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郊的商店原本很稀落,又差不多都关门了。深夜的街上,满是凄清。偶尔还有亮着灯还在营业的小店,庸懒地眨着困倦的眼睛,却使我激灵一下;神经就兴奋起来。“请问,有香水卖吗?”我冻得瑟瑟缩缩地抱住自己的肩问一家小店。
女店主以异样而茫然的眼神看看我,然后摇摇头。
我知道那异样里包含的是什么内容。她一定把我当成卖春女了,在深夜的街头,急着找香水卖春的女子,难道不是?虽然我欲出卖的,是个我经过反复掂量,觉得足够付得出我身价的男人。
终于买到了香水,故意挑了一瓶和秋桐子平素用的不一样的牌子,我回到房间,“噗噗”地往自己的身上洒着,这里那里地,直到房间里散满了浓烈的香气。
事情终究是要来的,没必要忸忸怩怩,事先说好了的。我坦然地面对着即将来临的事情。原先我总是把这种事情想得太严肃,太大,太严重,我未想到这个时刻自己竟这样坦然和平静,我被自己惊了一下,人的生命深处不知有多少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方。
“曾经,就是《栀子花开》使我痴迷地爱上了电影… ”我偎在他的怀里说。有多少话我想对这个人诉说啊。
“在这个时刻说话不觉得太煞风景了吗?”他忽然生硬地说。我尴尬在那里,话头生生地被人截住的难堪,如果没有交流,没有诉说,那么我对他的作用是什么呢?既然他对我的过去,对我的心灵不感兴趣。
我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棵葱被一片片剥掉了叶子,只剩下了一瓣葱心,他给了我一份怎样的屈辱。
“开始吧。”他冷着脸说。那似乎欠缺了某种氛围,那不能这么生硬,没有一点过渡。我觉得很滑稽。
“怎么,还需要我动手吗?我从不给女人解衣服。”他直起身来看着电视脸看也不看我地说。
怎么会是这样的?
处女的身体在衣裳里一天天,一年年地生长着,被养成。直到有一天,那个心仪的男人从苍茫一片里走出来,走到她的面前,强行将她拉进一个人的房间,一场温情和灼烫的狂风暴雨席卷了她……
这副情景我已想象了多次。我相信每个尚未经历过男人的女孩都会如此。太多的文学作品给了我们这样的体认。
而我的初夜…
但不管怎样,这是个不一般的男人,我必须学会逢迎。
我给自己褪去衣服,像一棵剥去了皮的白花花的小树,裸在房间里,瑟缩在料峭的春寒里。但是他并不转回头来。他好象被电视上的那个节目给吸住了。那个电视节目怎么就那么好看呢?
我羞辱无比地尴尬在那里。空气里的气氛那么沉闷。电视里正在唱京剧,咿咿呀呀的,
噩梦般的初夜(4)
拖着长腔。
终于,他回过头来斜视了我一眼,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然后依然淡漠地拿着遥控器看起电视来了,看也不看我。
那个身体一滩软泥,一团死灰一样,里面没有一丝火星在跃动,没有一丝反应和感应,全然没有男女间在这个时刻应该迸发的激情。
怎么会是这样的?以他的年龄,面对青春的侗体,应该倍加新鲜和喜欢,应该激情澎湃才对啊。他跟多少女人睡过觉?我忽然惊异地想到了这一点。是他睡过的年轻女人太多了,他见得太多了,以至于麻木了?今夜的情景对他来说已是司空见惯了,所以才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些对他未知的部分可能到了令我惊讶的程度?
还是相比之下,说明我的身体太糟糕了,以至于让男人的生理起不了一丝感应了?可我一直觉得,自己身材不错啊。可谁知道那些未知的女人的身体有多美?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一定是相比之下,显得了我的平淡。这实在是太过羞辱的事,对一个女人来说。
我微闭了闭眼睛,承受着这奇耻大辱。我赤裸着身体站在那里,羞愧得不知怎样把自己藏起来。
他的心不在焉,使我倍加气短,心理上起了一种细微的变化,在他面前矮了一大截似的,自尊、志气,什么都没有了,就因为在他面前,我再没什么可把持的了,这就是女人要矜持的必要了?
“上床。”他头也不回地看着电视说。
像得了特赦令一样,总算可以摆脱开这个尴尬的处境了,我赶紧上床扯过毛毯给自己盖上。我已冻得浑身哆嗦不已。
电视里的咿咿呀呀嘎然止住了。他去了另一个房间,他交代过绝不让我进入的他的私人房间。
我偷偷地掀了窗帘的一角,窗外黑黝黝的一片,月亮呢?被云层遮住了?
过了一刻钟的工夫,他回来了。
在昏暗的灯光下,那张酷似老太太的脸立在了我的床前。
忽然,他把一个手指头伸进我的身体里掏索了一下,然后伸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我还未反映过来怎么回事,他的这个动作便完成了,这奇耻大辱便落在了我的身上。我一分钱也未花他的,他针头线脑的事也还未给我办过,他有什么资格、权力把这样的羞辱落在我的身上?我惊悸地说不出话来。过后我马上安慰自己,既然他能摆这么大的谱,就一定有能量和后话在后面,再者也许是他经历的女人太多了,所以先验验。
一个那么优秀而美丽的女孩子,从小品学兼优,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被老师宠爱,被同学羡慕,在原来的话剧团里人前人后被人尊敬、喜欢,满脑子的奋斗、上进,却怎么就落到了这一步,被一个男人这么作践,他有什么资格、权力这样作践我?
就因为在我的想象里,掂量着他有足够的分量,是值得我为其付出身体的人,因此,在他的心中,我就轻贱了?
我绝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子。而今,我那么漫不经心、果决勇敢地决定迈出这一步,就因为我认为,他能给予我些什么,不是吗?成为一部三十多集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很可能就一夜走红,而后,会有不尽的片约滚滚而来,在那样的大名大利面前,区区女人的身体又算得了什么?今天,我才发现,在这件事上,我骨子里是这么势利和商业。我又被自己惊了一下。
“我压根就不在乎,我无所谓。我用这种方式击败了我自己。”我一遍遍地安慰自己说。然而在一转身一投足的某一瞬间,我会忽然就涌出泪水来,我怎么可能不在乎?我的人生阅历里多了一道抹不去的痕迹,永远也抹不去的。
我又自我安慰,在一个人面前,在这个房间里受多少委屈,毕竟是私下的,横竖只有我和他2个人知道,而可以换来在那么多人面前的荣誉和自尊,还有秋桐子,一想到这个女人我便妒火如焚,为了赶上并超过她,我将不惜一切代价。
这样想着,我呆在了他的房间。我好不容易才进了影视圈的心脏。不是吗?
噩梦般的初夜(5)
我已经没有退路。现在跑出去,可以将一切的羞辱拦腰斩断,然如果那样的话,以前的付出全白费了。我已经迈出了这一步,性质已经定型了。
我能明确地感到,他瞧不起我。我在他心里充满了轻贱感。我那么清晰地感受到,当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面前,褪下了自己的衣服,就意味着将自尊掼碎了,扔在了这个男人的脚底下,怎么都收拾不起来,捡不回来了。衣服就是女人自尊、自爱的一层壳。
即便我原本充满了理性,走到这一步是他耗费了那么多的口舌的缘由。可不管怎样,我毕竟经不住诱惑迈过这一步来了。至于男人怎样诱引,用什么手段威逼引诱,那是男人的事,可底线是女人自己应该把握的,并没有人用武力逼着我,不是吗?
事后,一回想起这一幕来我就屈辱得不能自已。当时,我为什么不一个巴掌就冲着他扇过去,然后摔出门去?成名怎么就那么重要了?那一段时间里我整个人像中了邪般的,失去了筋骨和尊严,一堆烂泥般摊在地上,也由不得他不尊重我,拿我不当人了。当一个人失去了尊严后,她就变得不可爱了。
而那一阶段的丧失尊严,全因为我的无知和当时的现状造成的。当时,在诺大的北京城,我两眼一抹黑,除了他不再认识影视圈里的任何人,而由于他的自吹自擂,我无知而浅薄地认为,他能给我带来我所渴望的一切,只要得到他的欢心,似乎什么问题都迎忍而解了。
因为我的无知,对他的敬畏,和他的自吹自擂,我太拿着他当回事了,误把针尖当成了棒棰。人与人之间,都是水涨船高,因为结识的人太少,我太拿这个人当回事了,他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何况,原本又是个自以为是的人。一个女人,在和男人的交往上,最忌讳的就是没有准主意,优柔寡断。
他开始自己脱衣服。
那张酷似老太太的脸又爬到我身体的上方了。我感觉到那里压过来软软的一小团。
大多情况下,我是个极度的性冷淡、性厌恶,认为那是世上最丑陋、最肮脏的事情。如果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是太监,这个世界将多么干净、纯美呵,我经常这样想,如果我和一个男人之间没什么具体的事,而这个男人只安慰我,牵挂我,那我可拣了大便宜了。我善意地笑看着他的下身。我一直觉得,那是男人的一个可笑处。如果说女人身体的性别特征是一种羞耻的话,男人的身体则是一个笑话。
他似乎还想努力,憋着、嘟着嘴,特别吃力的样子。
我又善意地笑看了他一眼,男人,不都是没办法的事吗?像管不住的小老鼠,控制不住的闸,既然没欲望,不更干净、更纯美吗?何必要赶鸭子上轿,要“为赋新词强说愁”呢?我不明白这点。况且,以他的气质和相貌,我哪能产生什么欲望呢,而只是按他说的,为了某种“潜规则”而不得不付出的一种代价。
只是,忽然,那张脸一下就扭曲得变了形,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起一个空酒瓶子面露狰狞地朝着我狠狠地砸来:“笑!你笑话我!让你笑话我不行!”他气恼至极地吼着。酒瓶子砸在我的额头上,血马上出来了。我赶紧爬起来往外跑,一下子跌在了地上,又一只酒瓶子投来,他也赶过来了,拽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