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想再见皇上一面罢了!
“罢了……”思及这儿,再没了坚持的念想。她抱歉的瞅了眼若嬷嬷怀中的春啼,缓缓道:“若爷答应奴婢一件事,奴婢便告知子漪格格被关在哪儿。”
哐当一声,默然将剑撂下。岚宇命竹雾解开她的穴道,毫不犹豫的便点头应下。
“请七爷务必请皇上亲自来宣旨。”不放心的朝殿内望了望而后凄然一笑,琼花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复扶正了鬓间散落的珠钗,才望着岚宇继续道:“若爷不能遵守诺言,琼花便是化作厉鬼也不相饶!”说着便猛地扑上前捡起剑抹了脖子,她满襟殷红的侧躺在青石方砖上,明明那地冷得扎人,可她却恍惚觉得似躺在软榻上一般轻松温暖。
眼眸微微涣散的盯着蔚蓝的天际,她无力的抖动了下红唇,仿佛看见早已病逝良久的哥哥浮在半空伸手接她。嫣然一笑,美得让周围芙蓉都失了色,她痴痴的伸出手,凌空攥紧了什么,笑得愈发清丽明媚。“她在……”
剧烈的咳了两声,脖颈间的血涌的越发厉害,岚宇赶紧上前封了她血脉大穴,身子也刻意俯的很低,紧张的心跳似是要从腔中夺出。“她在哪儿?!”
“在……在西厢暗房……”断续说完几字手便沧然落下,再没了声息。琼花浅笑的眯着双眸未阖,脸上的满足是生前从未有过的。若嬷嬷恸哭着上前抱起她的尸身,却只能任着她越来越冷,僵硬如冰。
袖中的手猛然攥紧,岚宇抬手缓缓将她的双眸阖上,霍然痛心。这就是宫……凝视片刻便匆匆起身命人妥善安置死者,他带着夜矶几人飞快的来到西厢后殿的暗房,来回仔细寻了数遍,却仍旧没发现丝毫子漪的痕迹。
“瞧出什么了?”房中的每个角落都点了烛火,再加上窗外透进的阳光,几乎将这屋子照成白昼。他仔细的四处观察这屋子的布置,从方才开始便觉得哪里有异,一时脑中慌乱却找不出来!
默默的沿着仅十方大小的屋子绕了圈,专管军事谋划的越泽细敲了下四面墙壁,半晌后,总算在其中一面找出了纰漏。“爷,这面墙虽声响无异,但却有一点很不寻常。”
“哦?”听着便举了手边的红烛上前查看,岚宇无声的眯着眼盯着面前的灰墙瞧了片刻,复又转身看了看身后的那面,果然发现了端倪。“这墙竟不同其他三面,没有丝毫裂缝!”
“是!”
确定方向正确便愈发精细的寻找这墙的异处,他顺着墙角一点点看过,终于在三盏灯台的其中一个上找到了不妥。眼中的精光一闪,随即赶忙将手中红烛交给一侧的越泽,他抬手顺着灯台上的掌纹方向缓缓向右边拧动,吱嘎着尖锐响了一声后,面前的灰墙轰轰的开始移动,片刻之后显出了墙后的暗格。
“子漪……”见到暗格中的布置微微一怔,随即整颗心都迅速冰冷死寂下来。岚宇小心的上前一步,蹲下身子。
面前仅容一人蹲坐的暗格中漆黑一片,即使被他身后这么多光照着仍显得阴郁。拥挤的空间中,子漪愣愣的捂着耳朵坐着,脖颈上,双颊边,手指尖全是黏/湿的血迹肉末,模糊一片,几欲分辨不出五官。池恬不断摇晃的尸身下,她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不动也不哭,空洞的眼,微微睁着,明对着他,却好似没看见任何一般,灰败的没有一点光亮。
“子漪……”谨慎的抬手帮她擦了擦脸上的血凝,果然见她猛地后退畏缩,惊恐得张着嘴却没有丝毫声音。岚宇心痛难当的抬手点了她的睡穴,一寸一寸点点将她从格中挪出拥在怀中。虽人已找到,可他的心却比方才没找到时还要恸彻茫然。“去把子铮唤回来,今晚我就要见到。”
仅知道她母亲的事,却不清楚后来之事如何。他紧皱着眉,用脸颊贴了贴她的额头,碰触到一片滚烫,心立马似被人攥紧,连呼痛都一并忘记了。“还有……让陆影和苍瑾都进宫来!越快越好!”
仓惶的用袍子将她紧紧裹住,他怕步辇颠簸步行抱着她走回浮宇宫,复又不放心的看着小桃帮她沐浴清洗,直到她上了药躺下才匆匆换了身衣服回来,继续守在床前等她醒来。
第186章 病缠 1
天明了复暗,寂掩在浓密苍郁的夜色中,满是秋末气息,高远清凉。
今夜的浮宇宫无人安眠,彻宫的灯火盈晃着忽明忽暗,一根烧完便立马有人坐上新烛,烛蜡相黏,似是从没过间隙般切合完整,长燃不绝。
端坐在床边,几个时辰都未挪动分毫。岚宇眼神脉脉的注视着床上熟睡的女子,她消瘦的面庞边满是深壑的抓伤,红唇也咬破了,几个大小不一的血口密布排列,浮肿触目。心中一痛,下一刻便抬手抚上她的面颊小心的摩挲着,他拢着的眉头一直未松开,脑中总回想起白天找到她时,她眼中的那种惊恐绝望。虽仅见过一次,却会铭记一生,永远难忘。
“我怎么能让你有那样的眼神……”潜在心底的自责潮水般涌上,他习惯性的抬手揉了揉她的眼睫,可她却不会像原来一般可爱的眯着眼闪躲,只是那么毫无生气的躺着,似被冰凝了一般,仿佛永远不会醒来。“是我自不量力……”
声音像是突破了万重阻碍才艰难露出,他垂着眼帘,心疼的拿起她残破不堪的手指轻轻呵气。“早知道自己命陨,却非要招惹你。早知道你心中有他人,却一遍遍的强闯进去,逼迫你给我留个位置。可……”
苍白的唇角微扬,他攥着她的手不愿放开,竟自私的想让她就这么一直睡着,这样他便能一直留在她身边,护着她,守着她。“可我不愿放手。脑中想了千百回跟祖母提解除婚约的说辞,可到了最后关头,还是道不出,只能用婚约拖着你,哪怕多一天也好,想用七皇妃的身份圈着你,让你留在我身边。”
“我是不是很不堪?”深蓝色的眼眸深沉如天际苍穹,他低低的轻喃,从未像今天这般说过这么多些话,心里也从未有过这么明显的恐惧,害怕死亡,害怕别离,害怕他走在她前面,将她独自遗落在这纷争不断的寂寞宫廷中。“所以别生病,骂我也好,漠视我也罢,只要你好好的,我便无忧无碍了。”
温软的声音回荡在殿中,聊转了数圈仍有暖意萦绕。他不敢闭眼的执着等着,衣带不解,困倦不休,只想等她醒来,这般提在嗓间的心才能放下。
彻夜进宫,身上仍穿着清晨操练时必用的厚重盔甲,子铮满身寒霜的进了浮宇宫正殿,仔细将姐姐原告诉他的所有都转给陆影苍瑾知道,还未在昏迷不醒的子漪身边守多久,池洲那边便又传来消息,必须要匆匆赶回。
不放心的嘱咐了小桃多遍才复策马回返,他知现下左相权倾,正是兵权交接的大好时候。这等时机,别说是岚致,即便是他也不能有丝毫松懈。
“姐姐……”策马卷在飞扬的尘土中忧心低语,他喝的疾呼了烈马奔驰,才数日功夫,身上已没了原先莽撞青涩的影子,沉稳非常。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剩下的,便交给我吧!暗自在心里说道,他趁着月色步行匆匆,一阵喧嚣过后,便再寻不着身影。
翌日。
干燥了许久,挨到今日终于卷起了青云,有了些落雨的迹象。
小桃整晚没睡的守在正殿外等消息,眼下的阴影重的似打了眉黛汁子,老远便能瞧见阴晕。小梓用铁钳端着新温的炭盆从偏殿出来,见她倚着身后的红柱不断点头,唇边一叹,已是碎步来到跟前,小声规劝:“哎?别在这儿睡。爷的心情不好,若是此时看见当差马虎,定免不了要光火的。我送了盆子替你看会儿,你且去偏殿休息会儿子吧!”
“……那怎么成?”胡乱的揉了揉眼,眼皮子一下便皱起了好几层,直欲接到了眉尾处。小桃担心的隔着门缝朝殿里瞅,小姐昨天被七爷抱回时的样子简直骇死个人,今个儿若不亲眼看到她平安醒来,她怎么有心思干别的。“小姐怎么还不醒?陆大人瞧过了也没说什么吗?”
“还能说什么呢?身上的都是些皮外伤,想也是无碍的。可那天那场景有多吓人你是没见,别说是格格这样的女儿家,怕是个经历过生死的男子都未必能经得住。”
“那池恬真是个天杀的!自己想作死也就罢了,做什么还牵连上我家小姐!”说着眼眶便红了,小桃吸着鼻子狠狠的咒骂,真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我的姑奶奶,你可是胆儿肥!这时候做什么还提她!昨天皇后都被用了刑,爷只说留着她的命不让死,却没让人去查伤,想必现在也在翠微宫里熬着等死呢!现在你再提那人,不是激得爷找五贝勒生事呢么!”
“生事也是应当的!那么大个贝勒府连个人都看不住!枉我家小姐原来那般贴心实意的对他,如今竟落到这么个下场。”
“哎……也是五贝勒心狠。说了生死不复见的绝情话,要不怎能逼着事情走这绝路?方才八爷身边还有人过来打探消息,想也是放心不下格格的缘故。”这事是怎么都不敢告诉爷知道的,小梓的声音低了又低,轻得几乎融进面前炭盆子的烟尘中去。“听说五贝勒府昨天也是乱成一团,无奈被圈着没有旨意不得随意出,要不昨个儿翠微宫真是要出大事的。”
“……你说…”听这话两边好似都忍着气只等发作。小桃有些担忧安家的安危,不由便转了心思想多打探两句。“左相事起后,宫中一直传皇上要重用五爷,此事可做得真?”
“未可知。今早五贝勒奉旨进宫了。虽未获允上朝,皇上却留了人在沉心殿说话,想必是事情有变。”
脸子顿时拉了下来,小桃没什么精神的耷了脑袋,满心的沉重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姐现在未醒还好,若是醒了又要夹在这两人中间,当真是辛苦也辛苦死了……”
“啪……”牢骚还未发完,殿内就嘈杂的响成了一团。殿门口的两人微微一愣,随即赶忙推开门进殿查探。
秋季儿的浮宇宫为了防寒,幔帐挂的越发浓密参差,端着火盆怕走水不敢乱闯,小梓小心的左挡右闪,好不容易进了内殿,谁知小桃柱子似的挡在前面,叫了半天都不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