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虎本待要伸出的手,慢慢地握成拳,缩在身侧。
暗夜,模糊了一切,无奈与不可避免的疏离却格外明晰。
又是许久,纳兰吹熄了烛火,拉开门。
门外有人,这个认知显然是骇着了她。
一惊,强自定神一看,是他。
却是不知道,他是何时立于此处。
“为什么,不进去?”问出口时,她方才忆起,那时,门已被她拴上了。
“那个,有事吗?”这样的他,让她莫名地有些陌生。许是有事来找,却被她关在门外,所以恼了?
“嗯。”穆虎的心里,却还是沉在方才的那一声长叹,相处这些时日,她虽不常笑,却也不见叹气的。
“要进屋说吗?”纳兰欲转身,却见他在暗色中摇了摇头。
他一转身,纳兰便跟了上去,不可否认,这样的他让她觉得有些心慌,即使心里再有什么,她都是希望他的心境是平和的,这样的认知虽然矛盾,却一直是被她视为理所应当。
回了自个儿的屋,灯亮着,桌上还有菜,只是早已冷掉。
纳兰看着那桌菜,心里有些甜,看来,他是找她吃晚饭的了。
没有问他为什么不敲门,径直地坐下,看着饭菜,心里也是饱的了。
“我让莫婶再去热热。”穆虎说着,却见她拉住了衣袖。
“我自己去热吧,不要再麻烦莫婶了。”
她说着,便开始收拾这些饭菜。
两只手,显然不能一下子拿走这些碗筷,忙乱间,穆虎自觉地帮着把她拿不走的两碟小菜端了起来,纳兰见此,也就随他去了。
两人进了厨房,莫婶不在,王麻子还在灶边忙活。
灶上还冒着热气,看来是给裴叶的加餐。
“正好,也不用热了,灶上还有多的。”王麻子接过两口子的冷饭菜,便打开锅盖,从里头端出一碗粥来。
纳兰接过,抬眼看他,他也站在一旁,她努了努嘴,穆虎会意地走至桌边。
她把粥摆在他的面前,这才又转身去拿自己的那一份。
两人坐定,王麻子抽空早就把筷子布上,又转身去装送给裴叶的那份。
“你们吃着,灶上还有。我去给二少夫人送饭去。”王麻子很是识趣地把这厨房让于两位。
纳兰笑着,目送王麻子出了门,这才埋头吃饭。
温热的粥送进口中,在这样的冬夜,便是最大的享受,她眯着眼,满足于最简单的口腹之欲,暂时地,把那些纷扰摒于外。
穆虎见她吃得香,便也就顾着自己碗里的粥,这么久,他也饿坏了。
两人吃罢,纳兰从灶上舀了些热水,把两人的碗筷给洗了,这阵子,王麻子确实也忙坏了,虽说不用应付那么一大帮子人的用食,但单就裴叶一人的月子便够他忙的了。
穆虎在旁,看着她熟练地洗刷着碗筷。
王麻子必定是回屋睡下了,一切收拾妥当,两人这才关好厨房的门。
路过院子,院里梅花淡香盈盈,月色清辉,纳兰衣不甚寒,自是顾不得欣赏这美景,便只得往房里走。
穆虎跟在身后,见她如此,又是心怜又是好笑。
这女子,太过倔气了些。
却是不知,这个倔气的女子此时又怎会有多余的心思来赏梅趋香?
好好地,跟他说说罢。
踏进门的那一刻,纳兰暗暗地对自己说。
第 103 章
两人才刚迈入房内;后头便有人声嘈杂。
穆虎心知有事,便又折返了出去。
那边厢,穆扬的嗓门最大,穆老夫人正披衣从屋里赶了出来。
一下子呼拉拉地全往穆扬的屋里走。
纳兰也跟在后头,要知道,现下穆家这小家伙就是天就是地,一点疏忽也不能有的。
屋里,裴叶抱着小家伙直掉泪,那小家伙正烦躁地扭动着身子,脸颊红通通的,看样子,是生病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下午开始就不对劲了。”穆扬搓着手,全无一点潇洒的模样,此时,他只是一个父亲。
“别着慌,我来看看。”穆老夫人捏了捏儿子的手,嘴往裴叶那努了努,纳兰听见,婆婆轻轻地说句
“要稳住神,你是一家之主。”婆婆虽是对着穆扬耳语的,跟在身侧的纳兰却听见了,眼望去,
穆扬果然便开始沉稳了些。
穆虎这时候却再没有往前了,他知道,有娘亲在,他又帮不什么忙,只是远远地看着,人群中,纳兰若有所思的模样便落入眼底。
她,在想什么?
方才,她似是有话要说的模样,他是等着她说的,可是,现下这一忙活,希望小家伙平安无事就好了。
又是一会儿,穆老夫人又是摸又是问裴叶的,这期间,寨里一个惯常采药的老人家也来了,两个老人家最后给了个答案,这小家伙被爹娘给喂撑了,闹肚子。
众人这才心安,纳兰要留下来照应,而穆虎便先行回了房去。
又是煎药,又是帮忙着喂食、换衣,一折腾,便是夜深。
最后,小家伙终于安然入睡,大人们这才松了口气。
“你们俩啊,该怎么说你们呢!”穆老夫人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她是不放心这两人了。
“穆扬你去莫非那挤一个晚上,我今晚就留在这了,纳兰你也回屋吧。”看纳兰面色不佳,她便赶起人来。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一个做大人的又怎么会不知体谅呢。
纳兰闻言,心里正好又正记挂着事,便也就辞了出来。
身后,穆扬正在房里磨叽着不肯走,很难想象,那样一个穆扬会有如今这样的转变。
合上门,屋内还点着灯。
洗漱好进到里间,穆虎并没有睡着。
他直起身子,看着纳兰越过他,进了床的里侧。
纳兰见他坐着,便也就垫起枕头靠在床头。
“我,明天要出山。”快刀斩乱麻,现下不说,明天指不定又有什么事来。
“为什么?”穆虎的嗓门有些发紧,犹豫了这么久才说,这次出山,再没脑子也知道不会那么简单。
“有要出去的理由,你放心,过后我便会回来。”事到临头,她才发现她还没有准备好合盘托出,是的,从一开始,她就是一个从王府里逃出来的丫环,好不容易事有转机的现在,她不敢冒险把自己的一切告诉于他。
“嗯。”穆虎点了点头,她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情绪。
“平生,我最讨厌的便是欺骗。”不管是被骗,还是骗人,此时此地,一个谎言的开始,虽圆满了她的如今,但是,踏不到实地的发虚却也是如影随形。
穆虎侧过头,今夜,他总觉得她很怪异,日里因着时间累积起来的亲近也似乎在这种怪异中变得很淡很淡。
她脸形娇小,神色在暗夜中也变得模糊不清。
沉默,慢慢地蔓延过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末了,纳兰的一声轻叹又砸在他的心上。
一夜,两人皆未眠。
第 104 章
天刚蒙蒙亮,纳兰在迷迷糊糊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在他的怀里。
没有睁开眼,她知道,他最多只是浅眠。
在今天,这样的相依那么地让她难以割舍。
他的胸膛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始终温暖。
这样的男人,像山一样的带给人安全和慰藉,却从来,在她的心里,究竟是没有一分信他么?她问着自己,若不是不能相信,她又何来这一路的挣扎?
直至此刻,酸楚中依旧能清醒地知道,只有动了心,她才会把自己逼至两难的境地。是舍不得,舍不得来之不易的今天,舍不得似这般的紧紧相偎。她的不能开口,是怕,怕这样一步步靠近的温暖便会消失不见。
莽山的一切,在这一年多的时光里已融进了她的心里,剜除,那是万万不能的。
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知道,他醒了。
从他的怀里离开,便不再看他的脸。
天很冷;她无意识地总会缩着肩;看在穆虎的眼里;格外地瘦弱。
今天她要出山,他是知道了,许是同往常一样,去了又回,所以,他没有过多地询问,虽然,她的表情似乎告诉着他,这次,有一些不一样。只是,在心里,他还是选择相信。
纳兰开了门,迎接她的,是漫天的飞雪。
紧了紧领子,她反手关上了门。
即使只是这样的寒冷,她能为他做的,也只是关上门而已,但就是这样,她的心里才会感到一点点的踏实。
王麻子已经起了,她要了一碗粥,很快地吃完。
这阵子她一向起得早,所以王麻子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到了前院,她选了一匹马。
牵着马走了一段路,路上很是安静,毕竟,这样的寒冬,多半都是愿意窝在被窝里的。
路不长,没一会儿,便到了桥头。
守着桥的兄弟见是她,很麻利地放下桥让她过去。
一路上,有几次,她都想回过头去,可是,始终,没有回头,心里有越来越多的不安,却只能压着。
来时,他与她是同车而入,而今,她孤身一人,这个温暖的寨子,所有温暖过她的人,没有一个知道她此时的难舍。
希望,不用多久,自己便可以回来罢。
第 105 章
喜来镇。
孙掌柜的一早,便被王爷打发着上街采买,说是小主子要回来的缘故。
自打上次小主子和驸马爷来这,已有几个月的光景,这次王爷只让小主子一人来,说不得,总是心里有些不安。
这几日;主子已不比前段日子的淡定;尤其是上头又来了一封密信之头;老爷子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这临近年关的,府里时有来人,虽都没有催着王爷回去,但,放任着一府子大小不管不顾的作派,他跟了主子这么久,也是没有见过的。
虽说这小主子是王爷的心头肉,可此次光景看来,却肯定不是单单为了这个。
密信他没看过,但王爷这段时日的大小事务也都是通过他的手去做的,王爷在外间的动作他许是不知,但十三骑的事务他这么前前后后地一连,心里多少是有些明白。
心里虽是担着心的,可不管怎么说年到了,这两个主子难得能在他的地盘上聚着,这采买的东西孙掌柜自是下了十二分的心。
纳兰到的时候,天已近午。
远远地,便看到孙掌柜站在当铺门前往路口张望着。
她下了马,几个快步,便到了老人家的跟前。
“小主子,你可到了。”孙掌柜一边唤过伙计来牵马,一边笑着迎向纳兰。
看着孙掌柜的笑脸,纳兰一直悬着的心不知怎么的就落到了实处。
轻轻地应了声,把缰绳递给伙计,这才随着孙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