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步走得很慢,上阶时摔倒了爬起来再接着走。岚宇摇晃着身子步进大殿,直挺挺的走到灵位面前。“子漪?”
他低低的唤了声,可大殿里寂静无声,没有半点回应。唇不由自主的便开始颤抖,他单手支着桌子伸手去够她的牌位,口中的话温情着一直不断。“你骗人的吧!你在气我对付岚轩对不对?所以才玩这样的无聊把戏……”
苍白的一笑,泪便涌了下来覆了满脸。他一笔一划的描绘着那木牌上的字,钻心的痛密麻着从嗓间冒出,慢慢变成呜咽。“我怎么会不喜欢咱们的孩子?”紧咬着牙抿唇,他抱过木牌进怀,跌坐在地。“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我一定会赶回来亲口同你说的。我怎么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若不是遗在他身上的寒毒会要你的命,我怎么会不要自己的孩子!你骗我……你骗我!你明明说过会等我回来,明明说过的!为什么三天都等不了!为什么你说着等我,却连三天都等不了!你骗我!你骗我……”
“啊……”低喃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由浮宇传出,满院萧索低啜,哀遍全宫。
次日,蔺国发丧,宇亲王妃薨逝。宇亲王伤心欲绝,于浮宇宫邸失声痛哭,仪态风范尽散。皇上感其爱妻心切,对其擅自离军之罪不予追究。三月后,宇亲王自举攻古,一年之后,收复古覆,身病回朝。
卷末番铮恸
你好好在牢房冷静冷静!
牢门关上前,皇上面色凋敝的望着他告诫。他埋着头没心思听,却在他离去前望见了他身后紧握交叠的手,隐隐有血丝渗出。
岚致,你注定便会是君王。姐姐去了,你的心痛不比任何人轻,可你却不表现不言语,王者似的站在他身后收拾残局。
嗬的一声笑,心里骂他傻,眼睛却不争气的红了,不多会儿就直冒水汽。柯大哥说他疯了,竹雾说他疯了!他连夜召集的禁卫将浮宇宫围了个水泄不通,想要亲手血刃镯琴,又想一举将整个浮宇宫烧了,替姐姐报夺子之仇。可见到岚致的那一刻,他突然就醒了,手上还握着剑就红了眼。他没有发怒没有让人擒他,只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缴了他的剑,让他甘心听惩。
那是因为,只有他知道他有多痛,只有他不会用疯了来形容他的失常。他和姐姐一同在草原上与他相交,姐姐不在,他独坐龙椅高堂,想必那唯一一点寄托也没了,真正的成了孤家寡人。
一夜之间,他们一贫如洗,丢失的什么都未剩下,还有什么是可以惧怕的?
天牢。他来过许多次,可却从来没认真瞧过。这里静的吓人,让习惯了天天与刀枪嘈杂作伴的他第一次真的静下心,去想姐姐,去想安家,去想将来。
“姐姐……”傻里傻气的咧着嘴唤,可声音快速掩进空气,半点痕迹都没剩下。他恍惚着轻轻一怔,这才突然醒过神,她已经不在了。不会再在天冷时替自己掖领子,不会再在出事的时候义无反顾的挡在自己面前,永远的离开了。鼻子浓浓的燃起酸气,他认真仔细的把和姐姐从小的记忆一一拼凑,点滴细节无不巨细。想着想着就像小时候和姐姐走失了那般扯着嗓子大哭开,肆无忌惮,声音缭绕着牢房绕了好久。
他终是真的丢了。没有姐姐会来找自己,他就算抛弃风仪孩子似的哭得再大声,也不会等来他想等的人,和记忆中的那声怨问:“死小子!不知道路还乱跑!”
他一直以为姐姐会陪着她很久的,会笑着闹他娶妻,会温柔的抱着他的孩子教语,直到两个人都老得两鬓斑白,还是会时常见面,看着各自的孩孙们顽皮的围着身边打闹。她就像是他命中的一棵树,委屈任依,迎风遮寒,高大而无可取代。可……
就是这样的存在,刚才在他的怀中破败如絮,永远的抛下他们离开了。
阿玛垮了,额娘疯了,整个安家顿时败落,再难回到当初。一切都变了,一夕之间。
————×××————
漆黑的牢房终日不见阳光。再见到外面的天已是五日后,他恨到心底的那个人萎靡的坐在牢阶上出神,怀中抱着什么,手指不住的摩挲。
偃旗息鼓的怒气终是又突涌上来!他发疯了一般上去揪他的领子挥拳,好几人上来拉仍然不减力道,硬是把他掀翻在地才算。他是王爷,也曾是他的姐夫。他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模样,像是失了魂,挨打也不觉痛,只是挣扎着起身赶忙将怀中掉落的木牌重新拾起,不断拿袖子去擦。
紧攥的拳顿时便散了,因为混乱间,他望见了那木牌上的字:宇亲王妃之位。刹那间,他软了步子跪坐在地,泣不成声。
得放归家。威严的将军府门扉紧闭,牌匾两边寥落的挂着白缎麻布,逶迤至地,顺着风乱不停的飞舞。府里静得像坟,打开了门良久才寻到人来接,一问才知道阿玛病倒,额娘也神智不清,管家正急得四处托人,想传消息进宫去寻他。
“阿玛……”仿佛一夕之间,这个从来不蜷缩背脊的男人就突然老了。他红着眼坐在床边,门外等着接他的一群人,只候着他代问句话,姐姐的遗体在哪里安葬。
“回来就好。”眼睛眯着睁不大开,阿玛几字出口就狂咳不止,睛眯着睁不大开,整个人如同风中落叶,残破不堪。
“……王爷在门外,想去祭拜姐姐。”姐姐去的委屈,阿玛不愿她入皇陵,所以连夜收敛安葬。那时他正堵着夜阑在宫中纠缠,所以消息也就绝密的掩了起来,除了府中的几个老人,根本没人知道。阿玛的脾气一直就是倔强的,他是他的儿子,怎会不知。
“打发了去!我安家沦落至此,皇上愿抄愿贬都甘之如饴。只是你姐姐……”话到这儿,老泪纵横。阿玛聚了气翻身朝里,不愿让儿子瞧去了他的软弱。“你姐姐活着送去了他博络氏,死了安家绝不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重重一叹,心中对阿玛的想法何尝不知。他默默的退出门外劝了院中的人,但他也执着着不肯走,无奈只有安排了偏院出来,让他们落脚。
从那夜开始,就有个身影日夜不分的跪在他阿玛的门前,谁劝皆无果,风雨不改。体力不支着了风寒昏迷,醒来后又撑着跪回院中,日子一天天过去,众人看在眼里皆暗自动容。天亮了黑,黑了复亮,天气都开始变得渐渐炎热起来,可安家这情景却一直未变,跟着不变的,还有他怀中抱着的灵位,雨天,他浑身都没有一处干爽,却将它保护得很好,捂在怀中片刻不松。整整一月,若是阿玛再不妥协,他真怕他会就这样死在安家。
又一天,大雨倾盆。阿玛任他扶着站在窗前瞧了那身影良久,傍晚时终于叹息妥协,告知了方位。但对迁入皇陵却只字不提,依然固守。
那天的雨大得出奇,打在人身上轻轻的疼。他跟着他们一行人出了城往姐姐的安息之地去,途中默契安静,没有任何人说话。
那是一个很小的山头,正对着东方,四周风景宜人,宁静平和。到地方时雨恰好停了,天空灰暗的云层层厚卷,一阵微风拂过,云层炸开,金色的阳光倾泻下来,投在他们身前的小小坟圈上,温暖宜人。
魂魄这一刻好像才归了位,那人不理会众人的靠着墓碑坐下,忽的笑开。那一笑,当时他不懂,只觉得风华绝代,让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数年后,当他再次来到这里,望着两座坟相并相依,才恍然明白。
那笑,原是因为贴近厮守,不离不弃。换了的新碑上,这样提着两行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涅槃卷
第1章 烟雨回城 1
皇城。烟雨朦胧,三月叮铃不断。
“姑娘……”语气中满是小心,杜娘收了伞立在门边,窗边的女子没出声,她也不敢擅进,满脸局促。
墨长的发似丝似缕,被风高高的扬起,绽成了翅膀的姿态,清香盈盈。面上带着明媚的笑靥,可那欢愉却并未传进眼中,一身火红长裙的女子静静的抬眼望向窗外,寻找中含着百感,复杂且忧伤。
回来了。五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一遍遍的身在草原遥望着皇城的方向,如今,终是回来了。
待了半晌,也未等到回声。杜娘心中冷哼埋怨,口上却是殷切的又轻轻唤的声:“姑娘?”这位主子可是爷亲自安排下来的,她这个棋局中的小角色,自是长了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开罪。
含首敛眉,方才身在思绪中,完全与外物隔绝。若不是来人又唤,她怕是又会跌进那个这五年不断在脑中轮回的噩梦中。女子侧颜感激的朝她一笑,仿若绝美的月桂,危险蛊惑。“杜娘好。”
“哎!好好!哪敢让姑娘称我这么一声呢!”口上客气,心中却是十分受用。杜娘放了伞步进屋来,见着这姑娘好说话,顿时自然了不少。“这仿月楼现在是奴家在打理,爷路上有事绊住了,怕是要几日后才能到。姑娘这几日就先在楼里休息休息,若是烦闷就让人陪着出去转转,赶明儿我就拨个丫鬟过来。”
依旧笑着,眸中却凌光突闪。红衣女子折身到桌边倒了杯茶端起,见着杜娘弯腰来接也不递上,悠悠的落在了自个儿唇边。“劳您操心了,我用不惯丫头,什么事自己张罗就成。”世上最容易使人软弱的便是感情,原来的她很富足,身边有小桃小九,可现在的她,什么都不需要,没有羁绊便没有顾虑,这样干净。
嘴角一僵,微有不悦的讪讪将手收回。杜娘小心的扬眉观察面前的女子,和楼里的其他姑娘比无疑她不是最美的,可那举手投足间,不知为何就是多了股娇媚气韵,让人心不由己。手在腰间一叠,暗自在心里骂了句妖孽。若不是靠着那些个狐媚手段,又怎能攀上他们那英俊睿智的爷?真真是骚进骨子里去了!心底满是不屑,身子却是油滑得成了精,不用刻意便游刃有余:“是是,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真的?”烂熳的一挑眉,整个房间都瞬时增色不少。红衣女子眯眸在房中打量了两圈,还未等杜娘回神就接着吩咐开:“这房间不合我心。这仿月楼前后的院子太多,总是闷人的。还是后面的阁楼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