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等着你去十六皇叔那儿走一趟呢!格格昨晚吩咐,让王爷帮着一并收集左相的罪证,咱们在暗,就算有了什么把柄也张扬不得,反而是皇叔的份位高,关键时候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
“嗯!知道了!”十六亲王那边一直是他周旋,怪不得小梓这么火匆匆的招他回来。捻了小碟中的鲜虾包子就往口中填,吃了一口土腥子也不在意。星宿打起了精神赶紧回屋收拾更衣,不到半刻的功夫,已是身在宫外,直奔亲王府邸去。
浮宇宫一时人丁奚落,连打扫院落这等细活都由自己人在做,没使唤半个内务上的宫人。
子漪倚在窗前看院中花落,成簇的兰花朵朵分明却皆单支而生。那妖艳的紫点点星星从瓣尖儿打开,复整合了势力丛丛向花心蔓延,走得越深颜色愈重,到了花蕊,皆生成了墨黑的结,好似将那些各色的妖冶一并都收服了去,端庄肃穆。
“小九……”喃喃的唤了一声,便头脑发胀的抬了手按着鬓间,她趴在岚宇宽泛的书桌上出神,手腕描久了字帖微微酸疼,却仍旧没离开书桌,想着一会儿再练。
轻叹着将窗子关小了些,小桃自七爷出事便一直心里不安,一边怕皇后来找麻烦,一边又担心七爷此番不好连累了小姐一同受累。她们进宫如今还不到一年,已是经历了太多事,再精神好的,怕是也觉得疲累了。“小姐当心身子才是,这么冷的天还大开着窗,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病么!”
知道子漪喜景,所以只半掩了窗就过来给她添披风。小桃抬手复给她的茶盏中添了热水,这才接着道:“小九去打听还没回来呢!”
“嗯……”这才灰暗了神色沉默下来,子漪听着大殿之中幔帐交错,极显寂静。偶有帐珠声清脆入耳,也似是从遥远的彼岸传来,虚幻着不像真实。这样一座寂静的宫殿,空旷的连落花声都听得见,他是怎么挨得过那么多春夏秋冬,独自生活的呢?
突然便怅然着悲凉开,她抿了抿唇动辄去翻他平日里写的字帖,那样厚厚的一本又一本,却一页不少字迹苍然的紧挨密布,他那样的急躁的性子,要怎样静的下心才写得出这般多……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一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漪寄心绪,何意道愁肠?”不知翻到哪页,顺口便轻念了出来。子漪侧伏在臂膀之上,面对着满窗骄阳,不觉间便眼眶酸痛,稍有些湿意生出。
小桃在一旁静静的立着,本自己也不识得几个大字,可小姐婵婵的音色如此动人,引得她不免也留了心思去听。“小姐,这词中有您的名字呢!”前面听得不是大懂,可最后一句却分明辨得清楚。小桃笑盈盈的扬唇,小姐这般一翻便在七爷这寻着了这样的词,想来平时小姐不在时,七爷也是很念着小姐的。
淡淡的应了声,却没敢再看的赶紧将字帖阖上。子漪轻轻抚着册上夜落沉淀的细尘,心念着那句‘漪寄心绪,何意道愁肠’,良久良久再没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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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日都耗在临摹字帖上,时间自就过的飞快。转眼已日头没落,昏黄淡扫。吃过晚膳又等了半晌,命去打听消息的小九却还是没归。子漪着急是否家中出了变故所以他才这么耽误着,没能回来,正在屋中烦闷思量,不想院中就起了骚动,声音虽小,但还是隐隐传进了殿来。
“您还请回吧!格格已经睡下了!”
乍一听是竹雾的声音,不由便留意了些。她抬手止了小桃添香的动作,这番没了香粉碰炭的嗞嗞声,那方的声音越发清明起来。
“可殿中明还点着灯……”回话的是个年轻女子,声音带着些南方的浓软,满是凄楚。
“爷现虽不在,可也容不得您这般随意走动。”言语中满是愤然,不由声音也高了些。小梓斥了两句才惊觉音色高了,殿内之人会听见,遂赶紧压低了声音说话。“您还是赶紧走吧!爷若是知道您闯到浮宇宫来,您怕是连这宫里都待不得了!”
面色一滞,即想起了子铮口中那位侧房。子漪垂了眼帘在窗前坐下,抬头见小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浅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可是王爷的寒毒,妾身只是想带些东西……”话着,已有浓浓的鼻音携带而出,听着便有泪落之相。
子漪顺着窗角朝院中望去,满院的秋色间,那女子凄凄然的立着,粉红色的水透长裙,淡雅素净的莲蒂全钗。脸上脂粉未施,满是泪痕,虽染了重重的悲戚之色,却仍掩不住眉眼间的婉约柔情。
这样的女子……
心中想过多遍她可能的样子,唯没想到她竟是这般的柔弱,好似风中花蒂,仅稍稍一拂便会陨落。她沉默的把玩着腰间的如意挂坠,没了原先的懵懂介怀,沉重的酸意暗暗从心底冒起,直闯进了嘴里,满腔子酸梅的味道,直让人作呕。
“小姐,您别在意,怎么她也是个侧房,怎么争得过咱们。”瞧着子漪的脸色不对,赶紧皱着眉出声压过了外面的争执。小桃端了盘梅子上前,乌紫色指甲盖般大小,每颗都细细的裹了白色的黏糖,小巧着在烛火下精致可爱。
抬手便捻了颗放进口中,这时方才那股子刺人的酸意才稍稍淡了些。子漪望着那女子一步三回头的不舍样子,心口的酸意刚去,针扎般的刺痛又起,这次却是吃了好些梅子都再没压得下去。
“争?”多讽刺的一个字眼,原先的她要与池恬争,本以为赢在他心绝不会有输的那一天。谁想,最后输得那般狼狈,连家族的脸面也一并都丢了。抿了抿唇角的白霜,她突的松开手中玉坠,稍露烦躁。“那样秋水儿般的一个人,我呵口气都怕把人吹化了,还哪有争的心思!”
瞧出了小姐的火气再不敢出声,小桃默默的陪站着,心忖到。那时五爷打发池恬,小姐虽心中不快却也从没把怒气摆在脸面上,还时常自责,觉得是自己抢了别人的东西。可这回,明明也不是怎么得脸的一个侧房,小姐怎么就生这般大的气呢?
第174章 织网 1
院中落花徐徐,风扬片刻后,方砖上的各式颜色愈是更加鲜亮。好不容易打发了那人走才将半温的菊花清荷茶端进屋来,小梓见子漪安静的依在桌边临字,暗自舒了口气,心念着终是先把这关瞒了过去。“格格还不歇着么?”
眼看她都在桌边立了一天,用过的纸张也堆积着耸了老高。小梓弯着腰把茶盏无声放在她手边,屏息细探,凌乱散着的宣黄纸张上,全无连接的一些单字细密紧凑的排挨着,从今早的只有形似几个时辰将练下来,已略带了些左相之神韵,有了可以假乱真的样子。“想不到格格还会这手呢!当真让奴才敬佩。”
指尖的笔腰微微一顿,随即手下的字帖便坏了不得不重写。子漪情绪不高的松了松腕子坐下饮茶,视线透过半开的纸窗打到了院中,冷瑟苍华。“模字最要不得的便是有了自己的笔感,我从小便不怎么沾书法之物,原还潜着性子想练出自己的段数来,如今看来,倒是不用了。”
太有特色个性的东西必然引人注目,到不如闲散自在,得以周全。
“小九回来了么?”心口仿佛吊着盏满是烛油的灯盏,吱嘎悬晃着良久不停。她稍抿了口茶润喉,冲进鼻息的清莲香气不由让她想起了方才院中那抹粉红。顿时,再没了浅饮的半点兴致,她撇着眉任心中那灯盏摇摆不定,点点滴滴将滚烫的蜡油泼在自己心上,却无力的没有半点法子搁置。
心里也是担心安家的状况,可无奈身份敏感,有些消息又必须近御前才能打听得到,所以只能派小九谨慎着去。小梓拿着剪子上前断了闪烁不停的略长烛心,口气低沉:“还没呢!想是也少不得和那些人纠缠,才回来的晚些。不过竹雾带了消息回来,今早安将军还如往般上朝,并无不妥。”
轻声一叹,终是稍有心安。子漪敛眉拿了手边的几张字帖细细比对,用朱砂圈出不同之处,再提笔已是一一纠正,处处越发精细。“天牢那边又如何?”若是她能赶在后天前练成,势必能予以左相重重一击,到那时,岚宇之冤不但能洗清,想必皇后也不敢再声势夺人,会对她有所忌惮。
“竹雾已打点好一切,只等二更一过侍卫交替之时,便能潜入。”
“好。让星宿去左相府走一趟,最好能寻些真凭实据出来,若是没有……”入秋后屋内便生起了火盆,猩红的火炭皆是上好的银装,点在屋中不但没有半丝熏人之气,还隐隐有香氛缭绕,沁人心脾。子漪深深的吸了口气,顿觉神思清明了些许,再出声,言语中已多了些凌厉。“便从十六王爷那寻些由头,对应着给我细细的埋。记着……”也不知自己压的心思到底对不对,她听着盆中炭火不时有惊爆之声浮出,眉心一跳,已是冒险决定。
“在碧熹宫给我好好下功夫,越是尘年的越是好,最保险的便是让左相府有佐证能连上……”
“格格!”正言着,门外小九的声音便传来。握着笔的手微微一怔,随即赶紧将笔撂下,她唤了声进来便不再提方才之事,小梓心中听明了一半,却不懂格格为何突然提起已逝羽妃的宫圈,可既然吩咐了定是有她的安排,他也信任的不再细问,弯身告了命便出门去吩咐运作。
“怎么样?”从桌后出来步履有些匆忙,连带着将桌角的手炉带到地上也没在意。子漪紧眉掸了掸裙摆的浮灰,怕引了火起,复又赶忙端起桌上的茶汤垫到落地的炭火上才作罢。“可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小九满脸浮汗的小跑着从殿外进来,正撞见地上的银炭青烟直冒,遇着了水嗞嗞得响个不停。紧递给小桃一个眼神便拉着子漪躲到了一边,他不敢耽搁的收了气喘出声,嗓间跑的火辣辣疼也不顾得。“听皇上身前的紫若姑姑说,皇上今个下朝后便一直在沉心殿的书房看折子。中间不知是阅着了谁的折子,砸了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