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去,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竟蓦然觉得那双凤眼透出的光芒极为亲近。我使劲的摇了摇头,脑袋中似有一团糨糊,一时间,所有行为与言语都变得不太灵光。
趁我一个没注意,落离居然猛地扯过我的手将羽伞塞了过来,嗓音沉沉道:“别摇头了,快撑伞回去吧。”
见状,我慌忙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既而竟是连礼都忘了行,便撑伞转身逃也似地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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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顺着落离指的方向我一路摸回了香沉殿,虽然再次沐浴了一回冰水澡,但好歹是没有耽误回去的时辰,故而流云倒并未发觉我溜号了。
但不幸的是,我元神恢复尚未经年,身体也颇有些不济,是以那两场冰水澡洗下来后,我终是十分不争气的病倒了,自前日傍晚回道酆都后便开始喷嚏连连高烧不下,很是磨人。
前日夜里与昨日一整天,流云不知从哪处弄了几服药汤与我喝,而那汤药我闻着都觉得苦的快要晕过去了,所以,每次都得寻个借口把他支出东厢后再偷偷倒掉。然则,他今日午后来到我的房间,不知怎的就发现了这件事情,眼下他正一脸严肃的盘问我道:“九九,为何将我煮给你药都倒了?”
“呵呵。”瞧着他那一副板正的形容,我失笑下榻,故意将话题岔开道:“流云兄,你看这屋外阳光多好,如此良辰美景,你我岂能呆在屋内,不如出去赏玩一番?”
“哦?”流云挑了挑眉,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我在地府过活了数千年,可在这处我却从未见过太阳,今天托九九的福倒要长见识了。”
“……”
我自查失言,无颜以对,当即便灰溜溜地朝门外走了去。
片刻后,流云跟在我的身后亦从东厢内步出,他在我身边停下,良久不语,我瞧着气氛着实有些尴尬,便干笑了两声化解道:“呵呵,哪里有太阳了?我就是同流云兄开了个玩笑罢了,不过不必担心,我这不都好全了嘛。”
“玩笑?!”流云的神色愀然而变,既而忽地伸出双手扶过我的肩膀,道:“九九可知这两日我有多担心你么?”
他的声音分外之大,将我吓的一怔,此时此刻我方才晓得,原来那看起来像书生的人,其实吓唬起人来不是人!
“抱歉。”我伸手拍了拍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臂,安慰道:“九九让流云兄费心了,不过,实则我也就是些小痛小恙而已,真不用喝药的。”
闻言,流云原本只是搭在我肩上的手臂竟猛然收紧,将我揽入了他的怀中,我试图挣脱,却是徒然。他埋首在我肩窝里许久,半晌过后,声音虽已缓和,但语气却仍是不容置喙道:“下次不准你再如此,不过,我会护着你最好不再有下次了。”
“好,依流云兄所言即是。”我无可奈何地应道,如此,他方渐渐松开了手臂,我得势连忙从他臂弯中溜出,却还没等我站稳,就听身旁之人问道:“香凝仙子何时到的?适才只顾着同九九说话了,竟没看到仙子。”
我一怔,回头向身后看去,果然就见一仙娥站在院子入口处的回廊之下,定睛一看,不是香凝却是哪个?只是,眼前她一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形容,模样窘迫至极,良久,她方回过神来闪烁其词道:“参见地君,小仙刚、刚到,小仙什么也没有看见。”
“这……”我顿时哑口无言,心道她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不妨事,”流云微笑着问,“仙子难得来酆都,今次可是有事么?”
我立在一丛晚山茶中扮作若无其事的采花状,只时不时用余光扫上他二人一眼。
少顷,但见香凝从回廊下踱步到院中,对着流云裣衽一拜,道:“天君说这两日早朝都未见地君来应卯,怕不是地君仙体有恙,或是冥界出了什么事?是以就遣小仙过来瞧一瞧。”
流云闻言,当即喜不自胜地反问道:“仙子此话当真,天君昨日竟是已早朝了么?”
“回地君,确是!”香凝点了点头,反倒是满脸高兴不起来的样子。
“九九,”流云转身移步到我身侧,一双明眸深情款款地将我看着,“看吧,我就知道你是金口玉言,果然如此呢!”
我被他看的头皮直发麻,赶忙后退一步讪讪道:“地君玩笑了,天君乃是真龙之身,岂是我这等小仙能左右的,想来不过是凑巧罢了。”顿了一忽儿,我对香凝福了福身道:“小仙九九见过香凝仙子。”
香凝见状,匆匆上前将我扶住:“不敢,仙子与我不必多礼。”
说话间,香凝的身上隐约飘出一股于我而言极是熟悉的馨香,虽是很淡很淡的味道,但我却依旧能分辨出那香气的主人是谁。顿时,我只觉心中五味杂陈,当即与香凝说了声抱歉,便转身回了东厢去。
故人
我不想再见到落离,不只是他,便是除了师傅和善财以外,那些一切和他有关的人也好,遗簪败履也罢,我都不想再见到。
搞不清也不想搞清是哪种原因在作祟,我只想速速寻了机会替颢玉报了仇就离开,而我要报仇的对象不是别人,偏就是落离的母妃,我想我二人终有一日是要反目成仇的,见多了,总难免要徒增些烦恼。
再者,我真心欢喜过他上万余年,纵然现今我每日里都会提醒自己一遍已不能再对他有任何执念,但我却仍是不敢高估自己,不过刚刚过了千年就能将他忘得彻底。
东厢中的我搜寻着各种事情来消磨时光,直至看到琐窗外东君西归天色暗沉,约摸着香凝也该走了,我方才闲庭信步地从房间内踱了出来。
放眼看去,院中果真只剩了流云一人,他幻了一张石桌坐于花丛间的香径之上,而石桌上高悬着一盏绢灯,他则是映着灯光手不释卷正看的深沉。直到我的裙裾与地面磨出“沙沙”地声响,他方将书卷放在了桌案上,看向我低声问:“九九可是好全了么?”
“嗯,本就无碍的,只是先前有些疲乏而已。” 我环顾四周道:“香凝仙子已走了么?”
“还未。”流云闻言摇了摇头,“天君本以为我身体有恙,便差仙子带了许多老君的仙丹和天宫的流霞酒与我,我看天色已晚,故而便留了仙子在此歇息,此刻,她正同你我准备饭食去了。”默了一会儿,流云续道:“有闻香凝仙子厨艺极佳,今日我与九九恰好也尝上一尝。”
流云话音刚落,就见一侧的香径之上,香凝托了一大盘的碟碟碗碗向此处走来,少顷,她细致地将碗箸码放在桌案上,笑道:“哪里,地君谬赞了,只要地君与九九不嫌弃便好。”
我无奈地干笑两声,香凝看了我一眼又道:“原以为是地君生了病,不想却是九九,即是如此,那九九今日合该要多吃一些好生补养补养才是!”
说着,她将托盘内的碗箸码放完后,既而拉着我一同在石桌旁落了座,我道了声谢余光无意扫过桌面时,却见脆衣薯蓣、翡翠圆子、紫薇酥、如意卷……数十样菜品甜点竟无一不是我喜欢吃的!
我正感诧异,香凝却浑然不觉地一边夹菜给我,一边笑意盈盈道:“九九尝一尝,倘若喜欢,以后尽管寻我做与你吃。”言及此,她持箸的手突然在半空僵了一僵,旋即又道:“不知地君可否喜欢这些?如果喜欢的话,香凝日后也可常做与您吃。”
“极好、极好!”流云用勺子舀了一只碧玉色的小圆子缓缓送入口中,细嚼慢咽一通后,笑赞:“仙子烹龙庖凤的好手艺早有耳闻,只没想到就连这小圆子也可做的如此美味,难怪天君……” 流云讲到此处忽然哈哈一笑,再开口却是岔开了话题道:“九九可喜欢么?”一边问,他还一边夹了一块薯蓣放到了我的盘中,将我原本就已如小山一般的盘中餐更添高了一层。
不知为何,他那一半未说完的话仿佛是让我活活吃了只苍蝇似的吞吐不能,可碍于香凝坐在我身边我不便追问,也只好满脸堆笑地点了点头以作应答。
刹那间,香凝似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蓦地轻拍了下额头,须臾,她从广袖中掏出一只颇是好看的七彩琉璃酒壶,道:“适才竟把这流霞酒给忘了,地君和九九都快尝尝,此乃是天宫数百年才可酿出一壶的好酒,据说极是美味呢!”话罢,她将我与流云面前的酒盏斟满,我观酒盏中的物事和普通的酒倒也没甚区别。
流云执起酒盏同我碰过之后一饮而尽,面色略有些不好,良久方道:“记得上次品尝流霞的时候,父君还在,无奈纵然是神仙也无法预料日后之事啊!”
香凝把着琉璃酒壶欲再次为流云添酒,我见状赶忙阻拦道:“仙子且慢,地君断不能再喝了,不然怕是又要醉了。”
香凝看着我拦过她的手臂眨了眨眼睛,只那姿势却是没有要放下的意思,待我要再度开口之时,一旁的流云竟说道:“不妨事的九九,且让仙子把酒斟上,今日天君大好,身为兄长该当多饮几杯。”
“这……”我看了看他,终究将手放下。
香凝将其酒盏斟满,坐下·身后拉过我的手道:“地君与九九尽兴,今日有香凝在,纵是两位喝醉了也无妨,况且这流霞酒是仙界最上乘的酒,即使是喝醉了也不会伤身的,反倒还要助长些仙力呢,故而九九无需担心。”
闻言,我了然地点了点头,却见香凝面前竟是连酒盏也没设,是以不解地问:“仙子不尝一些么?”
“哈哈。”流云兀然发笑,当即便毫无顾忌地在我脸上捏了一把,道:“仙子不是不尝,而是不能尝,她有酒疾,若是尝了是要满身发红疹的。”
“噢?”我听闻觉得甚是奇怪,记得以前明明是与香凝一同饮过酒的,怎的她何时就患了酒疾?
香凝复又将我与流云的酒盏斟满后,赧然道:“地君说的是,自从香凝前些年得了一场风寒后就莫名其妙的患了此病,故而今日香凝不能陪地君与九九同饮,还望地君与九九莫怪。”
“嗯,不会。”我与流云皆颔首应了声,之后我便不再多话,只是侧耳静听着流云与香凝闲聊一些天宫内无关紧要的琐事,流云与我碰杯我便陪他一同饮酒,不知不觉中香凝添过数杯后,眼看着流云便又如那晚一般面上泛起了红晕,我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