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沙逼得近了,素笺连连退步:“素笺……只是不愿寄人篱下,想要跟随公子学医,公子何必说得如此绝情?”
“学医?”蓝沙再笑,“这句话里有多少真心你自己明白,何必要我说出来?你若说自己孤苦无依,我可以给你很多亲人。你若说自己无以为生,钱塘商贾世家的画府也供得起你吃穿。你若说学医……我可以帮你找很多师父,何必非要跟着我不可?也不知道你——是何居心!”
他说得狠了,素笺一咬牙,反驳道:“素笺不愿意寄人篱下又有什么不对?想要学了医术自力更生又何不对?”
“没什么不对!”蓝沙哼了一声,“你哪里学来这套死缠滥打纠缠男人的谋生手段?可惜不巧!我不吃这一套!”
素笺心头一痛,有些愕然地瞪着他,不信他会说出这种话来伤人。
“公子……”素笺低低地唤,下唇被咬得毫无血色,“天幕蓝沙!你……”
“就是这样!”蓝沙眯着眼懒懒地截口,“你不是早就想要这么叫我?想要骂我吗?何必装作一副纤弱女流,不经风雨的模样?何必装作对我感激涕零的样子?在凤求凰里学的东西——你该扔了!”
他说完这些微微呼出一口气,知道自己的性子真是伤人,却没有打算改口。
“哥哥你不能这么说姐姐!”被阑棠抱在怀里的芽儿早就哭出声来,挣扎着要冲过来,“姐姐是好人……姐姐是好人……”
蓝沙笑笑,低下头淡淡说了一句:“我没有说她不是好人……”
他秀气的眉皱了皱,抬起头问:“素笺,我是不会带着你走的,你跟芽儿留在画府!”他说话的声音柔和了一些,却是命令的口吻。
“不!”素笺的脸上早没了八面玲珑的笑容,苍白得只剩下少女的倔强。“芽儿留在这里,我走!”
芽儿闻言狠狠咬了阑棠一口。
“喂!”阑棠吃痛放手。
芽儿借机飞快地跑开,冲到素笺身边抱住她:“姐姐带我一起走!我要跟着姐姐。”
“可是……跟着姐姐没有好日子过呢……”素笺怜惜地看着芽儿。
“我要跟着姐姐!”芽儿说得干脆利落。
素笺摸摸芽儿被泪湿的面庞,笑起来:“好,我带你一起走。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卖唱去做工去要饭,不会被饿死!”
“不会吧?你不会就这样准备带着芽儿去要饭吧?”阑棠觉得简直不可思议,瞥了蓝沙一眼做眼色,希望他能将事情挽回。他爹娘可是对这两个女孩都欢喜得很,若是被蓝沙这样气走,还不拆了自己的骨头?
蓝沙欲言又止,慢慢将方才从阑棠那里借的银票取出来:“这里是两千银票,算我借你。”
“我才不会……”素笺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突然笑起来,笑靥如花,娇俏美艳:“好,拿来就是!送到眼前的银子不拿岂是素笺的作风!”她将银票收下,牵了芽儿就走。
“你就这样让她们走了?”阑棠怔怔地望着蓝沙。
蓝沙缓缓走了几步,应道:“那女人既不要寄人篱下又不要靠人生存,还能怎样?难不成你要我真收她在身边?”
淡眉薄唇,衬上苍白的脸色,显得分外淡薄。
阑棠苦笑。这个男人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包括照顾两个无自保能力的少女。
“你派人照顾她们,我也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回家。”蓝沙干脆地转身离开,毫不犹豫,绝不停留。
他心中只望这一生再不见那怪异的女子,这样一切就都还在他掌握之中,不会有什么改变……
但他绝不曾想到,这个女子竟是怎样不愿与他分离,用尽方法也要逼他靠近……
、第七章
八年了……
他当初也没想到素笺会拿了他那两千两银子,开胭脂觞,做起清倌生意——她这么做多半也是为了气他……
素笺赌气开起了画舫才意识到芽儿小小年纪,留在身边不妥。托阑棠找了位武功极好的化外高人,让芽儿随着去读书学武。
八年中,素笺将这画舫经营得远近闻名,一半是蓝沙要阑棠照顾着,一半则是靠着素笺的八面玲珑。只是生意稳定了,什么事也没有,这女人便开始故意地生些是非,惹得蓝沙几乎每年都要被她逼到船上救人。
蓝沙虽是烦不胜烦,但总是对这个女子放心不下。明知这女人是故意折腾他,但还是每次都笨到自投罗网。
但他不明白,不明白那个女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素笺自离开胭脂觞后,驱马至朝炔城下,在山林间的猎户小屋住下,想办法获得那“杜鹃血”的消息。
她虽是忧心蓝沙的景况,但也知道欲速则不达,耐心在木屋中等待了十日才等到一个机会——春节喜庆,弦衿请了思安镇上有名的戏班到城里唱戏。她虽不会唱戏,但帮帮忙、打打杂应该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她赶去镇上偷偷找了戏班的班主,出钱打点了一下。
“公子啊公子,看这次你该如何谢我!”素笺想到蓝沙欠了她好大人情,就有些得意。她叫那班主出发前早一步来木屋找她,她先回来看看有没有东西需要准备。
“素笺——”
素笺放慢马步,抬头去看,远远就看到那个男子慢慢走过来,面色不善。她眯起眼,拖长声音悠悠软软地喊:“是公子啊——”
蓝沙知道她为了自己跑来朝炔城,一路来只怕她会出什么事,让自己一辈子愧疚。这时见到她平平安安、完完整整地坐在马背上,笑眯眯地看自己,用充满戏谑的口吻叫自己就没来由地无力:“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素笺拉起裙摆从马上翻身下来,牵着马走近几步:“公子既然知道素笺来了朝炔城,难道还会不知道素笺来此做什么?”
“若是为了什么‘杜鹃血’……它不值得!跟我回去!”蓝沙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又是温暖又是酸涩……
“传闻那‘杜鹃血’是杜鹃枝上杜鹃夜夜啼血吟唱而结出的果实,千年成形千年成熟,修行之人吃了能羽化登仙,凡人吃了能百毒不侵,死人吃了能起死回生。这种东西——怎么会不值得?”素笺笑得娇娆美艳。
蓝沙扣住她的手腕,正色道:“这种鬼神之说你也会信?”
素笺无比温柔地拉开他的手,也状似正经地回望他:“素笺可是为了公子好……等素笺拿到‘杜鹃血’,公子就欠素笺好大人情,素笺还等着那时候跟公子讨赏呢!”
蓝沙握紧拳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神又缓缓将手松开,无奈地叹了口气:“若你是为了让我欠你人情,那就当我现在已经欠了你人情,何必这么麻烦?”
素笺盯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扑哧笑道:“公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她牵着马慢慢走了几步,回眸一笑:“无论素笺讨什么赏,公子都应允吗?”
“你要什么?”蓝沙叹了口气,等着她狮子大开口。
素笺放开马缰走回蓝沙跟前,伸手轻触他的手臂,笑语嫣然:“公子就不怕素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么?公子可不要忘了……”她踮起脚轻轻在他颈边呼了一口气,吐气如兰,“那一晚的事哦……”
蓝沙退了一步,微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我若是要公子娶我呢?”
蓝沙抬起眼睑懒懒地望着她,慢慢点了点头:“可以。”
可以——娶她?素笺一怔,转而一笑:“这可是公子说的,素笺给公子记着帐。”她回身牵了马缰,又慢慢往林子里走去。
“那快跟我回去!”蓝沙抢前几步拦住她。
“素笺有答应公子什么吗?”素笺问得好生无辜。
蓝沙刚要说些什么,猛咳了几声,俯□扶着膝盖喘息。
素笺折回来蹲□担心地望着他:“公子,你一个人回画舫好不好?等素笺取了‘杜鹃血’便回去。”
“你把朝炔城当什么地方?你想取便由得你取?”蓝沙抬起头,冷冷地瞪着她。
素笺支着腮浅笑:“公子,你又瘦了呢……”
蓝沙站直身体,靠在一边的树干上等她的下文。
素笺也跟着站起来,一边拍平裙子上的褶皱一边道:“素笺看着公子一日日苍白一日日憔悴,心痛得很。若当真有药能解公子身上的毒,素笺愿意不惜任何代价换取。”
她这话说得诚恳动情,由不得人不信。蓝沙微红了两颊,喃喃地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素笺知道朝炔城的东西不会由着素笺说取便取。若是侥幸拿到固然是好,若是拿不到也算素笺尽了自己的心力。但要素笺在船上空等……太辛苦呢……”素笺看着他脸红,心中有种极温暖的感觉。
“死丫头……”蓝沙低低地骂。
素笺不等他说完,上前拉起他的手就走:“这么冷的天,公子非要在这里纠缠不清吗?反正今天公子也回不去了,到我住的小屋里住一晚再说!”
她手上稍用了力,蓝沙竟是整个人往她身上倒了过来,吓得素笺赶忙回身抱住:“公子!”
她烦恼:“公子不是在报复素笺吧?”
闻言,伏在她身上的蓝沙微微挣扎了一下,让她忙又抱紧,笑道:“公子莫要逞强,素笺带你到屋里去。”这男子身上剧毒未解,一路劳顿,加上在户外吹了这么久的冷风,是实在支撑不住了吧?
素笺半扶半抱,好不容易才把蓝沙弄回她暂住的木屋,让他躺在屋内唯一的一张床上。
她把屋内的被褥全都翻出来盖在蓝沙身上,怕他这么吹风受凉会真的病倒。
“公子醒醒!你身上有带能用的药出来吗?”
蓝沙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应:“没有。”
素笺不感置信地摇头:“连随身带的药都没有吗?”
“没带!”蓝沙不理她。
素笺眨眨眼走上前上下其手:“素笺看看才知道公子带了没有。”
蓝沙吓了一跳,又是挣扎又是咆哮:“素笺——”
素笺笑嘻嘻地收手:“那公子自己找。”
蓝沙微微喘着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一颗丹药进嘴里,闭着眼低声道:“我不会死在这里的。”
他的手抬起的瞬间,素笺看到他仍是暗色的袖子,脸上飞快地扇过一丝黯淡,转眼又是笑靥如花:“嗯。”
“你怎么跟阑棠说的?”
素笺犹豫了一下,在床沿坐下,靠在另一头的床柱上:“素笺没告诉他公子在船上。”她笑,谎言呵……
“也交代了侍卫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