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点头道:“不错,如果本帅所料不差,如今邹衍那獠恐怕正坐镇头曼的大帐之中,”说着蒙恬虎目一亮,“来的好,本帅正等着他,终于抛头露面了!莫说前尘往事,他在西域为祸已久,决不可再留他后患,待蓝田大营所驻剩余我军和我向王上所请之内史军北上,与我北疆九原军合为一处,本帅一定于九原生擒此獠!”孔刚拊掌应和道:“不错,敢在北疆与俺九原军放对,不就是茅房里打灯笼,找屎么?”说着引得马兴也笑了。
蒙恬正要下令,却见远处山塬上纵下一匹白色骏马,朝村口飞驰而来。一人一马越来越近,蒙恬渐渐看清那人,不由皱起了眉头,他如何认不出来,那人衣着佩饰正是咸阳宫特使。只见那人利落翻身下马,向蒙恬单膝跪倒抱拳道:“蒙少帅,小人乃咸阳宫赵公公手下,有王上密信,事关军情大事,故此千里寄送。”
“咸阳宫赵公公,就是那个从小伺候王上身边的宦官赵高么?”马兴与孔刚对视一眼,有些纳闷,大秦律法严谨有序,战时有特殊军情,王上只需对国尉府下令,当日自有国尉府的特使以千里马传送,从未听说紧急军情让咸阳宫一个宦官的手下来传递的规矩。
“有劳公公了。”蒙恬扶起那特使淡淡道,接过信便读了起来,只见蒙恬脸色越来越重,倏地
砸长卷于那特使脚下,疼得那特使嗷嗷直叫,只听蒙恬厉声问道:“公公莫不是弄错了,这如何会是王上的密信?”
那特使见蒙恬的脸色极是害怕,但他深知眼前这位青年将领是王上面前的红人,不得不硬了头皮捧起地上的长卷重新展开解释道:“蒙少帅看这王印……”蒙恬方知刚才气急失态,忙抱拳道:“蒙恬失礼冒犯,公公勿要见怪。劳烦公公回禀王上,王上之命,蒙恬自会遵从!”那特使脸颊上两块肥肉微微一扯,不阴不阳地笑道:“少帅乃是王上倚重的大将,何必对小人如此多礼?羞煞小人了。”
送走了那让人看了浑身不舒服的特使,孔刚一路小跑回到村中,却见蒙恬与那五百铁鹰锐士已然站在树下,不由急吼吼道:“少帅,咱还等些什么?再等都该吃午饭了,这村子里人都死光光了,又不会有人给俺做锅盔……”
马兴没好气地白了孔刚一眼,孔刚这才意识到有些奇怪,凑上前悄悄问马兴道:“这是怎么啦?王上的密信到底说了啥,怎能把少帅气成这样?”马兴摇摇头不答,叹了一口气,只听蒙恬倏地下令道:“众锐士听令,今夜连夜取道罗川古道,三日后与蓝田内史军、虎贲军会军墨家神农山!”
孔刚听得蒙恬命令,惊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回了头问马兴道:“少帅疯了么?剿墨家不是虎贲军的事吗?北疆告急,俺九原军抛下自家地盘不管,跑去剿什么墨家?俺老孔死也不干!”
话未说完,却听蒙恬冷冷道:“孔刚,你这是要违抗军令吗?“孔刚还是摇头道:”少帅,俺守了大半辈子北疆,你叫俺怎么可能舍得?咱九原军与内史军都去了神农山,万一章邯再守不住九原,难道……难道就这样把大半河南地和北疆的老百姓都送给匈奴人……”马兴忙捂了孔刚的嘴道:“老孔,少帅想不到你说的吗?你就这么小瞧章邯的本事么,也许不会有我们想的这般糟糕呢?只要神农山一役结束,我们再慢慢救回北疆,也并非难事,只是这些时日不知又有多少老百姓……可这是王上的命令,是王上非要先剿墨家不可,你让少帅怎么办?现在下这个命令的最痛苦的不是你,是少帅!”
孔刚这才像泄了气的皮球蹲到树下不说话了,只见蒙恬走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孔刚知道蒙恬在安慰他,不由红了眼眶,只听蒙恬淡淡道:“老孔,你若真不愿意去神农山,帮兄弟一件私事可好,把毅儿送回咸阳吧,回去后直接将他送至尉缭将军府上,不可留他一人于家中……”
“少帅……”孔刚应道:”少帅放心,俺一定安然无恙地把小少爷送回咸阳……可是,小少爷武功比俺高,万一他……“却听蒙恬又道:”你素来待他好,也只有你送他,我略可放心些……你记得与他说,我下了军令,若是他胆敢私逃,一切罪责由你承担!他也许会卖你情面的……”
孔刚点了点头,站起身腾腾往里正家里跑去,望着孔刚的背影,马兴与蒙恬对视良久,沉默无言。半晌故去了,只听马兴悠悠叹道:“老孔也真不容易,一家人都死在匈奴人手里,他当初一个人来蓝田参军,一直跟着您鞍前马后,就是想杀匈奴人,杀光匈奴人……给他娘报仇……”
蒙恬微微苦笑,却听孔刚竟已然跑了回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少帅,不得了了……小少爷他……他又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非攻覆机关
蒙恬赶到神农山白松岭王贲大军驻扎的那片林子里时,却见虎贲军军纪稀松散漫,站岗通报的两个将士见是蒙恬前来,也甚是惊讶,完全没有大军盼援军、久旱逢甘霖的作态,甚至连路都懒得带,径直指了不远处丛林中云雾缭绕着炊烟的一棵百年梧桐树道:“昨日跟农家要来了两只鸡,我家侯爷这会儿怕是与弟兄们烤鸡吃呢!”
不过走了三百来步,扑鼻的烤肉香夹着王贲放荡的笑声传来,众人渐渐走近,却听王贲一声高喝“来的是哪个?”只见人影闪过,王贲已施了积跬步瞬间而至,一拳便朝了来人面部袭来,谁知一拳正中蒙恬掌心,像似打进了棉花里,再也拔不出来了。
“阿恬!”王贲惊喜夸张的表情虽不出乎蒙恬的意料,但转眼向来醉卧沙场都睡得着的王少帅竟是眼眶微红,一把将蒙恬熊抱道:“阿恬,想死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啦!”
蒙恬知道这兄弟虽说话颠三倒四,但性情率直不善作伪,不由直觉出了大事,正色问道:“阿贲,大战在即,你怎能在此造饭?山上……”却听王贲拍了圆鼓鼓的肚子懒洋洋打断道:“怎么啦?为了跟这些个墨家妖人周旋,兄弟我啃了一个月的干粮愣是没沾一丁点油星子……阿恬,你来的晚,看来我只有把这里边的肉吐出来分你了……”
“你……”蒙恬指了王贲,正要唠叨,却听王贲的亲卫董翳在一旁笑着忙帮王贲解释道:“蒙少帅,小侯爷见您一时高兴,都忘了跟你说喜讯啦!”王贲眉间含笑随着点头,却听董翳笑道:“神农山之役,我们恐怕要不战而胜啦,蒙少帅与内史军来得晚,怕是只能赶上今晚我虎贲军下山摆庆功宴了……”
“不战而胜?什么意思?”蒙恬向一旁的王贲投去疑惑的眼神,却见王贲瞪了眼董翳,唾道:
“董老浑,与把话给我兄弟说清楚些!别学那些个文酸,卖个毛关子,什么狗屁不战而胜!“说着转头向蒙恬自己解释道:“阿恬,知道我围了这神农山整整快两个月了,半月前已破了外围所有机关阵,终于进入悲丝谷,可那墨家悲丝谷内机关阵颇是蹊跷,父亲给的阵图和之前咸阳与你之前一起准备的法子均是派不上用场,我强行攻了两次,死伤了不少弟兄,后来我想,破阵的法门恐怕需要精通墨家机关术才能施为,还是想着于你求救为妥,这才派了斥候前去咸阳……”
“可是那斥候刚刚走,我便收到了一封匿名密信,其中写了墨家机关城内外诸般阵眼与变化所在,我便姑且依信行事,谁知十日之内便连破悲丝谷五个阵眼,眼看机关城大门就在我军面前,谁知三日前……”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王贲倏地脸色苍白,望了不远处灰蒙蒙的天空道:“三日前卯时未至,天色突然大变,咕隆隆得也不知是雷声还是地下传来的声音,我正趴在悲丝谷一棵树上睡得正香,只当又要下雨,也懒得理睬,谁知整棵树竟摇了起来,一不小心就把我晃下树去,把我屁股差点摔成四瓣……紧接着整个山也随着颤动起来,越晃越厉害,生生晃倒了我昨夜睡觉的那棵梧桐树,我觉察不对与弟兄们一齐冲到悲丝谷一源泉口,正要钻出洞去,回头却听一声巨响,墨家非攻崖上墨翟所写那“非”与“攻”二字之间突然生出一道极大的裂缝,像似被一道闪电劈开,夹着乌云间刺眼的日光射得我睁不开眼来,耳边传来轰隆隆的闷响声,差点把耳朵给震聋了,待片刻我睁开眼一看,非攻崖已然彻底裂作两块巨石从天而落,将原来墨家机关城那巍峨重楼、高城深池,统统生生压陷入地底,而地面上只余一片废墟……那些墨家贼子恐怕……呼,好险,幸亏我们腿脚快……”
饶是蒙恬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愕然不已,只见他蹙眉问道:“那相里子呢?墨家的巨子,你可曾确认过他的生死?”王贲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只知之前在机关阵中与我周旋的都是墨家长老宋玉,从未见过墨家相里巨子本人出现,而悲丝谷内机关城覆没,或是山变也未可知,恐有余震,我军不便在悲丝谷久留,所以才撤至白松岭一带……不过我派了十个自告奋勇的兄弟上山去看了,至今还没回来……”
蒙恬沉默不接茬,这时却见一个将士急冲冲地跑来,向王贲挥手急道:“上山的弟兄们回来了!”王贲大喜,只见几个满面土灰的虎贲军将士向这边走来,纷纷向王贲单膝跪倒,而蒙恬却抢先一步问道:“机关城什么情形?找到了多少墨家弟子的尸首?”为首那人认得蒙恬,颔首答道:“回蒙少帅,机关城的城门已然彻底陷入地底,我们找不到入口进不去,无法探知,但已废的机关阵中倒是有许多墨家弟子的尸首,但观其衣着,都是些普通下级弟子,而墨家长老与墨家巨子的尸首,却没找着……”
这话引得蒙恬与王贲面面相觑,“果然是壮士断臂、自保之策!”蒙恬哼声道,却被王贲反驳道:“不可能,我下山以后第一个命令就是将我军分散各处,把住下山所有出口,墨家众人怎能逃脱……”
蒙恬冷冷应道:“墨子老圣人的徒子徒孙,机关城的顶尖匠人,他们下山需要出口么?只怕多得是我们永远找不着的下山密道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