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黑坏死,散发阵阵恶臭。陈泉在床上转过头,瞧不到虞挚的脸却唯见几滴泪水掉落毯上。
他垂眸看着榻上暗红的地毯,语声轻平,“这伤实在丑陋,莫要吓着娘娘。娘娘还是走吧”
虞挚不答话,只是去问江潮平,“江御医,他的伤如何?”
“伤筋未动骨,假以时日虽能痊愈,但也定会留下后患。”
虞挚凝眸无语,用一个陈泉,换一个如织,两个偏偏都是她最器重的人,这场仗打到最后,折损的全是自己人。她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看似完胜其实是谁都无法保全。
“如美人的罪名未定,娘娘还是不要在小的身上费心了。”陈泉冷静地道。
“她不会翻身了。”虞挚淡淡的话语落下,听不出感情。
清早城门一开,太后便传召白露庵的副监事问话,静妃也去听审。香彻宫中,虞挚和乌嬷嬷对弈。
“娘娘倒是稳坐钓台。”
“如织曾是本宫心腹,要对付她,怎能不把前前后后料理妥当。”虞挚稳稳落子,补全了布营的大局。人生在世,能有几个真正了却尘缘的,几个月前她就请哥哥去查白露庵的人,虞晋办事利落周全,白露庵那几个监事就算没有把柄,几个月来也足够他制造把柄。
等虞挚传她们进宫“礼佛”的时候,她们已经是诚惶诚恐言听计从了。
然后便有了副监事在如美人面前的那出戏。现在太后就算怎么问,副监事只管一口否认。如美人欺上罔下的黑锅背定了。
当然,这背后的真真假假都是瞒着虞晋的。若他知道白露庵的种种,恐怕,虞挚撑着头微微出神,恐怕哥哥会杀了她吧。
“娘娘打算何时铲除莲妃母子?”乌嬷嬷狡笑着,眼里放出光来。
一句话问醒了虞挚,她额上微微沁出汗意,怀孕难受得坐也不是卧也不是,斜倚一会儿便觉得腰要断了似的,双腿也肿胀得难受,然而周围没有人服侍。乌嬷嬷来的时候,虞挚都是命人回避的。
“莲妃已矣,现在在观澜宫里的,不过是常答应。而常氏在朝中势力壮大,处置莲妃,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怕会遭到反噬。如今的形势恰到好处,本宫不想画蛇添足”
除去不能说的部分,虞挚的确是这样打算。莲妃是一步废棋,她不想逼得太狠反而与瀚景王生隙。
乌嬷嬷却不以为然地冷哼,沙哑的声音里说不出的讽刺,“莲妃享恩宠十年有余,大起大落数次,娘娘以为她就这点本事?瀚景王诡谲多谋,难保没筹划着帮观澜宫渡厄,娘娘休要被他们母子的一时低头迷惑了。”
虞挚拈着棋子重若千钧,指尖有些发凉颤抖,她不动声色地将棋子放回盒中。
“想长保富贵,就要牢牢把握权力。娘娘得知道,青春是这世上最易腐坏的东西。”乌嬷嬷也将棋子收起,干瘪的枯唇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也不告辞,趿了鞋就径自离去了。
虞挚疲倦地闭上眼,手搭在小腹上。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过去她以为自己看得很清楚,可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分明嘲笑着她的愚蠢,她已不知道可以信任谁。
眼下的形势已够混乱复杂,洛康王盘踞一方,瀚景王留守京师,浩南王……三年了,浩南王也一定有所准备。洛康王与哥哥从小一起长大,定会成为虞氏最好的庇护,然而瀚景王是孩子的父亲,是她无法停止思念又隐约惧怕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补上昨天的
、一零七、起火
七月流火,八月桂香。
宫中处处浮动着甜甜的香味,让人心情也无端快活。
宝锦怀抱一捧桂花使劲嗅着,踮起脚又去攀折枝上开得更好的。
“你摘那么多,也不怕被人抓住。”苏玉芍走在后面笑道。
“不多不多,等回去晒干了磨成香粉,给栗姐姐见皇上用。”
栗月临闻言啐了一口,“哪那么多嘴。”
苏玉芍笑而不语,栗月临脸红了,对方越是不问她越想解释,“多亏了妹妹,如美人一阵风似的就倒了,听说尚青青她们都吓出病来了。我想着,等皇上回来,是不是也就该传召我们了。”
“姐姐花容月貌,于众人中总会出头的。”苏玉芍由衷道。
栗月临愈发不好意思,“当初要不是你,我也栽进去了不是。哎,你到底是怎么掐算的,啧啧还真是准。”
苏玉芍看了她一眼,明白栗月临是真不开窍,“在宫外咱们都听说,皇上身边最得宠的是虞昭容。可进宫之后,料理一切的反倒是如美人,姐姐就不觉得奇怪么。那如美人原是香彻宫里的人,有何德何能可以主持选秀?”
“是啊,她有什么能耐?”栗月临瞪着眼睛问道。
“还不是虞昭容放权让她。”苏玉芍依旧笑吟吟的,不过放低了声音,“选秀本是静妃娘娘操持,如美人一来静妃连管都不管,这想必也是虞昭容递过话了。那天在辰欢阁见皇上,如美人提出是夜小聚请圣驾光临,姐姐当时只顾瞧她表面的威风,却没看见皇上第一眼望的是虞昭容,虞昭容点了头,皇上才答应出席的。”
栗月临仔细回想,似乎也有了些印象,“虞昭容那时候就想……”她悄悄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姐姐听过‘捧杀’么,先捧后杀。这些日子相处,你我也能看得出,如美人表面谦恭,骨子里却是极自傲的,是以虞昭容频频让步的算计她都没有察觉,反而自以为是真的得势,以为可以玩弄后宫于鼓掌,以致今日。”苏玉芍眼神往旁处瞧去,若有所思,“如美人曾是虞昭容的身边人,想必虞昭容对她十分了解,是以一击即中。”
栗月临听完怔怔地反应半天,打了个寒颤,“被你说得我寒毛都立起来了。”
“怕什么,虞昭容对姐姐的印象应该不错,等皇上回来……”苏玉芍一笑,转头去看满园姹紫嫣红,赏不够的光色。
“去,怎么每次都说我,你们也逃不掉。”栗月临说着走入花丛,随手挑了几朵开得正好的月季。一朵别在自己发上,两朵递给自己的姐妹,“喏,咱们姐妹容貌资质不输旁人,到时一起侍奉皇上,有福同享。”
宝锦跑回来,兴高采烈地接过就插在头上,苏玉芍则笑眯眯地持在手里,低头嗅着。
“你怎的不戴?”
“你们姐妹双姝正好,多一个便俗了。”
正说笑着,不知不觉走下了小路,回头时只见远远一行人走来。为首的年轻美人一袭流云襦裙双臂挽帔,风一吹便翩跹如画,玉手抚腹,左右宫婢小心搀扶,金玉般芳华娇贵。身畔一双十岁上下的男女小童追逐嬉戏,衣锦佩玉,然而疯跑起来却和野孩子无二。
栗月临三人对望一眼,上前行大礼,“臣妾拜见虞昭容。”
“免礼。”虞挚柔声道,这时两个孩子也凑到她身边,眨着眼睛看着三个陌生的美人。
“这是九皇子和扶摇公主。”虞挚介绍道。
“臣妾拜见九皇子,拜见公主。”三人齐齐行礼。她们还没有侍寝册封,分位居下。
叡谨额上还有微汗,立刻正经地板起小脸,沉稳地点了点头,扶摇也恢复了文静的样子,站在叡谨身边不说话。
“起来吧。”叡谨让道。三人这才站起,不敢看虞昭容,目光只落在地上,栗月临眼睛刚转了转,正对上叡谨黑漆漆的眼睛。
“你们戴的可是月季?”叡谨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回九皇子,是。”栗月临规规矩矩地答道,眼前的虽然是个孩子,但毕竟是九皇子,官大一级要人命,不敢怠慢。
“可父皇不喜欢月季。”叡谨说得认真,直言不讳,回头看了看虞挚。
栗月临脸上一红,要说这花不是为了皇上戴的,也太做作虚伪了,然而当着虞昭容的面被人一语道破勾引皇上的心思,脸上还是挂不住,心里也慌得嗵嗵打鼓。
虞挚反而一笑,并没有不悦,“的确,月季多刺,皇上还是更喜欢牡丹。”她看着眼前三个明眸善睐的女子,轻柔开口,“皇上的这些喜恶,想必如美人没有教给你们。如寄,”她回头吩咐,“赶明儿对她们好好交代,快要伺候皇上了,别出什么差错。”
如寄点头称是。
栗月临心花怒放,久久回不过神来。当即摘下了鬓边的月季,“谢娘娘提点。”
虞挚微笑,领着叡谨扶摇往别处逛去了。
秋风乍起的时节,皇上从泰山归来。大铭帝后祭天十分隆重,今年后位空虚便只得一个皇上,回来的路上也比往年耽搁得久了些。瀚景王出京接驾,一路上旌旗蔽日车马如龙,百姓夹道观望,盛况空前,皇上倍感欣慰龙颜大悦。
宫中感觉不到外面的热闹,相反,宫中的人各怀心事。最烦心的当属太后,最开心的就是等待临幸的秀女了。
辰欢阁中歌舞曼妙。栗月临一袭华衣坐在席尾,虽遥遥的看不清楚皇上,但能入席与后宫妃嫔并坐,就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如虞昭容那样,陪在皇上身边。
“朕在泰山听说宫中出事,十分担心啊,闹来闹去到底怎么回事。”皇上放下酒杯,开始发难了。
太后脸色难看起来。席间瀚景王九皇子也都在座,宫内宫外的男女可谓齐全,要她开口认错可真是……
“如美人居心叵测,多亏太后明察,让臣妾洗脱冤屈。”虞挚在旁回禀道。
“这个如美人。”皇上恨恨地怨了声,“兴风作浪,这种人留不得。”
静妃出言解劝,“毕竟是皇上的人,打发出宫不太妥当。不如发配到外宫,让皇上眼前清静。”外宫内侍省统领的地方,负责浣衣织造清洗打扫,当初如寄就是从朝凤宫被贬到内侍省做事。
“你看呢。”皇上问虞挚,这事自然得要她解气。
“娘娘秉公处理又以仁爱为先,臣妾没有异议。”虞挚温顺答道。
“那就这样定了,折腾一个多月,听说连白露庵的姑子都审了,总该清楚了。从今往后谁也不许再提此事。”皇上说得心平气和,心中实在不大满意,太后此事做得太没章法。
众人俯首称是。虞挚转头间恰对上瀚景王的目光,他不知已看了她多久,匆匆一瞥的凌利犹如刀镌。她面无表情一触即分,他也言笑晏晏地从宫素鸾手中接过酒壶,自酌自饮。
夜晚皇上携虞挚回宫。红萼服侍皇上宽衣,虞挚在一旁托腰看着。皇上收拾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