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默忆起当时情状,低头默默思忖。
只见他脸色阴晴变化,忽骑了两步,停于树边,眼望着远处山脉。
半晌回头对清漪缓声道:“只怕她是偶然得知,或者只是巧合罢了。娘子不必多虑。”
策回马身,轻握她手,柔声道:“回去吧。”
清漪欲待再说些什么,见他如此,便也不再多言,对他点点头,两人并肩同往居所继续骑行。
行得一时,远远已望见一片梅林碧绿青翠,虽多时不曾照管,倒也自在成荫。
到得院门前,两人下得马来,将马系于院外,柳默牵了清漪,进了院门。
院中花草无人照看,多半已枯萎坏死。
茉莉、紫薇、九香木、桂树等倒还郁郁葱葱。
推门进入屋内,看那木桌、书案、橱柜上皆已积了一层尘灰。
所幸并无人来扰,屋内一应陈设,皆还是从前的样子。
“这里还跟从前一样。”柳默道。
“可惜院中花草尽荒废了。”清漪道。
柳默轻轻揽过她来,道:“我与你再种就是了,你喜欢什么我们就种什么。”
“我喜欢的太多了,怕你种不过来。”清漪笑道。
柳默望着她,柔声道:“我有的是时间,你要多少我都种得过来……”
扶正清漪,道:“我先将屋内收拾干净,娘子先歇一会儿吧。”
“我有手有脚,难道只看着你一个人忙吗?”清漪笑道。
“只是些小事,我自会收拾妥当,娘子在旁稍待便是。”柳默道。
清漪却已进了厨间,取出水盆并抹布来,道:“这些本来就是女人做的事,快开始吧,不然太阳可下山了。”
柳默便也不再与她争这些,两人一起将屋内打扫一回,换了干净的床铺。
又将院子里枯死的花草尽皆拔去,将院子亦收拾整洁。
梅林叶片多有翘卷的,只是与它足足地浇了一次水,暂无须多做什么。
一切妥当,清漪自袖中将一大一小两盆鹤红花及那株三生草放出,仍放在原处。
又对柳默道:“明日去重新买了窗纱来,再买些新的花株种上吧。”
柳默自然应承。
收拾浆洗完毕,天色已全黑了。
家中只有些白米,柳默便熬了些粥,两人吃了,便在灯下歇息。
柳默拥了清漪坐于窗前,窗外新月如钩,将微微清辉洒落在梅林之上,树影婆娑。
时隔月余重至旧地,一切皆已不同。
如今他心中再无芥蒂,与清漪两心合一,又得偿所愿,与她朝夕与共,自是心中喜悦,再无他求。
清漪此时心无牵挂,劳累一回,只觉他怀中温暖适意,不觉恍惚睡去。
柳默亦不叫醒她,将她抱入小屋,轻轻放在床上,又将薄被与她盖好。
自己亦躺下,轻轻拥着她,细细闻来,只觉她被褥床铺之间那一缕隐约的幽香仍缠绵其间,心中感怀,在她额上轻轻吻下,不一时,亦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再遇袭毒人身死 烈火焚锦水成灰(中)
次日清晨,二人起来梳洗完毕,柳默仍煮了些白粥,二人吃了,骑了马便往慕州城内而去。
路上清漪道:“多日不曾回来,且去秦府探望一下老夫人吧。”
“那便去来。”柳默亦点头道。
不一时入得城来,先往秦府。
柳默上前叩门,门开时,只道:“柳默来访,烦请通报。”
那人听得他姓名,方欲转身,忽瞥见他身后清漪,面现惊恐,只道:“我家公子不在!”
便欲合上大门。
“老夫人可在,柳默特来探望她老人家。”柳默又道。
“不、不在。”那人直摇头道。
便将门合上了。
“既皆不在,下次再来吧。”清漪道。
“走吧。”柳默点头道。
二人便往街市去。
行得一时,迎面走来一人,见了他二人,叫道:“百里姑娘、柳二公子!”
柳默清漪看时,却是秦府管家秦和。
“老夫人常念着百里姑娘,既回来了,还请去探望探望。”秦和道。
“方才去来,老夫人不在府中。”二人下得马来道。
“老夫人今日并未出府。”秦和道,望了一眼清漪,只道:“二位随我来吧。”
柳默清漪便牵了马,与他一起重至秦府。
秦和先推门进去,二人跟在他身后入府。
一路上那些丫鬟仆妇、家丁小厮见了他们皆远远避开,指着走在最后的清漪窃窃私语。
柳默蹙着眉尖,却也不便发作。
清漪倒不在意,也不理睬。
到得正厅,秦和让人在此等候,自进内屋去请秦老夫人。
稍时秦老夫人出来,见了清漪,自是欢喜,道:“你一去这么久毫无消息,叫老身好生挂念。”
清漪与她见礼,道:“有些事情耽误了些时日,让老夫人担忧了。”
见柳默与她一处,不免问道:“你们、究竟如何了?”
“我、已与他成礼。”清漪顿道。
秦老夫人闻言,携过二人之手,点头道:“好、好极了!”
又道:“那日见你那般模样,如今却这般神采,果然如此!”
又对柳默道:“清漪待你之意,你可别辜负了!”
“这是自然。老夫人放心。”柳默道。
“那就好。”秦老夫人点头道,“都坐吧,我这胳膊腿是不行了,站一会儿就觉得累了。”
又叫人上茶。
叫了半时,不见人影,叫来秦和,道:“人都哪儿去了,怎么连茶也不上?”
秦和便出去,约半盏茶的功夫,进来一个丫头。
一边走,一边拿眼觑着清漪,端着茶盘的手有些微微发颤。
柳默自蹙眉不悦,清漪却不甚在意。
那丫鬟将三杯茶放好,便匆匆出去。
于是三人在厅中,叙些别后之话。
看看时辰不早,二人起身与秦老夫人告辞。
“多坐些时候,用过午饭再去吧。”秦老夫人道。
“今日入城来,尚需置办些物事,就不多打扰了。改日得闲,再专程来探望。”清漪道。
“也好,你且去忙吧。有闲时,别忘了多来望望老身。”秦老夫人道。
“老夫人若闷得慌,也可到锦水边来,我陪您散散心。”清漪道。
“怎么?你们不住在城里吗?”秦老夫人奇道。
“如今暂居我当日居所。”清漪道。
“这是为何?”秦老夫人道。
“娘子多时不在,当日居所内花草树木皆荒废了,尚需时日来打理整顿,”柳默上前道,“所以现住在那里,方便照看。”
秦老夫人略点点头,拉过清漪,欲说些什么,默然片刻,却只道:“那也好,你那个地方选得确是不错。我若身体健朗些,自会去望你。”
柳默清漪辞了她,出了大厅往府门走去。
一路上那些人仍是远远便避开去,柳默领了清漪,径直出了秦府。
两人至花坊置了些桂兰、洛阳花、晚菊、牵牛、睡莲、月季等寻常成株,盛夏本不适合播种,因此便也没买什么花种。
出了花坊,将物事交予马驼了,又去买些窗纱并粮米菜蔬。
忽见街边一人甚是眼熟,走近看时,却是齐刘氏,清漪便叫她道:“齐妈妈,近来可好?”
齐刘氏回头见是清漪,却面色大惊,踉跄退出好几步,也不搭言,匆匆走了。
清漪见她如此,心中自知,倒不在意。
柳默心下却甚是不悦,不想连她也知晓清漪之事。
何况清漪对她家本有些恩情,竟也这般无情。
置办齐备,二人骑了马,仍出城来,回转锦水边居所。
回至屋内,先将物事搁好,将花株拿至院内,选了花盆,各个种上。
清漪所知所能者虽有自己问来学来的,但多数还是当年桑洛所授。
如今他既皆会得,清漪不过在旁帮他扶扶花苗、培培土、递些水罢了。
柳默时常嘱咐她两句,“手松一点儿”、“根往下在放一点儿”、“土别培太深了”……
清漪看他一切熟稔,一言一行皆如从前,一时恍然,只怔怔地望着他。
柳默见她忽然望着自己只是发呆,已知她心事,柔声叫道:“娘子……”
清漪闻得他声,清醒过来,只对他微笑道:“是比我做得好些。”
“我可是你师傅。”柳默亦笑道。
洗净了手,又取来一个广口描花瓷盆,将两朵睡莲放入。
拉过清漪来,看那盆中清水上,两朵睡莲自在漂浮,笑道:“你猜它开时是白色还是红色?”
“这如何猜得?”清漪笑道。
“我猜是红色。”柳默道。
“你如何知晓?”清漪奇道。
“这个、是秘密。”柳默笑道,“我若猜对了……”
附在清漪耳边悄声说了一句。
清漪听他说罢,绯红了脸,道:“若猜得不对,又当如何?”
“任凭娘子处置就是。”柳默笑道。
“你可别后悔。”清漪望着他笑道。
柳默握过她手,凑近她脸笑道:“娘子打算如何处置我?”
清漪却转身往屋门走去,道:“这是、秘密!”
清漪进了厨间,将米取出,柳默却接过来,道:“以后这些事,交给我做就好了。”
“哪有一个男人整日做这些事的,这本就是女人该做的。”清漪笑道。
“谁说了女人生来就要做这些事的?”柳默道,又柔声道:“我早已说过,待你嫁了我,必不让你再辛苦了。”
“只是做些家务事,有何辛苦。”清漪道。
柳默将她推出厨间,道:“今日奔走一天,且去歇下,一会儿就可得了。”
清漪看他这般,便也随他,自去将新买的窗纱装上,一时无事,自案上取了一本书来读。
晚间两人坐于灯下说些闲话,又取过一本《诗》来共读。
读罢两首,两人只是默默相拥而坐。
清漪忽缓声道:“相公、你执意来此居住,可是因为……”
望了他一眼,方顿道:“因为他们皆说我是……”
柳默忽闻她此问,不由得怔了一怔,片刻道:“没有,娘子多虑了。”
清漪起身,来至院中,立于鹤红花之前。
柳默亦忙跟出。
清漪默然一回,缓声道:“人情不过如此,我与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回头望着身后柳默,柔声道:“只是你,却要无故受我牵连,我……”
柳默闻言,知她尽皆明了。
那些人所言所行,如此彰然,以她之洞明聪颖,又怎会不知,不过是在心中默默忍耐罢了。
若非为我,又何必来此间受这样言语。
清漪看他只是默然望着自己,对他微微笑道:“相公不必挂在心上,凭他们说去罢了,我并不在意。”
柳默上前,将她轻轻拥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