,对这外来的姑娘更是青眼相待。
好不容易,一屋子长长短短的鼾声此起彼伏,纳兰这才出了门去。
喜来镇,一条道贯穿南北,虽不起眼,但从来是关外必经的一条要道。
揣着怀里的那一封家书,她进了对面不起眼的一家小当铺。
说也奇怪,这当铺小虽小在这镇里却独有一种稳当厚重。当铺的刘掌柜,年近不惑又穿得土黄的罩衫,一双眯缝眼里却不时地闪着精光,他,就是爹爹昔时的手底下人,扎在这穷乡僻壤里已不只是一两年的功夫。
纳兰福瑞,这个京城里有名的闲王爷硬是撂了闲差事举家迁出京城,回到盛京,也是在这一年,他的宝贝女儿满十三岁。
纳兰就是在那一年里把这些要去往各地开枝散叶的师父们送出了盛京。后来,盛京外的清河巷一夜繁华,可撑起清河巷的已不是纳兰王爷身边散了的十三铁骑,而是她。
她在清河巷里一呆就是两年多,如果,如果不是及笄后随之而来的不甘,不是那老梅树下不以经意地那一望眼,也许,她会接过这十三铁骑的版图,再把它发扬光大,扩大到大清的每一个角落。
毕竟,就是这眼前的孙掌柜,曾当着爹爹的面说过,这纳兰一脉,独有自己能得这一分天下。
异地突逢故人,更是两年不见的故主,这孙掌柜倒不见讶异,想来,爹爹连这天高皇帝远的地儿都打探过了。不难想见爹爹会有如此大的动静,也不是自夸,自己,从来就是纳兰福瑞最引以为豪的孩子。
思及此,终是不得不承认,她想她的爹爹了,想摸一摸他的大肚皮,摸一摸他的大胡子。
当下,不等孙掌柜开口,便从怀里掏出已有些皱褶的信,往柜上一放:“这是给爹爹的,烦请您在送帐目的时候给捎去,该交待的,我都交待了,我不会留在这,爹爹见你带信会高兴的。孙叔,您保重。”
不等孙掌柜留话,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铺子,她怕,她会哭出来的,离了爹爹,就是为了更好地笑才对,她不要,也不能在老家人的面前掉泪的,这也是自己眼下所能做到,因为,接下来的日子,总不是现在,是要两个人过的,自己,说了不算。
虽是正月,但天还是黑得早。从当铺出来,背后有盏灯照着,不远也不近地总是隔着两三米远,她没有回头,但她知道,那是孙掌柜在她的身后,许是不放心的缘故。
回到住店,众人还在梦里,纳兰便插好门栓,上床睡下。
一早醒来,这些婆娘们照着临出门时央纳兰记下的物事,把物品又清点了一遍,又发现了几项东西漏下的,于是,纳兰便自告奋勇地陪着莫婶上街采买,直把一干娘子军感激地差点没喊她祖奶奶。
因着晕车的缘故,她都还没有出来仔细逛逛,心里,倒是存了些小心思,想在这镇上寻几个不俗的物事,备着给那个木头。
喜来镇总共多大的地方,这山旮旯里的镇子,哪来什么精细的物件?眼见着快回到住店了,纳兰心里不抱希望的时候,对面当铺的伙计跑了出来,塞给她一个锦袋,说是老板送的。
幸好莫婶此时正在采买东西,倒顾不上这边,纳兰也没看,便把它往袖口里揣好。
回头帮莫婶提东西的时候,还一直惦记着,可是,一回到店里,便被大伙儿拥着上了马车,众目睽睽之下便更没有机会拿出来瞧上一瞧。
又是一天的奔波劳累,终于,那个吊桥已然在望,而此时,天又快黑了。
一见到桥对面影影绰绰的光晕下人影熙熙攘攘,婆娘们便激动起来。也是,这莽山的女人们难得出外一趟,时间没多久,可快见着家和自个的男人,这心情,不激动也难。
第 32 章
“砰”巨大的木桥平搭在悬崖之间,寨子,在暮色之中敞开门户。
马车“嗒嗒”地行驶在桥上,依稀有些晃悠,却无损众人的激动。女人笑闹成一团,为的也只不过是哪家心急的男人站在了最前头之类的笑话。
看着女人们或娇羞,或艳羡的神情,纳兰小心地把身子往车内挪了又挪。
不一会儿,向外张望的女人们都缩回了头,有心急的便在撩车帘子。家到了。
马车徐徐停了下来,坐在外头的女人们陆陆续续在下,纳兰很是体贴地往后缩着,直到,车内只剩自己一人。
又过了许久,觉着车外人声渐悄的时候,她这才慢吞吞地挪出车外,掀起车帘,便待跳下车来。眼前,突伸来一只大手。抬头,是那一双眼,清河巷口,莽山寨内,同一双的眼。
心里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温暖混着莫名委屈一起涌上心头,泪便已盈眶。
借着夜色,眨了眨眼睛,缓缓伸出手去扶住,然后,平稳地落到地面。
余光扫向各处,果然,这周围除了他们,便再无他人。
他,想必也是等了很久,或许,以他的个性,他也必如她,躲在某一处,只至现在。
纳兰回过神来盯着缠在一起的手,黑暗中温暖却也粗糙的双手,无意识地紧了紧,却见那人像被蜇了一般地松了开来,手上顿觉一凉。抬头便见那木头已抢先一步,身子与她不远也不近地隔了两尺之遥。纳兰刚有些甜的心里不禁有些发苦,
冷风呼呼地刮过的时候,前头的人总会挪着身形挡住,女人的心里因着这一晃一动,苦的便也甜了回来。
送到她房前的时候,穆虎正待转身下阶,袖子一紧,纳兰正抓住自己袖子,这才知道,不知何时,那女人趁着自己挡风的时候竟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纳兰此时似是想起什么,松开了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件东西。
示意穆虎伸出手,穆虎依言摊开手心,便见得手心上多了一枚玉环。
那玉环在夜色中依稀散着柔光,想来也必是稀罕之物,穆虎不知是收是留之际,纳兰又取一枚玉环,比自己手里的那一枚小上许多,模样却无二致。
“说了要成亲的,这就是我送你的东西,你做何用我不管,却是不许退回来的。”说完,也不待穆虎反应就开门闪了进去。
稍顷,穆虎拢住手,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一夜,纳兰翻来覆去的如何也睡不好。就在刚才,她把爹爹给的东西送了出去,也算是替爹了了心愿。
爹爹常说,她要是出嫁,必是得要风风光光地嫁了的,十里红妆不在话下,就是百里,千里,他这做爹爹的也会办得出来的。说这话的爹爹意气风发地紧,那时,十三铁骑从各处送回的捷报频频。
如今,爹爹托着孙掌柜的给了这样的一件物事,她知道爹曾许过,十三铁骑会在她成亲之时一骑送一样礼。孙掌柜,只是十三铁骑里的一骑却依诺送了礼,看来,爹爹已经原谅了自己,否则,又怎会让孙掌柜给自己这样的同心环。
同心环,许意同心,但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出了初五,莽山人又开始忙活着给二少爷成亲。
大伙没有去深究这一向不肯结亲的二少怎么就突然改变了心意,只是一心地替新人高兴着。活儿便干得是越发地细致,害得纳兰现在被老莫停了手边的活,一门心思跟在莫婶后边打下手。
她倒是随遇而安地紧,不是跑东边问针线活的进度,便是张罗着新房里物件的摆设。说来也怪,这婆娘们出了一趟远门倒更听纳兰的话,说是她的眼光好,这里里外外一忙下来,便累得有些受不了。
用过午饭的时候,趁大伙回了的功夫,她才得了个空,便坐在老梅底下透透气。
今儿倒不见阳光,许是到了午间不觉得冷的缘故,她这一坐,便长了些功夫,直到,后院里传来的一阵脚步声,她一抬头,便看见了走在前头的穆虎,她知道,他是和穆扬几个去了山外打猎的,说是猎几只雪狐来好备着给新妇暖和的。
果然,他的身后,靳岩和莫非的手里各提着几只雪狐,几个男人不知讲着什么,这笑意还都在脸上。
穆扬眼尖,便看到梅树下的纳兰,便越过众人走到她跟前。穆扬一向和山里的女人们处得好,更何况刚来的时候,也是他和纳兰会说些话,这心里,总觉得比别人亲近些。
纳兰陪着穆扬说了一会儿的话,余光里穆虎吩咐了靳岩几句,便见着那两人提着猎物出了门。纳兰心下没来由一紧,便没答上穆扬的话。
穆扬也不是个睁眼瞎子,这纳兰心不在焉的样子徒惹得他也回头看了看,只见穆虎也往这头瞧来神情里似有不喜,穆扬正满头雾水的功夫,又把这两人的神情一对,便似大悟一般。说来这大哥怎么那么快催着自个儿成亲,还跟莫叔说要备双份,原来,这眼前两人不知何时好上了?虽觉着有些不可思议,但如果能是这样的话,自己和裴叶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里如此一想,更是喜不自胜。
第 33 章
那两人怎知穆扬的歪打正着,彼此视线相逢处不约而同地岔了开去。
这边厢的穆扬正待说些什么缓缓颊,却终还是咽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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