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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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打折扣-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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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抬杠一口气讲了出来,只是隐去了罗剑云的的姓名。说完我抬起眼睛,见她垂着睫毛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凝固了一般。我心里不禁感到一阵歉疚。
“方丽华,也许我不该一见面就跟你提起这些往事,引起你的伤感,可是这件事情折磨了我二十年……”
她抬起头来,脸上并没有我预料会看到的悲戚神色。“舒雁,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怎么会伤感呢?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多愁善感的小女孩了。”她看了我一眼,目光很温柔,“我只是没想到你为这事折磨了自己二十年。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这样,我早就断定那件事不是你干的。”
“你早就……断定?”
“我是凭我的直觉。那天我是因为母亲的事情来得太意外,一时冲动对你说了那些话,当时从一切迹象看来,除了你好像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后来你去实习了,我渐渐冷静下来,就觉得不可能是你。因为你给我的印象是个完全透明的人,就像玻璃做的那样,我想你对我绝不会说假话。我这个想法没告诉别人,只对我姨妈说过,可她总说我幼稚,说我太轻信别人……”她停了一下,突然露出笑靥,“我高兴的是我的直觉今天终于得到证实了!”
我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
“那你怎么说再也不想见我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她黑亮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那神态跟二十年前一模一样,我感到那个纯真的少女似乎又回来了。
我说起她姨妈从上海寄来的那封信。她越听越惊讶。然后两人互相诉说当时的情况,我这才搞清楚:我寄往上海的所有信件统统被她姨妈截留了,她一封也没见到,而那些使我伤心欲绝的话,也是她姨妈杜撰出来的,因为姨妈认为我是带来所有苦难的灾星。
于是两个人都有些黯然。
稍后,还是她先打破沉默:“舒雁,你不是还有正事要说吗?”
我猛醒过来,从文件包里取出一张复印纸,端端正正地放在她面前。她困惑地把头一偏:这是什么呀?我说这是夹在她父亲日记封套里面的一张图,接着又告诉她这张图是怎么“失而复得”的。她听了一半就笑起来,说我想起来啦,这不就是你在笔记里写过的那个什么“藏宝图”嘛,你和那个唐亚辉还挖空心思琢磨了很久,硬要从这里面找什么宝贝,好像说是珍珠什么的,对不对?我说不是找珍珠,是找钻石。她放声大笑:那你们现在琢磨清楚没有,这上面画的是什么玩意儿?到底是珍珠还是钻石?我说这个问题怕是永远也搞不明白了,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张图毕竟是你父亲留下的,所以给你带来了,留着作个纪念吧。她笑着在我手上打了一下,说你怎么还这样,什么事都这么认真,干吗呀?还是说说你的正事吧。
我说已经说完了。
“说完啦?”她好像不相信似的,“没有啦?”
“没有了。”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心想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同时发现自己有些惆怅。
随后就听见她吐了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我以为你今天找我,和卓娅芳一样,也是为了贷款的事呢,想不到你直到现在还是这么……这么浪漫。”
“浪漫?”我没料到她会对我发生如此严重的误解,手上一抖,咖啡洒了一桌子,“方丽华我今天找你绝没有那个意思……”
她噗地一笑,顺手抓起“藏宝图”擦桌子,一边说:“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找我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把以前的事情说清楚,对我有个交代,对不对?”她把沾满咖啡的“藏宝图”扔进废纸篓,调侃地看我一眼,“可你这就是一种浪漫,只不过你自己感觉不出来而已。你以为只有吟诗赏月谈情说爱才叫浪漫吗?其实浪漫,说白了就是脱离现实。”她朝四周看看,手指灵巧地划了一个圈,“你看看坐在这里的这些人,一个个情意绵绵的样子,可是他们中间有谁会为了一件早已过去的事情苦苦折磨自己二十年?我敢说一个都没有。只有你舒雁才会这样,你这不是浪漫是什么?”
我一时语塞,觉得她的语言透彻而又锋利,几乎称得上入木三分。我想这都是阅历使然——她毕竟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女孩了。
她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露出一种蒙娜丽莎式的神秘微笑,当然(请达.芬奇不要生气),她比蒙娜丽莎迷人得多。
“你知道吗?我本来以为咱们分手后,代替我的会是卓娅芳。其实当年我对你们的那场所谓误会,可以说并不完全是误会。这种事情,女孩子之间,彼此看看眼睛就全明白了,蒙在鼓里的只有你一个人。”
我尴尬至极,心想电视剧这样发展下去,就叫人没法演了。她看出了我不想谈这个,便又回到先前的话题,问我为什么至今还是单身。“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吗?听卓娅芳说,你们单位有个苗玲就很不错嘛。”
“苗玲?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怎么什么事到你这儿都变得不可能?别跟我说什么年龄差距呀,代沟呀,要说就说真正的原因。”
苗玲的问题其他人也问过我,我从不正面回答,但是今天,面对着她,我不知为什么产生了一种敞开心扉的欲望。
“真正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我已经没有爱的能力了,而没有爱情的婚姻……”
“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对吧?”方丽华又露出调侃的笑容,“你呀,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其实婚姻和爱情本来就是两回事。特别是咱们中国,人们根本没有这种意义上的道德观念。你睁开眼睛看看周围,有几个家庭是靠爱情维系的?尤其是咱们这个年龄段的人,都是文革期间结婚的,结婚就是为了过日子。那个年代人们根本不承认生活中还有爱情这个东西。”
“这倒是。”我深有同感地点着头,觉得和她一起聊天的那种愉悦感又回来了,“那时候的人说话都尽量回避这个字……”
“还说别人呢,你不也是这样吗?”她瞟我一下,眼里波光潋滟,“那时候我一直想听你说这个字,可是你直到最后也没说……”
“因为我往往是个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你这话说对了!所以咱们那时候完全是柏拉图式的……”
“其实柏拉图式的才是最美好最纯洁的……”
“因而也是人们最不能理解的。那时候你要是跟人家说起柏拉图,人家肯定吓一跳,说你中毒太深……”
“甚至说你神经出了毛病,没准还会起个大早替你到安定医院去排队挂个号。”
方丽华放声大笑起来,引得周围桌边纷纷投来艳羡或嫉妒的目光——前者属于男士,后者属于女士。
“啊——,”她往坡形沙发一靠,两手搭在扶手上,欣喜地摇着头,“好久没和别人这样互相打断争着说话了……”
“我也是。”
“像是又回到了从前……”她惬意地闭上眼睛。
“这种感觉真好。”这句话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来的。然后对视一眼,一齐笑了。
“方处长!”忽听有人叫了一声。一个斯斯文文的小伙子挽着一位胖姑娘从楼梯那边快步走来。
“方处长,您也在这儿呀,真巧!”小伙子脸上挂着谦恭的笑容,没等方丽华答话,便指着胖姑娘说这是小李,她爸爸就是上次来过的李县长。胖姑娘立刻伸出双手,抓住方丽华的手使劲摇,一边语速很快地说哎呀你就是方处长呀,早就听小白说过你了,没想到方处长这么年轻这么有风度呀!哎呀赵主任身体好吧?孟夫人也好吧?方丽华愣了一下,胖姑娘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来,说方处长你不知道,赵主任上个月带着孟夫人到我们县视察就是我爸爸接待的嘛,我爸爸还说过两天要到您家去看望老领导呢,方处长请你一定要替我们向他们两位老人家问好呀……接着小伙子也坐下来,和胖姑娘一边一个,将方丽华夹在中间,两张嘴一齐忙乎,弄得方丽华无所适从,不知听哪边的好。
他们离开后,方丽华轻轻说了声“真烦”,然后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刚才咱们说到哪儿啦?”
“好像说到把柏拉图弄到安定医院。”我说,“不过,现在的人对待柏拉图可能友好一些……”
“我看不见得,”方丽华摇摇头,“现在的人都很实际,离柏拉图更远,许多婚姻都是金钱婚姻。”
“这种婚姻是最不道德的……”
“最不道德的是政治婚姻。”她冷冷地说,突然变得兴趣索然。
第三部(28)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饱尝了一分为二的痛苦,因为我分裂成了两个舒雁,这两个家伙每天都在我心中打架。其中一个家伙愚蠢而又极其固执,天天纠缠着要我给方丽华打电话。另一个理智的舒雁就叫他识相一点,自爱一点。人家方丽华已经有家了,而且还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高贵华丽的家,省领导的家还不高贵吗?何况人家本人也是重权在握的信贷处长,养尊处优的少奶奶,习惯于喝不放糖的清咖啡,穿名牌服装,戴贵重首饰,和你完全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你还是远远躲开,不要自找没趣吧!你要继续当思想的巨人也未尝不可,那你就悄悄地单相思算了。但是行动上必须是矮子,不得越雷池半步!打电话已经属于行动范畴了你知道吗?再说你一个单身汉跟人家打电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当第三者?柏拉图式的第三者也是第三者!
理智的舒雁义正辞严,愚蠢的那个却总是不肯死心。然而“第三者”这顶帽子毕竟太可怕了,所以这个备受争议的电话就始终没有打。
但是思想的巨人是个很折磨人的角色,而在不惑之年来当这种巨人,就显得尤其可笑和可悲。为了转移心思,我非常渴望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劳动将成为人类第一需要”这句话在我看来,真是有道理极了。不巧的是这时候院里却没有什么活干。唐亚辉在嘉平呆了个把星期一无所获,最后带着空空的行囊离开了,神泉项目也就没了下文。全院群众和我一样深感失望,因为神泉项目一旦落空,就不仅是“将成为”的第一需要无法满足,连工资和面包也无法满足了,这可是现在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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