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竟有如此相像的人么?
指尖紧绷着微凉,她淡淡的抿唇,道不出心中纷杂,嗓间稍稍滚动才发现,已然全是苦涩。“颜娘,那人可是皇族?”那夜,叶哲万分肯定的告诉她,岚致在她离开一年后就身染瘟疫病亡,她听过后红着眼睛沉默了好久。那个少年,温润含羞,朝气清苒,真的就那么匆匆的没了吗?她至今仍不能相信。
“姑娘说的可是那位穿着胡服的大人?”
“嗯。”发了单音声音都止不住发颤,她往前一步想看的更清些,无奈斟酒的小厮挡住了视线,再想看见那意气风发的容颜已是不能。
“那人是才进皇城不久的马佳尔。辰风将军,听说这次是和安家的轻骑将军一起回城的。订座的时候也报了两个名号,却没嘱咐分桌,想是关系极好的,只不过安家将军还没到。”
子铮和他也是相识的。马佳尔。辰风,既然有名有姓,那定不会是他了。他真的已经不在了……尽管还那般年轻。
僵硬的动了动嘴角,面上无颜,半垂的眼中却光华凋敝。她轻应了声便抽身从高台上步下,没走两步便突地停步缓命:“去吩咐乐师,一会儿再加首曲子。也是我们前日走过的,叫花盼。”
“是。要掌灯么?”所有的曲子他们都事先演练过,皆有花灯布景相配,一套下来很是费功夫。
“掌。将旱船布到那将军侧旁,我有话要说。”
毕竟他们曾有过那么单纯欢愉的日子,还有那日大婚,他微沉的声音隔着红帕不时的宽解,就似一抹羞阳,瞬时把她紧张的心全部照亮,和煦温暖。安家,如今她已经回不去了。小桃小九,也已生死两见。除了他,皇陵她去不得,此生,他们怕是没有机会再见。最后一次,只当是她投桃报李,纪念故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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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过了亥时就沉得越发厉害。熄了大厅的灯火,整个仿月楼突地便安静下来,众人都屏息凝神,等了一夜,终于就要见到传闻中的女子,不免都内心激涌。
一声长长的轻哼,正中的舞台处便发出轰然巨响,像是雨天惊雷,源源滚滚尖鸣不断。黑暗中,银白色的疾光匆匆的闪了两下便传来了密集的雨声,宾客们不解的纷纷转头朝窗外查看,还未探出真伪,娇黄色的光束便由半圆的舞台中心缓缓亮起,映照着台周落下的雨幕,影影绰绰,格外魅人。
“这是?”在座的不乏朝中良臣,擅长楼宇河道改良之术的也零星有至。探究似的将目光从台上抽下落在身边,果然,方才那一阵响动,身边原来还安然平坦的木地已全然架空,成了一条条小小的河道,当空淅沥不断的水珠奔涌坠落,带着柔和的光束,塑造的真如大雨突至一般。方才还呈方形歌舞的舞台也大变了样子,被人卸了边角生换成了圆形,被重重水帘环绕包裹。
“好灵巧的心思。”眉头轻扬,马佳尔。辰风转头望向匆至落座的子铮,看他从门口走动过来肩膀上少不得沾湿,顿时抿唇笑开。“用不用找小厮备伞?”
身旁走动的小厮丫头已然带了颜色各异的纱伞四处行走,他侧过身去亲自给来人斟酒,笑得愈发欢快。
“你倒是来的早,把南门的烂摊子都交给我收拾。明儿我不去上值,在家陪额娘,你自己担待去吧!”
“是是!”两人自认识就一直这么别扭,可患难时却能互相挡刀,心烦时也能一起吃酒,子铮冲动易怒,辰风就沉静温和,真真是互补契合到了极致。“在将军府给我备个院子吧!我正没地儿歇息。”
“街上位置很多。”
“不跟你睡前吵一架我睡不安生。”浅浅的笑,样子再无害单纯不过,辰风见某人横眉,赶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台上。
一张屏风,像是宣纸造就,可淡银色的光从舞台后方一透,便会猛然发现,那是上好的湘蜀蚕丝,半尺万金。幽幽的一声轻唱后,微微的,屏风上现出了一个女子的侧影,那轮廓时虚时清,挺秀的鼻,微翘的唇,隐隐的,甚至还能透过她侧身的幅度瞧见她消瘦肩膀上的俏弧和脖颈下的锁骨。
场中的喧闹忽的便全部静谧,清脆的筝声和着些不知名乐器的配合悠悠倾泻,整个仿月楼,顿时陷入了江南小镇的氛围,烟雨声凄凄簌簌,来往走动的花娘纸伞傍肩,臂上带着酒篮,倒酒的姿态婉转动人,正如水乡女子一般清透惟肖。
沉醉清境着迷间,浮散的青色烟气不知由何处升起,妙曼的绕在半空不散,一阵清新的新竹泥土芬芳后,屏风后的剪影稠稠的开口,词调更是应景。
我最怕最怕烟雨蒙蒙
看不清看不清你的身影
我曾经曾经对天呼唤
天在哭我在哭你在何处
往事一幕幕伤心一幕幕
你的眼光你的笑伴我今日孤独
烟雨一重重山水一重重
你的叮咛你的泪是我心中最痛
光影里的女子一直没有挪动,她微仰着头,静静的唱着。没有花哨的动作,没有狐媚的眼神,她只是那么干净的隐在屏风后立着,用影子示人,眼睫凝成了孤独的姿态,轻颤间亦有愁肠渐散,惹人心疼悸动。
我最怕最怕烟雨蒙蒙
还记得风雨里和你相逢
早知道早知道如此匆匆
又何必又何必和你相逢
往事一幕幕伤心一幕幕
你的眼光你的笑伴我今日孤独
烟雨一重重山水一重重
你的叮咛你的泪是我心中最痛
第10章 乱逢得依 3
不知不觉,在场的宾客都眸色深迷。亦有动情的女子已眼眶轻红,隐有泪光闪烁。这样的词,这样的调儿,台上女子的声音温婉微沉,带着轻愁,空灵的徘徊游荡,久久不落。
一首歌毕。厅中却是没有半点声响,众人都陷在自己过往的沉思中不能自拔,望向舞台的眼光越发敬佩迷离。
半晌后,不知是谁率先醒过神来合掌相击,渐次的,哗然的掌声连气成林,生生将原先造势的雨声都一并压下。
“果然不同凡响,不虚此行。”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辰风浅笑着敛眸,闪烁的双眸璀如银河,昏黄中流光潋滟。
沉默着没有出声,子铮紧紧的攥着拳,惶然间,几年前祭拜姐姐的情景突晃眼前。那天也是雷雨交加,风声如诉,姐姐的坟静静的溺在烟雨中,原本是那样生动鲜活的一个人,最后仅有一捧黄土作陪,清冷孤寂。唇角苍白着紧抿,他闷着头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难得的谦和夸赞:“倒是个耐寻味的人物。”
“嗯。”轻轻的应,第一次没有与之反调,辰风望着舞台中的柔光渐渐熄灭,不禁长叹。这等奇人,在座的哪位不是花了天价想求见她一面,可她仅凭一首清曲就化解了众人的好奇焦急,让人不但不觉惋惜,还真诚相敬。
蔺国出了这样的绝女子,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罢了罢了,听此一曲,即便是见不到也值得了。”旁桌的富甲缕着胡子摇头轻叹,花了上万两却没见到佳人,不但不觉得可惜,还满心赞叹。
辰风听了暗暗扬唇,此人道出了他的心声,在座的,凡是懂情知礼者,怕是都有同感。可偏偏……
“人呢?怎么就灭灯了?爷花了上千两银子,就远远见了个灯影!真当咱们是好欺负的吗?这仿月楼还想不想讨活了?”
偏偏就是有那么些漏网之鱼,凭着家中有点声势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掉了自己的身价不说,连带还扰了旁人的兴致。眉头不悦的轻皱,继而仰头将手中的烈酒饮尽,辰风转头去瞧那有“狗”叫嚣之地,几个花哨打扮的公子哥软依而坐,也不管是在何地,拉着身旁倒酒的花娘就往怀里扯,嘴上更是没有半点干净,全是污秽。
“仿月楼何时门槛这么松了?”啪的将酒盏落下,子铮寒面讥讽,身上的软甲在烛光下熠熠发亮,道不出的威严。
“嘘……稍安勿躁,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闹了这么久都没人出来制止,反而是空气中的月桂花香越来越重,辰风动了内力屏息去听,顿时就仿若身陷进一片山涧,水声清澈,隐隐的的还有女子的笑声,似在轻语嬉戏。
眼睛一睁,正对着的舞台上便泛起红光,他耐着性子放目去瞧,还未看的太清明,脸就猛地烧起,不住轻咳。
“怎么了?”身边的灯光朦胧,故也没注意到台上的变化。子铮抬手倒了杯酒给他,瞧他脸色微红的接过慌乱饮下,却仍是闷着头不出声。
这小子!平时见着大姑娘也不见他有这副模样,到底是看见什么了?
正纳闷,一阵浓郁的月桂香气就扑面而来,紧跟着的水声,女子的笑声,还有妖冶的琵琶声接踵而至。顺着声音探寻去望,舞台中朦胧的红光水汽中,几个妙曼的身姿灵蛇般交缠轻舞,她们的长裙皆被身侧蒸着热气的池水浸透大半,妖娆的弧线若透若暗,仅瞧上一眼就足够让成年男子难以自持血脉膨胀。而她们当中,方才阻挡的屏风慢慢撤去,一个女子背对着坐席稍抬双臂,立马便有两个披散着长发的侍女上前,将她肩上的轻纱缓缓褪去,露出了里面雪白的背脊,骨秀肌脂,浸在薄雾一般的水汽中,宛若浑玉。
咕嘟……
霎时坐席中沉闷的吞咽声四起,方才惹事捣乱的几人也直着视线安静下来,眼睛通红的盯着台中,恨不得把那水汽全然扫去,好好扑上前看个透彻。
遥浅着,魅惑的轻哼串成曲调,台中的背影缓缓的摆着腰枝,双臂无骨一般从身侧盘绕而起,顺着肩胛上移,抽动了耳边叮当的流苏,慢慢轻散。她的发髻极美,复杂盘错着打成了一个个半圆,微微侧颜时,便能朦胧瞧见,那圈圈叠叠的发丝一直蔓延到她的脸侧,衬着弹指可破的肌肤,就似一副绚花刺绣,风韵延绵。
流苏散尽,木质的地板上顿时有叮叮咚咚的脆落声四起。女子转指梳理着长至腰下的墨发侧身,一旁各自漫舞的湿裙花娘们立马嬉闹似的跃进池中,欢笑着以水打闹。水珠碎晶般划着弧线不断在空中炫舞,溅到了那女子的裙摆上,肌肤上,她害羞着旋舞闪躲,这边一退那边一依,动作轻灵干净,分明只是躲闪而已,但就是让看得人血脉上涌,情难自抑。
薄薄的几层红纱很快便开始沾黏上身,她蝴蝶一般飞扬起舞,顺着阶梯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