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更清楚吗?”
太后顿时身子一绷,脱口而出,“果然是她!”
“是又如何?”连夜微扬下颌,似笑非笑地凝望着他自己的生身母亲,冷冷地说,“见她活着,您又要出手了么?”
“胡说!”太后脸色一变,厉斥出声,“你放开她!”
“我若不呢。”
“王福!”太后的嘴唇和手指一样颤抖得不成样子了,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奴才,怒不可遏地指着我说,“快,快把她给哀家拿下!”
连夜冷嗤一声,“朕看谁敢!”
话音落定,身穿银色甲衣的御前侍卫纷纷涌进殿来,轻而易举地就将太后连同簇拥着她的太监们统统给围住了。
满殿震惊而又惶然,一时不能明白太后娘娘和皇帝陛下究竟要做什么,这个时候舜国王子突然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为了一个小太监,连国要搞内乱么……”
众人悚然一惊,这才意识到我是惹得他们君上与太后起了争执的罪魁祸首,纷纷怒不可遏地瞪向了我。
——其中,尤以婉嫔寒烟与华妃李媛的视线更加灼热。
太后也是再次将矛头指向了我,她气急败坏地说,“陛下!你听听,你听听他国王子是怎么说的!为了一个不男不女的太监,你竟然不顾连国的尊严及体面了吗?!”
她说我不男不女,可此时此刻,连夜分明低了一下眼睫,朝我胸口瞥了一下,我顿时涨红了一整张脸,就听他轻笑着说,“不男不女又能如何?母后可以喜欢不甚正经的男人,朕就不可以了么?”
连夜这句话说得委实太过出位,太后气得眼前一黑,身子禁不住便趔趄了一下,幸有王福及时扶住,这才未曾倒下。
她脸色惨白地扶着自己的额头震惊地说,“你,你说什么?”
连夜施施然地抱我起身,踱回御座,揽着我一同落了座之后,这才眼睫稍抬,冷笑着说,“朕说什么,母后听不懂么?”
太后又是一个趔趄,“休得胡说!”
满殿静得像是墓地,连夜莹润手指微动,抚着我的脸颊,嗓音冰冷地笑了一下。
太后终于稳住身子,那张脸却是一忽儿青,一忽儿白的,她几欲喷火地死死盯着连夜,一字一顿地说,“为了这个人,你,你可是连连国的社稷江山都不顾了?”
“不错。”
“胡闹!”染了鲜红蔻丹的指甲扎进自己的掌心,太后目眦欲裂地怒瞪着连夜说,“满朝文武统统在此,甚至还有他国的王子,陛下,你可是早有预谋要这么做?!”
“是。”连夜端起一杯清水,喂到我的唇边,忽然又想到我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他失笑一声,顺手将杯盏搁下,抬眼睨着太后娘娘轻笑着说,“今日人多,热闹了些,母后不是也趁着热闹来找她算账的么?刚好,儿臣也有一事想要请教您呢。”
太后似乎隐隐预感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惨如纸色,“什么事不能你我两个私底下说!”
“这件事必须当着众人的面儿说。”
连夜将我放在御座上面,淡淡起身,他玉身而立,笔挺修长,居高临下地凝着殿下那个面容惨白的女人,一字一顿地说,“朕,究竟是你同谁生的?”
满殿先是一片静寂,下一刻,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或震惊,或懵了,还有那么一两个上了年纪的老臣,竟然一口气喘不上来,径直便晕过去了。
太后更是似被一道惊雷当头劈了,身子巨晃,彻底面如纸色。
连夜负手而立,明黄龙袍,俊颜似画,他面不改色地将众人扫视一遍,末了,唇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地凝望着太后娘娘,不疾不徐地说。
“母后,您似乎,该给大家一个解释呢。”
那一刻,我听到自己的心中,有一根弦,“咔哒”一声,莫名其妙地便动了一下。
我终于,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不懂他了……他,他早有预谋的啊!
众目睽睽,诸人听着,他哪里是要让太后说出真相、给个解释?他分明,分明是逼着她说,他乃是连国先帝生的!
。
果然,太后的脸色几经变幻,终于归于惨白不再变了,她心痛如割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字字泣血地说。
“夜儿……你这是要故意羞辱自己的母妃了?”
连夜倏然一笑,“哪里。”
他秀眉一挑,淡淡地道,“此事儿臣其实不甚在意,在意的,是她。”
修长手指,指向了我,他笑吟吟地说,“我喜欢她,她喜欢我,却碍于某些可有可无的小事,只得拖着。母后,儿臣究竟是您与谁生的?您是当事之人,她信您的,您亲口同她说说。”
【132】夜夜血泪
连夜摆明了是在逼齐太后说他自己想要听的话,这样做已经足够任性了,可是,这件事更加严重的后果是——他把自己的母妃,逼到了一个无比窘迫的位置。孽訫钺晓
我抬起眼,果然看到,齐太后那双素来凌厉的眼眸之中,赫然有泪水几乎要溢出来了。
她强忍着,目光灼灼,死死地盯着连夜,嘴唇微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夜儿……母后当年把你生下,再含辛茹苦地养大,不是为了让你今日这般对待我的!”
她的眼神绝望,哀伤,而又凄凉,看得我都忍不住想要闭上眼了,而连夜,却依旧是面不改色怃。
“你错了。”他凤眸寂寂,凉凉地说,“朕从未否认过你是朕的母妃,朕想要知道的,不过是,谁是朕的生父罢了。”
他对齐太后也自称“朕”……
满殿死寂,无一人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要刻意将声音放低,在这样死一般可怕的安静里面,齐太后与连夜对峙了不知道多久,末了,终是齐太后张了张嘴珂。
她轻轻地说,“是先帝……”
那一刻,我分明看到,她那张原本保养甚好的脸庞,刹那间,像是苍老了整整十岁。
玉手稍抬,她惨白着脸,紧闭着眼,再也不肯多看一眼连夜,由着王福战战兢兢地搀扶着,缓缓步出了大殿。
不愧是一个傲慢尊贵的女人,即便是如此狼狈仓皇地离开,而她,依旧昂首挺胸,走得悲壮。
只是,我在她极力保持挺直的背脊之上,清楚地看到了颤抖……和难以遏制的哆嗦。
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心头只觉得一片哀伤——被自己的儿子逼到了这种地步,她,其实比我这个被亲生父亲抛弃的人,还要更可怜吧?
。
这一晚,连夜抱着我亲昵了许久,他的嘴里一句一句地念着,“你看,就说我们不是兄妹了吧?”
话虽如此,行动上,却只是亲亲我的额头,最多也不过是嘴角,全无更加进一步的动作。
我从他那双含着笑意的凤眼里面,分明看到了……一丝悲凉之色。
他抱着我,相思蛊自然不会毒发,可他明明笑着,眼底却一片空无,显然是因为对齐太后所做的事,心中终归是有内疚的。
我想了想,扯了扯他的胳膊,“连夜,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玩儿,好不好?”
一炷香后,我和他各自裹着狐裘,爬到了寝殿的房顶上面。
并肩而坐,抬头,是漫天繁星,垂眼,是煌煌万家灯火。
在这个全京城最高、也最尊贵的地方,我第一次,听到了连夜提起他的童年生活。
“我出生时,是父皇的第一个儿子,在我之前,全部都是姐姐。”
“听乳娘说,他那时高兴得很,抱着我连连亲了许久,都不肯放开。所有人都认定,我将会是连国下一任的储君,也就是未来的连皇。”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母妃,一直都高兴不起来……她像是根本就不喜欢我。”
“乳娘说,我满月那天,父皇为我办了一个声势浩大的酒宴,满朝文武统统到场,甚至,就连他国的使臣们,都前来恭贺。可是,我的母妃,却抱病缩在寝殿里寸步不出,乳娘说,有宫女分明看到,她在对着一块不甚显眼的玉佩,默默地掉眼泪……我这个儿子,竟然还不如那块玉佩重要呢。”
“打出生起,她就很少抱我。我明明是宫中唯一一个皇子,她也确实母凭子贵,因为我而由嫔升为了贵妃,可是,在她的心里,我一点儿都不重要,甚至,还比不过她偷偷藏在暗箱里的一幅画。”
“那幅画,母妃夜深人静时总会拿出来看,有一次,乳娘一不小心看到,她告诉我说,画上是一个男人,很陌生,却很好看。而我母妃总是看着看着,就哭起来了。哭完之后,就是满脸悔恨地说一些谁都听不懂的话,再之后,她会奔到我的床边,用长长的指甲掐我。”
“母妃不喜欢我,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甚至,整个元清宫的宫女太监都是知道的吧?但是,没有人敢对我父皇说。”
“而我,是害怕。”
“我怕我一旦告诉了父皇,告诉他母妃对我种种冷眼,百般漠视,而且她日日都思念着另外一个男人之后……他会把我母妃杀了。”
“我已经没有了母爱,不能连母妃,也没有了。”
“我出生几个月之后,宁王连颍也降生了。他是另一位娘娘的孩子,身份与我母妃并无二致,何况我毕竟是长子,连国素来推崇立长不立嫡,皇储之位,自然该是我的。”
“我不明白,分明是对我并不能起到多少威胁的一个皇弟,为什么,却燃起了母妃的熊熊斗志。她像是突然之间,活过来了,也注意到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而不是只有那幅被她视若性命的画。”
“自那日起,母妃开始像训练死士一样地训练我。她本就是江湖之人,习性自然与普通女子不同,可你一定想不到吧,母妃对待我,丝毫不像是对待一个孩子,她几乎是无比苛刻地培养着我。”
“青城山,天玑门,乃至是药王谷,都是自我小时候起,就被母妃硬逼着,接手过来的。青城山负责为我培养死士,天玑门的用处是搜罗金钱,而药王谷,则是专门用来制毒和就医的。”
“从幼时起,我就被母妃处心积虑地培养着,她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让我,能在宫廷倾轧之中,笑到最后一刻。”
“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不许我和皇宫里的姐姐妹妹们玩,鲜血和毒针,是我的玩伴儿。”
“顾太师来教我课业时,是我第一次真正接触到外面的世界,许是见我可怜,或者,是见我眼睛里面充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