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多年的折磨,他身子本来就虚,这些日子苏纯想了各种办法帮他补身子,都没有什么大起色。今日就这么跪在烈日下,没多久,他就开始发昏了,腿上传来阵阵剧痛,使他没有昏厥过去,只是身上冷汗涔涔,衣服犹如浸透一般,前襟湿湿的贴在身上,他攥成拳的双手,指甲已经嵌进肉里,此刻他张开手掌,手心必会有朵血色的花。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晕过去,不然主夫大人不知道会怎样对他。若单单是折磨自己也就罢了,倘若连累了爹爹,那该怎么好……
日头落了,陈嘉才再次来到院中,远远看着仍跪在青石地上的亦风,暗暗点了点头,四个时辰他还能跪在那里,骨子里还算坚毅。
待他走近,才看见亦风撑着地的双臂,已经抖得很厉害了。脸色苍白尽是痛苦无助的表情,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好似随时会昏厥过去。一双撑着地的纤手,骨节清白,指甲里掺杂着血色的泥土。
陈嘉有些疑惑,他不是傻子,他记得自己只是让亦风跪在那里,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亦风不该露出这幅摸样。难道这中间有什么问题,还是他故意这样让自己看?
“你起来吧,跟离洛去屋里梳洗一下,回你的别院休息吧,今日之事,你该明白要怎么办。”陈嘉看着这般的亦风心也软了。
“谢,谢谢……主夫,大人……”亦风咬着牙,压住呻吟,恭敬道。
看着亦风许久未动,陈嘉问道,“怎么,不愿意起来?还是要我扶你不成?”
“亦风,不敢……”说罢,一点点尝试站着起来,此时本就有伤的腿,早已酸软不堪,他刚刚着力的腿一软,一个踉跄摔了出去。
陈嘉身边的小厮离洛一个箭步冲上去,才将亦风扶稳,“你扶他进屋罢。”,陈嘉叹了口气对离洛道。
话音才落,离洛明显感到依在他身上的人,才松了口气,只是这抖个不停的男人,仿佛把所有力量全压在他身上了。
看着离洛扶着一瘸一拐的亦风,陈嘉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亦风只是因为跪久了,才会这样的。
离洛为亦风换了衣衫,在温水里绞了帕子,帮他擦净脸上的灰尘,看见他指尖和手心的血迹,也没多话,只那帕子轻轻沾了温水帮他擦净。这才引了亦风去外室,才刚出来,就看见小柳急切的在那踱着步子。
“公子,您可算出来了?主夫大人叫你去做什么了?有没有把你怎么样?”小柳想着这公子一去竟这么久没回来,心急的问道。
“放肆,主夫大人找他问个话,也是你等能议论的?你们现在可以走了。”离洛怒骂道。
“小柳,没事的,正夫大人只是叫我过去,问我过得好不好,我们聊了许久,主夫大人还留了我用午膳……”
“只是这样吗?”小柳将信将疑,从离洛手里接过亦风,扶他回别院。
才出陈氏的院子没多远,亦风的腿就站不稳了,“小柳,我们歇会好不好?”
“公子,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小柳察觉到亦风腿上的不适,着急的问道。
“没有,只是我的腿伤犯了,你别想太多了。”亦风忍着痛将这一句话说的平静无澜,就好像腿上的伤痛不是自己的一般。
“公子,我明白了,我扶您到花池边歇会吧。”小柳看着亦风脸色,也没敢再多问,就相信了他的话。
是也不是的番外
苏纯从小厮手里接过托盘,一个人进了别院的内室。
她走进屋看见正在发呆的亦风,笑了笑,轻声道,“我进来了?”
小柳先看见苏纯,忙行礼道:“主子来看公子了。”语气里透着愉悦,说罢就想拿过她手中端的托盘。
亦风这才回过神,眼中透着一抹寂然,战战兢兢地欠了欠身子卑微的道了一声,“小姐。”
苏纯虽不让亦风跪她,可他总觉得这样不自然,心里也不踏实,才欠了欠身子,算向她行礼。
苏纯轻轻嗯了一声,看在眼里,心中摇了摇头,也没敢再申饬他,知道他能打破他原来习惯的规矩,改成现在这样,已经很不易了。她几乎能看到他努力克制自己的身子,不跪习惯性的下去,可是看见他那有些卑微颤抖的样子,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她也明白,有些事不好强求,她要给他时间,让他慢慢习惯她,慢慢改变身上被强加的奴性。
苏纯冲小柳摇了摇头没让他接过托盘,只吩咐道,“你先下去吧,这里我来就好。”
小柳点了点头会意的离开了,走的时候还偷偷冲苏纯笑了笑。
苏纯无奈的看了看离去的小柳,知道他想了些什么。本来她也没想太多,只是他这一笑,自己倒有些不自然了。
端着盘子在空中迟迟没动的苏纯,看这桌边的人呆呆的,脸上有些惧意,好像没有接过托盘的意思,不由得有些僵在那里。
两个人都没开口,一时空气有些凝滞,气氛有些紧张和尴尬。
苏纯想起她叫小柳离开了,这会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在没有别的男子,她一个女子与他共处一室,亦风他是害怕了吧。也不知道,他是就怕她这个人,还是怕她接下来要有做的事呢?只是自从进屋,她脸上就没有半分怒意,只是平静的看着他而已,语气也很是平和,为什么他还会怕成那样,不自觉的流露出惧意,他到底在怕什么呢?
苏纯将托盘放在桌上试着打破了这无边的寂静,话语温柔而和缓道:“先坐下吧,饿了没有,让特意为你做的补气补血的粥,要不要尝尝?”
说着她将盘子里的茶盅拿了出来,认为她要是同以往一样,亲手喂他吃,他一定又吃不了几口就停下了,想着之前饭碗里的饭从未下去过一半,心里有些泛酸。她决定这次不去喂他,让他自己吃好了,她听云然说过,如今亦风的身子不大能近女人的身子,估计也受不了一再亲密的举动吧,她不能再强求他了,她要等他一点点适应,知道自己不会伤害他。
想到此处,苏纯将茶盅打开,把汤匙放进去,缓缓地搅着,时不时的吹散飘起来的热气,
等到粥不再那么烫了,才将茶盅递向亦风眼前,商量的语气和颜悦色道,“尝尝好不好吃?闻起来味道不错。”
亦风迟疑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从她手中接过茶盅,捧在手里。这一接一递之间手指相互的触碰,亦风心里一颤,忙低下头。苏纯刚才一直拿着茶盅,新煮的粥的热度,带到了她的指尖,触碰间还带了热意,而亦风方才手一直拢在袖子里,手心里都是汗水,连指尖也是潮潮的。只这一瞬,气氛有些微妙,然和之后又是让人不安的宁静。
刚开始亦风总是浅浅地吃几口,就悄悄抬眼看着苏纯,他好像总觉得苏纯会不高兴一样,一次次的小心的试探着。
苏纯轻轻叹了口气把头转向窗外,看着屋外碧空如洗,少了些许绿意的景致,仍旧让人心旷神怡,心下便安然了几分,随口道:“专门为你做的,要多吃些才好。”
亦风闻言,以为刚才自己汗湿的指尖已经让苏纯看到自己心底不安,于是慌乱了起来,忙不住的大口放嘴里塞了起来。
苏纯回过头,竟看见亦风这般狼吞虎咽的样子,有些不明所以,忍不住劝道:“别着急,慢慢吃,这粥还有的是,你想要,随时都有。”心里想着眼前这男人,要不就不怎么吃,要不就吃的如此急,这么想赶她走么?她在不在本没有关系,只是这身子亏了这么些年,不是她一朝一夕能给他补回来的,要是在这样,吃坏了胃,还怎么得了……
亦风拿着汤匙的手僵了僵,有些紧张的看着苏纯的眼色,看到她平静而没有波澜的眼里此刻,掩饰不住的担忧,才静静的小口喝起粥来。
苏纯看见他有些恍惚应该是放松了许多,温和地打趣道:“尝尝我特意在里面放了什么?”苏纯见这粥里尽是大补的药,难免做的有些腻,特意让厨子放了些爽口的东西进去。
亦风细细的嚼着,认真的确认了几次,才轻声道:“小姐,是,是薄荷叶么?”
苏纯听着他的话里还是有些畏惧,冲他一笑眨了眨眼道,“正是。”
听见苏纯称是,知道自己没再出错,亦风这才松了口气,想放下汤匙,但看见苏纯眼里明显的期待,又不敢放下说自己吃好了,只好拿着汤匙在碗里搅了起来。
苏纯这次来,除了想要亦风多吃些东西,能逐渐熟悉自己,不再胆怯,更重要的是她想问他几个问题,看着眼下这时候,气氛还算缓和,就问出了口,“你知道你娘亲的事么?”
看着亦风惊恐的眸子,苏纯赶忙安抚道:“别怕,我就是问问,别想太多了。”
“那也不知道你的姓氏了吧……”苏纯轻轻叹了口气,亦风竟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么?
“那你爹爹呢?你可问过他?”带了期盼,苏纯仍旧柔声地问道。
亦风茫然地摇着头,顺势放下汤匙,规规矩矩的坐了起来。
见亦风放下汤匙,苏纯拿出袖子里的帕子,抬起手仔细的为亦风擦拭着刚才以为吃的急,蹭在嘴角的粥渍,明显感到眼前人的在克制的抗拒,只得轻缓地擦了几下,手就离开他的颊边。
苏纯有些沮丧,随手收拾着桌子,想将茶盅放回到餐盘中,却没想一双修长而青白的手出现在眼前,“小姐,亦风来吧……”
苏纯抬眼对上那双好看的水眸,缓缓道,“好。”也就几秒的功夫,亦风就垂下眼睑,撇过头不看苏纯,手里仍旧不停地收拾着,只是脸颊上苏纯刚才触碰到的地方,带了一丝奇异的潮红。
看着亦风熟练地动作,苏纯不禁有些怜惜的低低说道,“亦风小时候就在楼里做事么?”也不知这话是疑问还是感叹。
可亦风听见苏纯的话,却以为她在说自己的过往,立时想起了自己的不堪,才有些红晕的脸霎时一片苍白……虽然亦风知道自己早该麻木,可是从苏纯嘴里听到,心里还是有些刺痛。
良久,两人没有在说话,苏纯是想着亦风这些年心里有些难受,而亦风这时却害怕的不敢吱声,以为自己又被嫌弃,鄙夷了,屋子里再一次陷入寂静。
苏纯并没有注意到亦风的神色,不知道此刻他心中的惧怕与不安,和被嫌弃的落寞,“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