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思量了一下,然后含笑微微地点了点头。
小桃便推门走了进去,但见慕容怜躺在床上,脸朝着墙壁,冷声道:“出去!不管是你们谁来说,我都不会搬。这侯府我们迟早是要离开的,不稀罕他的什么‘美意’。他若是肯行好,就放我们走!”
“娘?”小桃见娘的语气里有股子说不出的冷峻,不禁微微地怔了怔。那慕容怜闻听得是小桃的声音不免一惊,紧接着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这慕容怜虽然已然二十八岁,却依旧容貌秀美。虽然那先灵动的眸子已然没有了光亮,但是风采却没有丝毫的减弱,只是看上去面色微黄,形容削瘦些。
“你回来了,小桃?”慕容怜伸出手来,小桃急忙握住了,将娘扶了起来,然后笑着道,“娘,我拿了好吃的桂花糕来,你可要尝尝?”
“好。”慕容怜点头,小桃便挑了一块齐整的,递到了慕容怜的口中。见慕容怜的情结此时略略的好了些,便轻声道,“娘,我看到刘管家在外面。”
“你不用说了,”慕容怜的脸上立刻掠过一丝凌厉之色,“他的好意我绝不会接,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就算是死,我也绝对不会受他一分恩惠!”
见娘的心意已决,小桃便只是微微地叹息了一声。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娘这么憎恨舅公,可是先前她曾经听到过下人私下议论过去的事情,似乎是……当年外祖父不同意爹和娘的亲事,爹和娘竟然约好了夜半私奔,被舅公发现,带回了娘。然而对于过去的往事,娘是从来都没有提过,先前小桃小的时候还曾经问过爹的事情,孰料娘却勃然大怒,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对小桃大骂不已,甚至还打过小桃几下。虽然事后娘紧紧地抱着自己号啕大哭,但是已然比同同龄孩子更早熟的小桃明白,有些话,是不能问的,有些事,是不能提的。
饶是这样,似乎也没有必要这样拂了舅公的一片好意罢?
于是她斩钉截铁地道:“那个‘小翠居’有甚么稀罕,娘不去,我也不去。只是……”说着,她悄悄地瞄了一眼慕容怜,似是有心,似是无心地说道,“只是,不知道那里有没有桌案……”
一句话立刻提醒了在门外侧耳倾听的刘福,他乐呵呵地举步走了进来,恭敬地说道:“姑奶奶,您不替自己想想,也替表小姐想想。表小姐而今已然十一了,读书识字分外有天赋,竟得了那张老先生好一通夸奖。您这小屋里不仅没有桌子,便是连个窗户都没有,想来要表小姐去哪里写字去?况且表小姐再有几年就及笄,女工礼仪样样都要学些,您总要替她打算才是……”
此言一出,竟让先前还怒气冲冲的慕容怜攸地怔在了那里。
“已经……十一岁了……”慕容怜的语气没来由的酸涩起来,她平空伸出手去,手却微微地发着颤。小桃明白娘的意思,急忙上前一步,抓住了那只手。然而慕容怜的手却朝着小桃的脸上摸去,她早已然看不到女儿的眉眼,但是这温润的脸庞和这正在发育时期的少女的身体却足以提醒她这几年全然没有注意过的事情。夕阳的余晖从敞开的门里溜进来,虽然看不到,可是慕容怜还是能够感觉到眼前的一片光亮。
“是了,小桃已经大了。偏我怎么就忘了呢……我瞎了,可是小桃没有瞎呵……”喃喃的几句话,早已然让小桃的鼻子酸了。她扭过头去,瞪大了眼睛,不想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就连刘福的心情似也不是那般好过,只是干咳一声,朗声笑道:“姑奶奶,那‘小翠居’您自是知道的,虽然不大,但是您母女二人住倒是够宽敞。况且那两个丫头是老奴千挑万选的,脾气品xing都是一等一的人选,您与表小姐的生活怎么也会比现在好些。”
慕容怜的脸上虽然掠过千般万般的复杂表情,终还是叹息一声,缓缓地点了点头。
此下,最高兴的莫过于小桃了,搬了宽敞的屋子,有两个人可以帮着自己照顾娘,晚上竟然也有人送来了晚餐。苦苦在侯府挣扎了十一年,小桃都不知道身处在这样一个干净漂亮的房间里,心情也是可以变得更加愉快的。
只是,这番优待极为迅速地传入了夫人梁氏的耳中,竟让她狠狠地摔了一盏茶碗。望着那满地的碎片,梁氏依旧难解心头的恨意。
“夫人,您这是何苦……”站在身边的,乃是与梁氏一起嫁过来的奶妈王妈妈,见前来报信儿的小丫头跪在那里唬得瑟瑟发抖,不禁一扬手,便令她下去了。
“王妈妈,您老不是外人,这桩丑事您终究也是知道的。您倒是说,这口气我咽得下,还是咽不下?”梁氏紧紧地攥着手,两只眼睛恨不能喷出火来,“当年若不是我父亲鲁国公一手帮衬于他,他哪里会有今日?莫说是这亲王之位,便是他的命都是我父亲给他捡回来的!可到头来他竟这样对我!”
“夫人,”王妈妈见梁氏这般模样,不由得叹息一声,“毕竟侯爷这几年从不曾有过外心,更没有纳过一个偏房……”
“外心!偏房!”梁氏重重地一拍桌案,“你当他是为我守的?还不是……”
“夫人!”王妈妈一声断喝,止住了梁氏歇斯底里的发作,在这双充满了警醒的目光下,梁氏终是止了口,但是身子仍是控制不住地微颤。
“总而方之,这对母女,绝对不能再留下去了!”梁氏目光阴冷地说道。
006:杀意
闻听梁氏这样说,那王妈妈的身子被震了震,然而自己主子的脸色已然说明了她的决心,王妈妈暗自思量了一下,终是张口道:“夫人,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梁氏苦笑了一下,“我都等了十几年,我还要等多久?”
“夫人,”王妈妈加重了语气,道,“侯爷早几年在关外之时,便已然派人暗中保护于她们母女,他不在之时动手尚且困难,何况侯爷刚刚回京之时?此时动手岂不是太过招摇了么?”
梁氏明知道王嬷嬷说得是对的,却着实不能甘心,只是紧紧地闭上眼睛叹息一声。
“而今摆在眼下的事情,倒并非是她们母女受了优待,”王嬷嬷深思道,“倒是二小姐眼看着要大了,她的亲事,还需早日计议才是。那李将军的公子倒是常来的,与咱们家又是世交,若是能再加上一门亲,才是好事。”
“这倒是与我想到了一处。”提起女儿的大事,梁氏的脸色还些些地好了一些,她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我也与管家刘福暗示了一番,相信他也会去提醒侯爷的。”
王妈妈见这对夫妻虽然已然成婚十几年,却连句贴己的话儿都要管家传达,也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地叹息了一声。彼时那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说是奉命去往“小翠居”的,乃是多年一直跟随在慕容文鹰征战沙场的两个旧部遗女,这梁氏便愈发地生气了。
“他倒是派了两个贴心的人。”梁氏冷冷地笑,藏不住眼里的恨意。
王妈妈见梁氏的脸色愈发地担忧起来,少不得又劝梁氏将心放宽些,犯不上和那对孤儿寡母的计较。梁氏深吸一口气,只得咬着牙应了。
这边小桃自知那舅母一向厌娘和自己在侯府白吃白喝,所以心中虽然感激着舅公的恩,却也不敢表现得太过张扬。在书房里读书也是目不斜视,只是一味地盯着书本,无视那慕容薇那张阴冷冷的脸,和慕容瑾时不时投来的异样目光。
下了课,她更是一刻也不敢耽搁,撒腿便跑向“小翠居”。所以尽管那慕容薇一惯想要找小桃的麻烦,只恨抓不着她的影儿,便只得悻悻地,想着总要寻个甚么借口方才使得。
期间那李萧遣人送了几回东西给小桃,竟是上等的文房四宝和一些小姑娘喜欢的玩意儿,小桃年纪虽不大,却也知道这个李萧哥哥对自己的种种好处,只是红着脸收了,少不得绣了个荷包托来送东西的小厮带回去给李萧。李萧到底是大了小桃几岁,早已然是少年心事正在萌发的年纪,这里捏着荷包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让他脸红的念头,却终还是寻不到机会去慕容侯府见上这让他牵挂的女孩儿,整日里叹息。
少年的心事对于小桃而言却只是一知半解,虽然每天都要躲着慕容家的那两尊小“瘟神”,但是她好歹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尤其是看到娘亲慕容怜从先前的一味消沉,到现在也可以打扮得容光焕发地坐在窗前赏花,她的脸上便越来越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灿烂笑容。慕容怜虽然看不到,但是却从心底感觉到了女儿的快乐,脸上的笑容便也多了几分。
“先前都是娘不好,只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没来由的蹉跎了你。”慕容怜轻轻地抚着小桃的头发,温柔地说,“你放心,娘会打起精神来,至少,要看到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娘,说什么嫁人呀,我才不嫁人。:”年纪虽不大,小桃却也知道这嫁人的意思,一张脸只是红了起来,埋头在慕容怜怀里撒娇,“我要伺候你一辈子!”
母女二人正在这里笑语连连,却不妨门帘被攸地挑了起来,慕容文鹰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看到一袭元青色绣百合花儿图样长裙的慕容怜正坐在窗边的软塌上,与小桃相依,脸上挂着久违的笑容,那慕容文鹰竟看得整个人一愣。
慕容怜听到声音有异样,便抬起头来,小桃也急忙转头,看到来的人竟然是慕容文鹰,便赶紧站起来,脆生生地笑道:“原来是舅父。”
慕容怜脸上的笑容便攸地冻结住了,就连抚摸小桃的手也僵硬在那里。
“舅父,谢谢你给了我们这个园子,我和娘,都很高兴。”小桃红着脸,由衷地对慕容文鹰说道。
这张圆圆的小脸儿上挂着稚气却不乏真诚的笑容,双眸明亮,竟然与记忆深处的那个笑脸一模一样。慕容文鹰的心下一柔,不禁蹲下身来轻轻地摸了摸小桃的头,笑道:“照顾你们母女本来就是舅公应该做的,对了,这些都是给你的,还有好多新鲜的物什舅公都派人送到你房里了,不去看看?”
小桃兴高采烈地看着慕容文鹰塞给自己的一大串荷包、佩饰等物,又听说有她的礼物,当下便开心地谢过慕容文鹰,高高兴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