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轻点了下头,眼睛却是亮亮的,霎时聚满兴奋。她仰头在他的臂上蹭了两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心中揣着好多疑问,恨不得倒豆子似的一下全吐出为快。“你最后一箭怎么……”
“别说话,闭上眼睛,我说你听。”由着她问,不知何时才能酝起睡意,他捏了捏她的鼻尖冷起脸,态度强硬不容拒绝。
蹙了蹙眉便听话的阖上双眸,子漪含笑圈上他的腰,耳朵贴上他宽阔的胸膛,直到能清晰听到心跳,这才沉静下来。
“擎瑜的箭术在夜矶里算是下成,可应对那些镖局师傅绝对是绰绰有余。若不是半中越泽那小子也添进去捣乱,也用不着我出手。”含笑着低头,却见她眼睫忽闪的比蝶儿振翅还勤,他刻意停顿下来不言语,默默在心中思量。
三声后,她必定睁开双眼看自己。一,二,三……
倏地将眼睛睁开,子漪静心等待他说下文,可一睁开眼,他的唇便带笑落下来,正触到自己的眉眼间。
“乖乖睡觉!”声音严厉,心中却为方才的默契暖意陡升,他愈发将她拥紧了些,停住的话也低低续上:“越泽是军中出了名的百步穿杨,夜矶中除了暗澈,其他人怕是都无法企及。而我……”
他的骑射是阿玛小时手把手教的,后来因嫉恨,他连带着将它们也一起荒废,许久不曾拾起。今个儿若不是她满心期待,他此生不知还会不会伸手拉弓。“兴许是运气好,才能三箭连坐,又恰好撞进了铜币内心。”
“是么?”她一直以为他内力强劲,对待这些兵家招式并不擅长。可白日,当她注视着他沐浴阳光,在自己面前展臂拉弓时,她的心跳得飞快,道不出是激动还是倾慕,只觉得那节奏快的要从嗓间突涌跃出。
从未有这样的一刻,她为身为他的妻振奋骄傲。不为他绝美的容貌,不为他挺拔的身姿,甚至与结果好坏都没有任何关系。只为他那样毫不犹豫凝眸拉弓的瞬间,那专注的眼神,那恣意的笑容,还有身上所绽发出的英杰之气,仿佛他就是为这些而生,漂泊的魂魄失散许久又重回故土,终于与苍白的肉体融合并蒂,重获生机。“那我的夫君以后也要一直这般好运下去才是。”
“呵……希望吧!”原以为此生再不会做的事今个儿也为她破了戒,以后若她欢喜,他们孩子的骑射他要亲自教授。“最后一箭,如你所想,我本是要刻意失落。但后无意瞧见了那姑娘望向擎瑜的眼神,略带着心疼又有些不忍,心中一亮,终是没有收力。”
“呵呵,越泽一定气得够呛,本以为擎瑜输了这局他也稳赢无疑,没想到人家姑娘早芳心暗许,杀得他措手不及。”
“好了,快睡吧!”若不是她教给擎瑜的话和镯子奏效,想必也不会是这般结局。这样心思通透聪慧的女子,真是让他越多伴一天就更爱一些,怎可能放得开手?
“嗯……”说到这会儿真有些倦了,她侧耳听着他的心跳沉稳深蕴,本想等他睡了再睡,可他怀抱实在太暖太踏实,时隔几月,她好不容易才寻回,再多的顾虑都失了准,荒芜远去落入沉梦迷雾。
耐心的直等到她睡熟才缓缓抽出手臂起身,岚宇未着外衣便出了门去,长廊那头,陆影阖目坐靠在阶梯上凝神,想必已等候多时。
“正准备去寻你。”眼看着四更已过,他撇着眉到他身边落座,不用内力身子冷得竟然坐在青砖地上都觉得温暖。
从他出门时便醒了,陆影轻叹着起身打开药箱,面对身边的主上同是兄弟,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你还准备瞒她多久?这样反复折腾,这些伤疤永远好不了。”拿出张棉布倒上药水,他顺着他的脖颈点点擦拭,没多会儿便现出了一条乳白色的线,不细看竟难以发觉。
“既然事情已过去,知道无异。”
“这只是在拖延时间。三年后还会有一番轮回,到时她也会知道。忍着些……”指尖一颤,几乎不忍心下手。陆影拽着他耳际翘起的假面皮猛的撕开,顿时底下掩盖着的沟壑疤痕便清晰显出,经这假皮牵连,有不少裂开,血水殷殷。
“三年时间还长,况且与古覆国一战不可避免,找到解药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这样瞒着也不是办法。子漪聪慧,你的病她比谁都了解,再加上回宫之后宫中之事也瞒不住,早晚都会知道。”
“别说了,那就等那时再说吧!”身上的这些疤别说是让她瞧,就是一般人瞧见也决计难以接受。寒毒的种子还在体内未除,所以伤疤恢复的极慢,稍不留意便会化脓流水,似腐肉一般让人作恶。
那样的场景怎能让她看见?绝对不能!
处理好伤口便快速折身回房,他立在床边用内力将身子驱暖才小心上榻将她拥住,本已再无事需忧心,可不知为何,望着她恬静的睡颜,他竟默默出神,一夜无眠。
第29章 春花月 3
万事皆好,天空好像也连带着比平时明亮耀眼。这段闲暇的日子,在这个山边上的边陲小城,子漪过得莫名舒心,有时懒懒的在树下打盹醒来,原还是一人闲坐,不知何时身后就多了个他,静静的拥着自己,翻书时下垂的眼睫也那么好看,缱绻成画。
从来不知他竟有这么多面。时而任性的像个孩子,说风就是雨。时而沉稳的像个王者,万千悬念绝于一念之间。而现在……
偷偷的眯着眉眼打量他,她仰望着他溺在骄阳中,头顶上的小巧绿叶影晃斑驳,在他身上云朵般轻浮。而他,却寂静的超脱尘世之外,手中的那本书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吸引着他不似凡人的目光,专注而清澈。
突然间,她有些嫉妒。
“看够了么?”嘴角一扬,瞬时仙人之气长扬远去,邪魅妖灵上身。
她笑着阖眸,有些意犹未尽,这样近近的望着他,她永不知足。“你怎么知道我在瞧你?”
抬手揉了揉她的眉眼,他轻笑着放下手中的书,她不承认,他自有他的法子。“刚才你睡时说了梦话。”打起诳语脸不红心不跳,他手指带梳轻轻的缕着她的发,自然熟练。
“是么?”她从未跟人同床,自是不知道自己睡着后有这么怪癖。不过这方他刻意提起,难道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说了什么?”
“忘记了?就刚才,说怎么看我都看不够。”
“浑说,看你时我明明醒着,怎可能说了什么自己不知?”
“哦。”展颜一乐,刹那间好像点亮了万事苍穹,春光明媚无限。
子漪老脸一红,跟他说话时都懒得动心思,这就是后果,上了当还犹不自知。“……我胸口有些闷。”恼着脸上便突然一白,她轻拍着衣襟微喘,像是呼吸困难。
玩笑的心情一下便消失无踪。岚宇蹙眉将她小心扶起,边问手上也不懈怠,连忙去探她的脉。“怎生了?刚才还好好的,莫不是刚才午睡着了凉?”
“被你气的。”一转头,哪里还有一点难过的样子。子漪笑着抽身从他侧旁躲开,本想径直躲进屋去,可还未走两步,就被人抓回了原处。
“双身子的人还敢跑动?”她动作稍微大些他就如坐针毡。可她到好,一天到晚似没事人一般,闲了就在府中四处走动,每每都让他放下手中的事四处寻。“上次离京的事还没惩戒,现在几罪并罚,今个儿晚上哪儿都不准去,给我乖乖待在书房抄祖训。”
“哪来的几罪?”她着实冤枉,本也不是喜动的性子,不过就是想熟悉熟悉府邸,昨个儿去了趟书楼。怎么就这么严重了?嗓子咕噜了下,却是没敢再提擅自离京之过,她抿着唇瞪眼瞧他,不信他能真把白说成黑。
“其一,不用我说,你自个儿明白。原来还说要打你一顿解气,现在打你就是打了丫头,咱舍不得下手,你且自重。”拉下脸子半点不笑,可对着她眼神就是做不到疏离,暖暖的柔波云卷般肆扬。“其二,怀着我王府千金还敢迷昏了侍卫出去逛集市!其三……”
“还有?”
“昨个儿去书楼你是不是登高来着?”
“……”垂眉沉思,昨天她是去过书楼,可何时有登高之说。再说,他那时不是在书房面见军机大臣吗?怎么对她的一言一行那么清楚!
“不记得了?那书签的悬台,你是不是上去了?”
“你是说那个还没到我小腿高的圆台?”
“嗯。”敛唇懒笑,他就喜欢看她这样生动的表情,百看不厌。
“岚宇,你可以再霸道一点!”那也叫登高,膝盖都没弯就能上去!
“嗯,我就是霸道。”知道她赖不过前两样,祖训是抄定了。他低头吻了吻她隆起的眉,顿时笑得更开怀。“就这么说定了,晚饭后开始。”
“那以后你若犯错呢?”
“与夫人同罪。”
“别后悔……”好歹这回她私自离京之事心中总觉得亏欠他,抄也就抄了。以后……
眼睛一眯,唇边的笑淡淡的,却让岚宇止不住一顿,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君子一言……”犹豫着要不要轻易许诺,他知道她的手段心思,往常他得胜时都是趁她不备,若是真较量起来,他还真不确定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眉眼一弯,已是容不得他抵赖。子漪郑重的拍了下他的肩,语重心长道:“快马一鞭。”
夜晚,书房。
晚饭开始某人就心情大好,唇角弧度不落不算,往书房的路上竟然悠闲的哼起了戏文,真让人匪夷所思。
半盏茶后,真相大白。子漪无言的捧着手上那本足有半臂高的厚厚祖训,一时气涌如山,懊悔自己一言道错,祸害延年。压了两下才勉强能保持淡然,笑颜依旧,她端坐烛火下轻轻的翻开书页,立马首章的字幕便入了眼。
入承皇家,久戒延云。随夫心意,一心不得二主。于旁人笑靥如花,戒之。于旁人轻声软语,戒之。于旁人比肩似……”
短短一篇整整数十戒字,花样繁多,种类细致,续往后观,小到音频笑貌,大到出行衣着,总而言之可概括为一句话。顺夫意者得永生,逆夫意着抄祖训。忍了又忍,直到唇角的笑都开始抖动,子漪越瞧越觉得着书册的字迹熟悉,一转头,某人正在案前批公文批得行云流水,可不是一样的字迹吗!
“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