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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狐(第五部分)
然而,从此牛羊马群不像过去那样肥壮了,可怕的瘟疫也开始传染了。萨如勒·巴彦惶恐了,急忙请来“孛”消灾祛邪。“孛”说这是死去的吉亚其的冤魂在闹鬼,巴彦问怎么办才好,“孛”说给他做个神像供起来就能好。于是,在“孛”的指导下,找来没有婚配的美丽纯洁心灵手巧的少女,拿绸缎制成身段,拿珍珠和龙棠做成眼睛,绣制出惟妙惟肖的活如真人的吉亚其神像。人们把它供放在毡房里,在像的周围悬挂着五谷和香草,献上寿色和奶酪等供品,牧民们便虔诚地祭奠起来。
在巍峨的高山上,
神明的吉亚其老人,
你夜夜都要降临,
是放心不下你的牛马羊群?
珍珠做眼睛,
绸缎绣金身,
供在毡房面朝草场啊,
看到牛群你总该安心。
胸前挂接羔袋,
袋里装五谷香草,
供在蒙古包朝南方啊,
看到羊群你总该安心。
鹿皮制成的披篷遮在身上,
风吹雨淋熬尽艰难,
虔诚地献上丰盛的寿色哟,
祈求你保佑畜牧兴旺、草原平安!
如此一祭祀,夜晚的草原上,再也见不到吉亚其的身影悠荡了,瘟疫也消失,牲畜开始兴旺起来了。于是草原上家家都请“孛”来制作吉亚其的神像,供奉起来,从此,吉亚其就变奇%^书*(网!&*收集整理成了整个草原上蒙古人们供奉的畜牧保护神了。并在每年当秋季草茂畜旺时,牧民们请来“孛”举行祭吉亚其仪式,进行祈祷。
在草山南麓出现的神灵,
是尊贵的吉亚其在放羊;
在宝贝岭北麓出现的神灵,
是慈祥的吉亚其在放牛;
在花山脚下放羊的吉亚其,
是保佑牛羊的神明;
在金贝岭上显灵的吉亚其,
是蒙古人尊奉的神灵;
供桌供案摆好了,
香火祭羊备好了,
双手捧着哈达和鲜奶,
祭奠神明的吉亚其仙灵!
保佑我们五畜兴旺,
保佑我们幸福安康!
……
正当小铁旦跟着爷爷潜心学艺的时候,别尔根·塔拉草原又开始沸沸扬扬地流传起一个可怕的消息:达尔罕旗王爷又要“出荒”了!
有一天晚上,爷爷的师弟门德“孛”从邻村赶过来,身后还领着一位魁梧的“胡伊根·额日”——旗丁。
“大师哥,不好了!达尔罕王爷要把这一带别尔根·塔拉草原,出荒卖给奉天府的老爷。”门德“孛”人未坐定,急着说。
“这消息可靠吗?”铁喜老“孛”放下手中的一部正在赶写的蒙古书卷,问。
“可靠,是他从王府那边得知的消息。”门德“孛”推了推站在身后的那位旗丁。
“这位是?”铁喜“孛”这才注意到,门口暗处站着一个年轻人。
“他是我一个远房侄子,叫孟业喜,在达尔旗王府当旗丁,就是旗王爷的马队骑兵。他们家是旗王爷‘壮丁户’,男的都要去王府服役,他的消息不会有假。”门德介绍。
“哦,那就假不了了,这位贤侄儿,你还能讲得具体点吗?”铁喜老“孛”仔细打量起站在眼前的这位在未来的岁月中将把科尔沁草原搅个天翻地覆的青年人。他黑瘦高挑的个头儿,两眼冷峻有神,一张长挂脸显得很刚毅而不露声色,使人一望就感觉出某种不怒而生畏的威严。阅人无数的老“孛”铁喜,暗暗吃惊这个年轻人的定力和神态,感觉到此人身上有一股令人一望而不可忘却的非凡气质,一个典型的蒙古汉子。
“老巴格沙①,往后管晚辈叫老嘎达就行了,晚辈在家排行老三,是我爹最小的儿子,大伙儿都叫我老嘎达,有的干脆叫嘎达,很少叫我孟业喜这真名字了,呵呵呵……”年轻人稍显冷峻的脸上绽出爽朗的笑容,一笑嘴很大,声音透出洪亮和力度。
“好,好,嘎达贤侄儿,呵呵呵……”铁喜“孛”受他感染,也随着笑起来,“那就嘎达贤侄儿详细讲讲,我们也好有个准备啥的。”
“我们达尔罕旗的王爷,是从成吉思汗那会儿开始的世袭王爷,达尔罕的意思就是永久性地代代世袭,我们王爷平时长住奉天府那儿新盖的王府,奉天府长官,又把自己一个远房小妹嫁给老王爷,当压府小福晋太太,花销越来越大,再加上抽大烟,这银子就显出紧巴了。这么着,跟奉天府商量,把这一带别尔根·塔拉草原卖给奉天府的军爷门,换成银子贴补开销。奉天府的老爷们呢,正准备往关里打,需要准备粮草军需,决定派兵屯垦。两边就一拍即合,咱们别尔根·塔拉草原就倒霉了,唉。”老嘎达长叹一声,两眼流露忧虑之色,“祖上留下的土地快卖光了,前一阵儿,我随马队去琼黑勒大沟一带,嗬,真没法儿看了,那章武一带草原是二十年前出的荒,现在全成了沙地了。那草原能开垦种地吗?地面半尺以下全是沙质土,犁铧子一旦翻开草皮,那沙子就翻出来了,头几年还能长庄稼,现在全完啦,成了‘八百里瀚海’的大沙地!你说说,老巴格沙,这草原一片片地卖,一片片地开,早晚不得全毁喽啊?!唉,我们的王爷们,你卖一块儿,他卖一块儿,互相比着卖,咱们牧民们可快剩不下一片好草场啦……”
说着,老嘎达孟业喜愤愤起来,攥起拳头,眼睛里闪动着一股无法压抑的怒火。铁喜老“孛”给二人倒上奶茶,让坐在土炕上。继续聊着话。
“达尔罕王爷现在人在哪里?”铁喜问。
“王爷还在奉天府享福呢,卖地的事儿是谈定了,消息是让韩舍旺管旗章京①,从奉天府带回来的。”
“不知道啥时候开始迁民开地?”
“具体的日期我也不大清楚,咋也得熬过这一冬了。昨天章京老爷给我们训话说:‘你们老实本分点,王爷快回来了,王爷今年春节回草原王府庆六十大寿,你们每人都备一份自己的礼品吧!’现在王府里里外外忙碌着呢,准备给老王爷庆寿,唉,我这穷壮丁户还真不知道送啥好呢。”老嘎达犯愁地说着,端起桌上的一碗奶茶一口喝下去。
“现在是阴历十一月,快进腊月,离过年没有多少日子了,估计老王爷快回草原了。门德师弟,咱们是不是联络联络各村各乡的‘孛’们,议一议这事咋样?”铁喜老“孛”向门德用商量的口吻提议。
“我同意师哥的意思,咱们通过‘孛”师走村串乡的机会,多联络些人,尤其联络些各乡村的诺彦②、巴彦们,等老王爷回府时联名递呈子,恳求王爷别卖了祖上留下的这片好草原。”门德“孛”也是个聪明人,很爽朗地把话说开。
“师弟说得比我想的还透。你是这里的坐地户,又熟悉情况,你就出面联络吧,我毕竟是个外来户,不好出面,也没啥号召力,在这里我也没有草场。你出面联络,大家伙儿肯定听你的。”铁喜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老嘎达孟业喜的一双眼睛,很注意地盯一眼铁喜“孛”的那张脸,在心里想:库伦来的这老“黑孛”,到底有些深算,轻而易举地把别人推上前,自己留在后面,而他说的也在理,建议也很对路,别人无法拒绝,真的能够联络上草原上的众多牧民,还有那些牵涉到本身利益的诺彦、巴彦们,一块儿上诉老王爷,或许能让老王爷回心转意,取消了出荒呢,这可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老嘎达转而流露出佩服之色,望着铁喜“孛”说道:
“还是老巴格沙高明,门德叔叔,你就照铁巴格沙的意思活动活动,真备不住能保住咱这片草原呢!”老嘎达孟业喜从旁边鼓动门德“孛”。
“好,师哥说得对,我应该出面。到这时候了,总得有人出面,不能眼瞅着咱们的家乡就这么割猪肉似的,一片一片割着卖光了,是吧?好,拿酒来!”门德“孛”豪情大发,粗爽地嚷起来。
一直在炕角,静静听大人们议论的小铁旦,这时“噔噔”下炕,从靠北墙的红木柜里拿出一瓶烧酒,又拿出四个小木碗,“咕嘟咕嘟”倒下四碗酒,声音脆生生地说:“请!”
爷爷铁喜老“孛”捋着胡子乐了:“这小鬼机灵,腿脚还挺利索,把我舍不得喝的老酒,都拿出来孝敬你的二爷爷和老嘎达叔叔!哈哈哈……咦?这第四碗给谁喝呀?”
“我!”小铁旦拍拍胸脯。
“你?”三个大人同时问。
“对!我也反对王爷出荒,我也入份儿!”小铁旦豪爽地说。
“哈哈哈……这小巴拉①,行,有种!”老嘎达孟业喜很欣喜地抚摸一下小铁旦的头,与两位长者老“孛”一起端上酒杯,又把小铁旦的酒往自己碗里倒出大半,然后才递给小铁旦,于是四个不同年龄层次的热血蒙古人,“当”地碰酒碗,一仰脖,“咕嘟”一下喝下这盟誓般的烧酒,从此拉开了科尔沁草原上一场波澜壮阔的反对出荒保护草原斗争的序幕。当然,他们一开始完全没想到,往后的事情会发展成由善良的恳求演变成一场血与火的载入史册的斗争,他们自己的名字从此也流传于世,让后人相颂。这是始料不及的,历史造就的。
老嘎达孟业喜告辞二位老“孛”:“我先回王府,有啥新消息再来告诉你们,用得着小侄儿的地方,你们尽管给信儿,我义不容辞!”
“我要跟老嘎达叔叔学打枪学骑马,当马队骑兵多威风啊!”小铁旦酒后小脸通红。
“叔叔就收你这徒弟了,改日找时间叔叔好好调教你!”老嘎达孟业喜也很喜欢这个聪明伶俐、有胆有识的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走出屋去,外边传出一阵疾速远去的马蹄声音。
从第二天开始,在这广袤的科尔沁草原中西部的别尔根·塔拉一带,由“孛”师们起头鼓动和串连引发,恳求达尔罕王爷停止卖草原的活动,如一股不可阻挡的潮流,在底下民众当中涌动了。由于符合民心民意,参与者日益增多,本来在当时的达尔罕旗,“孛”、“幻敦”、“列钦”等非常盛行,人数也众多,几乎每村每乡都有“孛”,有的村甚至家家户户都有学“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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