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boss却全然不为所动,淡淡说道:“礼轻情意重。”
不知是不是错觉,小米觉得他在“情意”二字上做了特别的强调。莫非问题不是出在“玫瑰”上,而是出在“赠花人”身上?
小米的领悟能力可不是盖的。稍加联想,她便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看来传说中的小舅妈已姗姗迟来了。
她随即赔笑道:“小舅,我林米琪虽然喜欢占点儿小便宜,可绝对是个有道德底线的人。要早知道那是我小舅妈的一片心意,我一定是想都不带想一下的。”
说完便乖乖放下东西,一溜烟出了办公室。
徒留下保卫“信物”成功的梁boss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把那袋伴手礼奉为珍宝。
这时候的清月却全然不知,昨天晓梦给自己的浦城特产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她正在市中心的一间茶楼里向之前的委托人方太太了解她们一家近段时间在新房里的居住情况。
前两天,她跟梁景易提了提委托人回访的想法,对方当即表现出兴趣来,让她先做尝试,看看有没有可行性。
这边,秦姐正说得热火朝天,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清月眼中。那人,正是她母亲沈新宁。
清月看着她朝一个角落上的位置走去,目光所及,竟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导师周平。
自己母亲竟跟周教授认识!她心想着。却又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
十几分钟以后,回访结束。清月借口接下去在这里约了朋友,便一个人留了下来,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一次偶然,她得知周教授过去在南方一所著名的美院学习油画,后来却半道放弃了。难道说,他跟母亲是因为这个原因认识的?可是,单单这个理由并不足以让她说服自己。因为,尽管相隔远远的,她却觉得两人的神情举止有些怪异,准确说并不像是一般的同学或朋友。
她手中的银色小匙在骨瓷杯里打转,硬是将其中的液体打出细密的泡沫来。
等等,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此刻,脑中浮现出来的是父亲在医院里说过话。他说,她的生父也深爱着母亲,并且曾说过要一直等下去。
一直等下去,一直……而周教授至今孑然一身,不曾婚娶!!
她冷不丁地松了手,只听小匙子“叮当”一声,液体却仍在杯中震荡回转,卷出深深的漩涡来。
电光火石间,清月只觉得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她的心好似要跳出来了。
沈清月,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不行!在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就这样不清不楚的!
她挣扎着……
许久,她悄悄起身,借着进进出出的人流走出了茶楼,隐入车水马龙之中。
几分钟后,她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拨通了沈新宁的电话。
“喂,月月。”沈新宁有些意外,她不曾想,在上次的事以后还能接到女儿主动打来的电话。
“妈,你回法国了吗?”清月用左手压住起伏的胸口,努力让声音平静下来。
“还没,我在安城有点事,过几天再回去。”
“你在安城?有什么事啊?”清月故作惊讶地问道。
她觉得自己仿佛一个狡猾的猎人,正一步一步将猎物诱入陷阱中去。
“也没什么,就是见个老朋友。”
清月的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见的老朋友该不会是我的生父吧?”
电话里一阵沉默,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
“怎么……怎么可能啊……你现在在哪里?”电话那头沈新宁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尤其是后半句,气息明显的急促起来。
清月仿佛能看到她慌忙地四处张望的情形。
“哦,那是我多想了。我在丽锦买东西呢。”她转而轻松地说,心却是一点一点沉落下去。
“哦,你现在在城东啊,妈这会儿在城西。我本来还想着可能的话见你一面呢,看来只有再找机会了。”虽然是隔着电话,那份慌乱后的如释重负,却清晰地经由电波传到了清月耳中。
“恩,我先挂了。”她觉得自己再难以强装下去了。
他们真的以为只要瞒着她一人,真相就永远都不会大白了吗?他们可曾考虑过她的感受?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任如织的人潮将自己推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在这过去的十多年里,她一直以为父母当年分开是因为性格上不合,从没想过这一切的根源竟是自己。她更没想到的是,自己一直记挂在心底的父亲,竟然与她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
她停下来,站在那里,茫然的张望着,四面八方都有络绎不绝的人流向她涌来,很快又离开。
突然的,她开始怀疑起目光所及的这个世界,是不是还有着另外一重她所不知道的身份。经过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们脸上所显现出来的表情,当真是发自内心的?还是,只是虚与委蛇?甚至她想到了自己,一直活在表面的平和之中的自己,与内里那个敏感不安的女孩,竟然离奇地共有着同一个躯体。
十字路口的信号灯,红灯灭了,绿灯亮起。
秋风一过,马路两旁的落叶又多了一些。
她走到一个分叉路口,按照直觉右转。
这一切在发生时看来,都有着某种必然。可是,在每一个必然的背后,是不是又隐藏着难以预估的变数呢?
整整一下午,清月都失了魂似的不停走着。直到青黑色的天幕里飘起了小雪花,她才拦了辆计程车回公寓。
司机师傅载她到公寓楼附近。她一下车,远远地就看到楼底下红色的车灯。
不待走近,就有人下了车,疾疾朝她走过来。
“清月,你去哪儿啦?我打了十几通电话到你手机上,都没有人接!”梁景易的话里透着责备,目光却灼灼地看着她。
“对不起……我之前有点事儿,没注意手机。”清月淡淡答道。
可这如何能欺骗得了梁景易呢?他当下便拉起她的手,让她上车。随后,自己也坐进车里,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短短的黑发上有尚未来得及融化的小雪花,清月看得出神。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那晚也是在车里,他按住她的手说“以后,这样的时候,记得找——找个人陪你,好不好”。
她亦记得自己答应了他。
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只看得到切切的关心和柔软的疼惜,这令她在一瞬间觉得之前对于这个世界的怀疑已变得无足轻重了
整个世界与她的关联,难道能大过眼前的这个人吗?
于是,车顶灯变成了皎洁的月光,在车内的二人世界里,她的水眸里印着他的,嘴唇翕动,诉说着外面的世界所不知道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梁boss:深深,你把我写那么逗比是何居心?
深深:为了抚慰小米受伤的吃货心。
☆、Chapter 21
第二天,雪霁。
清月身上裹得厚厚的,穿着雪地靴,踩在校园里的积雪上。
道路两旁成行的银杏树上,几枚幸存的枯黄小扇在风中楚楚颤抖。不远处几棵高大的雪松银装素裹,偶有大小不一的雪块儿随着风的律动沙沙坠落。
校园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天地,这一趟回来,清月愈发这么觉得。
时不时有学生三三两两经过她身边。尽管是冬天,穿着打扮却依旧是青春逼人,他们说笑谈天、捡起雪来相互嬉戏……
她,俨然成了这一切的旁观者。
不过,此刻若真要这样说,却是不尽然的。即使她能够保持着旁观者的身姿,却再无法秉持一颗旁观的心了。
有太多的疑问在心头盘旋,像是嗷嗷待哺的小兽,似乎只有满意的答案才能令它们缄口。
看来,雪能够吸收噪音这一说,不过是虚妄之言。
她沿着通往湖边的小路,留下自己的脚印。周平的办公室在湖畔的独栋小楼里。
那栋楼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建筑了,留有很明显的那个时代的印记,不过楼内里却在几年前翻修一新。走进自动门里,一瞬间寒风被隔离在了外头,她在门口一块暗红色的地毯上仔细地跺去鞋底的雪泥,却仍不免在白色的地砖上留下痕迹。
过去的两年多里,她不知来过这里多少次。那些个跟同学一起在周平办公室里度过的下午。
他的办公室总被收拾得井然有序,朝阳的窗沿上摆着好几盆生长得十分繁茂的绿萝。
他总会习惯性地煮上一壶绿茶,把常备的零嘴散放在桌上。学生们随意坐在椅子、沙发上,有聊天的,也有跟他交流问题的。清月很少出声,她更喜欢在一旁静静地边听边看。那人的肤色偏白,五官清俊,脸上少有皱纹。他面容和善不说,言辞里又总有一份亲和恳切,很是得学生欢喜。
他一年四季地穿着衬衣,长袖的、短袖的、厚的、薄的、纯色的、带花纹的……虽说是单身,外表却从来很得体。
记得,她刚听说梁景易每周重复着同样的菜单时,曾忍不住把这师生二人做了一番对比。都是坚忍、温厚的人,也同样追求精致……只不过相比之下,梁景易更显大家风范,而周平,不知是不是一直待在学校的缘故,身上带着浓浓的书生气。
很快,她便来到他办公室门口,门关着。
清月的目光落在古朴的门牌上,看着“周平”二字,她此刻却有一份莫名的生疏。她把这名字在口中默念了数遍,越读却越发觉得陌生起来。分不清此周平是否是彼周平,到底是回忆里的那个,还是眼前的这个?
纠结暗生之时,她却冷不丁叩响了那扇门。
毫无预兆,不知是出于习惯还是本心作祟,连她自己都不由被那突兀的声音吓到了。
随后,门内侧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请进”。
她心中顿时一阵悸动,本能似的转身逃离。
清月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她猜想这一切若在外人看来定像是顽童的行径,可从心理上她却没有一丁点刺激与兴奋。反倒更像一个四处逃窜的犯人,惊弓之鸟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她一直跑到不远处楼梯拐角的那堵墙后,才停下来,抚着胸、口,轻轻喘气。
也是在那一瞬间,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让她惶恐的脚步声。她屏息凝神地听了半晌,所幸,那脚步声并未走近,她想象着他打开门张望却不见人影的情形。
很快,门又关上了。
近来频繁发作的无力感又一次缠上了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