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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你曾说,京城里会有一个人好好照顾我,他是我要嫁的那个人么?
他会像爹爹对你那般对我么?
红纱让外面的世界都染上了一层绯色的朦胧,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候了,她放眼望着,整个豫王府尽收眼底,却不知为何,心中涌动出,莫名的悲哀。
轿门前哐的一声巨响惊醒了她,下一刻,红纱被人掠到两边,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她却没有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看着他,似乎要看进他的心里。
“看什么看,快下来啊。”段云谨看着她眼里依稀泛起淡淡的水痕,心中浮起陌生的疼痛,臭着一张脸,不耐地吼道。
“好。”她淡淡的笑了,把小手放在他的手掌中,不再挣扎,跳下车来,她忽然想起他刚刚装凶掩饰脸上温柔的表情时的样子,心中就像是被暖暖的太阳照过,他的手还不够温厚,只是,却是她辗转了这些日子唯一触及的温暖。
低头看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眼前这个少年,就是要和她携手一生的良人,他会把她珍而重之地护在怀里,她浅浅笑着,一缕柔情萦绕在他身上。
见一双新人进了殿,明媚如碧水蓝天的乐调悠悠扬起,这音乐,既是迎神的,也是迎亲的,代表着喜乐安康。
“吉时到……新郎新娘…一拜天地。”喜娘拉长了嗓子,笑得一张脸如同风干的雏菊般沟壑展露。
他心不甘不愿地携着他的小新娘,俯身一拜。
“二拜高堂。”再一次跪下,对着堂上的双亲又是一拜,高堂之上,豫王面上带着宽慰之色,哀怜地看着他的小儿媳,目光惆怅而又复杂,似乎,又想起了那个浅语依喃的女子,一边的豫王妃瞧见丈夫这般神色,面上已经冷若冰霜,拿还有一点儿子娶妻的喜庆。
周围的下人最擅于察言观色,对这样诡异的气氛也敏感着呢,做事越发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半天差错。
“夫妻对拜。”一个不过是七岁的稚女,一个也是身量未长足的半大少年,纵使两人穿了喜袍,这般看来,也像是小孩子间在玩家家酒,底下的宾客想要又不敢笑,生生把面皮憋成诡异的猪肝色。
“礼成,送入洞房。”喜娘长长的嗓音出口,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完事了,段云谨黑这张脸,跟随着他们一起往所谓的新房走去。
按理说这拜堂完了,他这个新郎官理应留下来给宾客敬酒讨好彩头的,只是,此刻都已经烦透了的他,那还有心情和那些看他笑话的人虚以委蛇,平白添堵啊。
正文 004枣子
外面的天居然已经黑了,不想,已经折腾了一夜,他原本的寝殿已经被布置的面目全非,明明是大气简洁的装置,却添了一些华而不实的屏风,梳妆台,他看着换成了大红的床榻,已经墙壁上贴满的喜字,嘴角抽了抽,说不出一个字来。
“小王爷小王妃新婚大喜。”几个等在房中的侍女见到他们,慌忙行礼,面上喜色蔓延,正说着,冷不防一声刺耳的响声,他回头,就看见他最喜欢的碧玉茶壶已经跌落在地,碎成了偏偏残块。
“额,岁岁平安大吉大利。”花音染本来只是口渴了想要倒水喝,可也不想桌子太高,一不小心就犯了错,看着段云谨阴沉如乌云的面颊,她手颤了颤,吓得噤若寒蝉,身边的喜娘见状,立马才思敏捷地反应过来,接口说道。
“是啊,恭祝小王爷小王妃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
这些侍女都是人精,一口一句吉利话说的较为顺畅,一边把枣子花生撒在了百子千孙被上。
“出去。”早生贵子,他冷哼一声,脸色难看到不能再难看,怎么生,和眼前这个牙都没长齐的丫头,亏她们想得出来。
“小王爷,交杯酒还没喝……”喜娘迟疑着开口。
“我说,给我出去。”他猛地一拍桌子,脸上隐有暴风雨来袭之势,美没喝交杯酒,恐怕不吉利,喜娘还想说什么,可那些侍女可是直到眼前这个主儿暴躁的个性,直拉着喜娘就往外走。
眨眼的功夫,新房里就安静下来。
“哥哥,你好厉害啊。”胸口的郁气还没消散,就听到一声脆生生的娇嗔,花音染往床榻上一坐,揉着坐的有些酸软的肩膀,一张瓷白的小脸上写满了浓浓的敬佩:“可真是累坏了,要不是哥哥赶走了她们,我还不知道要被她们折磨多久。”
一想到宫里尚宫教的礼法还有好多项没有完成,她心里忽然有了赚到了的欣喜,此刻小脸笑意盈盈,倒是有了这个年纪女孩的天真。
“恩。”听她这么说,段云谨倒是不好意思把怒火发在她身上,只是冷哼一声,转身往外走去,既然这房间是她的了,他就不能住了,今晚太累了,先去书房将就一晚,明儿个在搬东西吧,那罪魁祸首还坐在他舒适的大床上荡脚丫,居然没有一点鸠占鹊巢的愧疚,偏偏又笑的很温柔,倒让他不好发作,落个小心眼的罪名,果真是,讨厌的丫头。
意料之外的,门却打不开,他面沉如水,再使劲拉了两下,白痴也知道,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小栗子,还不滚出来给本小王开门。”他抓了一把头发,有些暴躁地喝道:“敢锁本小王,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小王爷,呜呜呜,我是被逼的,王爷说了,今晚要您陪着小王妃,要是让你出来,他马上就扒了我的皮。”小栗子在门外哭的呼天抢地,这父子两一个德行,都会威胁他,可怜他小栗子,明儿个小王爷出来就变成炒栗子了。
隔着门,他也可以猜想得到小王爷那张堪比包公的脸已经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为了免被烤熟,他抹了把辛酸泪,脚底抹油开溜了。
“小栗子,小栗子……”段云谨连喊了几声,都听不到他的答应,终于灰了心,那个兔崽子,只怕是溜之大吉了,只是,关他就关他,至少也要拿点吃的来啊,他可是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摸着饿扁了的肚子,他咬牙切齿地徒劳而返,却看见花音染正津津有味吃着什么。
“哥哥,刚才我被东西咯着屁股了,一看全是吃的,刚才那些姐姐扔了这些在床上,是专门给音染吃的么,好好吃哦,哥哥要吃么?”小王爷成婚,所选的东西无一不是精品,段云谨看着她胖乎乎的销售商饱满红润的枣子,还有她嘴角残留的桂圆汁,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廉者不收嗟来之食,想用区区果仁收买他,别说没门,窗户都没有,他才不吃她给的东西呢。
“哥哥不要么?”花音染惋惜地收回手,一双狡黠的眸子划过一丝光亮,她捻起一枚红枣,啧啧赞叹:“好甜好好吃啊。”
段云谨面色越发难看,本来觉得还可以忽略的饥饿,越发难以忍受,有人在你身边一直提醒着你,你能忽视么,扭头看着那吃的不亦说乎的丫头,他终于伸手,抢过了几个枣子,依旧是欠揍的表情:“这枣子既然是在我房里,就是我的。”
“是。”她低眉顺眼,见他吃下一颗,才扬起晶亮亮的眸子:“哥哥,是不是很甜啊。”
“恩,还可以。”吐出枣核,他倒是有点意兴阑珊,她不过是个七岁的丫头,他和她一般见识,倒是显得有点以大欺小了,他闷闷的想着,两人一起吃完了果仁,就睡觉了。
正文 005噩梦
平日里一个人睡的床铺,忽然多出一个人来,段云谨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看着旁边好梦正酣的花音染,细细的呼吸声在他耳边响起,那张粉嫩的面庞在红烛下染上了一抹诱人的*,隔得这么近,他甚至可以看见她粉颊上细密的容绒毛,就像是六月熟透了的水*一样,诱人想要咬上一口。
“没良心的丫头,你倒是睡得很好。”他侧头,手指圈*柔软的发丝,咬牙切齿地低喃,红烛啪地一下,爆了灯芯,在这夜色中显得格外响亮。
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味,不是成年女子身上的麝香檀香,倒像是一股甜香,若有若无,在他鼻间萦绕,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渐渐睡去。
“啊,爹爹,娘亲,爹爹娘亲……”花音染又看到了那一日,哀鸿遍野,荒漠里黄色的沙子都被血染透,浓重的腥味让她想要呕吐,她看见他的爹爹倒在血泊中,目光怜爱地看着她,她看见娘亲随着爹爹而去。
黄沙飞舞,她独自一个人站在沙漠中,萧瑟的凉意一直浸到她的骨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只有她一个人……
“不要,不要抛下染儿,不要抛下染儿……”她呜咽中,藕段一般白皙的手臂胡乱挥舞中,触碰到了段云谨温热的身子,那样的温暖,让她一下子就勒紧了了他,再也不想放开。
“喂,你发什么神经啊,还让不让人睡觉啊。”段云谨差点在睡梦中被她捂死,睁开眼看着像八爪章鱼般缠在他身上的女孩,眉头深深地拧起,抓住她的手,就要把她推开。
“不要扔下染儿好不好。”温热的潮湿在他颈项流淌,花音染依旧是闭着眼,只是,却有两行透明的水痕划破她的面颊,段云谨推她的手顿住了,幽暗的目光中掠过一缕深,他听说过了,她的娘亲是追随她的爹爹而去的,只是,她还这么小,她的娘亲怎么忍心,是不是,天下的娘亲都是一个样子,他想到了自己的母妃,那个身着华衣锦服,一举一动都优雅端庄的女子,只是,对他,也如同陌生人一般,母子之间,隔着层层虚礼,生生拉近了距离。
“不哭不哭……不哭了,乖。”生平从没有哄过小孩的他笨手笨脚地拍着因为抽噎而轻微颤动的背,轻声哄着,良久,才看见她止住了哭泣,头还是歪在他的颈项边,又沉沉睡去。
“真是头小猪。”瞌睡虫又被赶走了的他瞪着双大眼看着大红的幔帐,无奈的叹息。
花音染在朦胧中似乎觉得有温暖的光芒笼罩着她,温柔的嗓音轻声安慰着她,像是最炙热的火焰,一点一点,融化了她心底的严寒,她抱着那温暖,在睡梦中,扯出了一朵明媚的笑靥。
她认得的,那是哥哥的声音。
正文 006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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