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黎想起他的惟一一个理由就是,她爱过他。甚至也将贞操给了他。
第二天她就扒上了从山沟出来的惟一一趟火车。其实是一辆煤车。她满身煤灰,也从此不干不净。
后来她嫁给了孟飞宇。他虽然只是一个餐馆里的采购员,每天大早蹬着破三轮车去批发市场,用最少的钱买最多的便宜蔬菜,但是,他为人机灵,聪明,懂得察言观色。最重要的是,他有野心,和无穷尽的耐力。她看见他第一眼就明白他会成功。会成功的人们,头顶上都有一个类似于标识的光环,有心的人才能发现。
新婚的床上,只是一个二手的席梦思。黄黎坚持结婚前不和孟飞宇宙发生关系,让他认定自己所娶的女孩,虽然面目丑陋,但是宅心仁厚,更难能可贵的是洁身自好。一个在事业上诸多想法和野心的男人,大多会选择安守本分的女子为妻,如果一面为着将来打拼,一面要担心美貌风流的妻子红杏出墙,没有比这更让男人腹背受敌的事情了。
黄黎装模做样掏出一块手绢在身下垫着,另一块一模一样的手绢沾了鸡血,在二手席梦思下面塞着。
第一百零一次做爱后,她就真正发自肺腑爱上了孟飞宇。这是女人天性的水性杨花使然。高超的性爱,是胜于任何一种取悦方式的利器。女人在享受着美妙性爱的时分,更容易脱口而出并自欺欺人相信那个爱字。其实她们将性与爱混为一谈的方式,将爱作为性的幌子的习惯,与男人不相伯仲。
是在偶尔一个百无聊赖的时候,多半是她饱受神经衰弱的凌晨,她会想起最初那场糟糕的性事。那甚至不能称为性爱或者做爱。仅有短短几秒。所以后来,黄黎敦促自己忘记,她开始渐渐相信她的第一个男人是孟飞宇。
她对他有始有终。
林志雄有意识让儿子进入家族事业的核心。在东莞,他有一家大型、两家中型加工厂,全部移交由林梦南来管理。
柔小蛮觉得林梦南变化最大的是,他收起了和她恋爱时最常穿的T恤和运动裤,整天西装革履,衣冠楚楚。他竟能很快适应并喜欢上这种极具约束力的装束,频繁来往于东莞和深圳、台湾之间。
第96节:绝处逢生(6)
她觉得他变了。是内心中某个地方的改变。这种变化是肉眼看不出来的。她需要凭借听觉,嗅觉,和触觉。
她听见他的声音,有着故作的冷漠。
她嗅到他身上,一股浓烈的男士古龙水。
她触到枕畔他的身体,僵硬而疏离。
她不怀疑他还爱着她,他常常在她一个转身的时分,用那种痛感清晰的目光注视着她。但是与她相碰却又闪开。
她猜测他本能地要以这种疏离将她制服,让她缴械投降。她抱着睡梦之中流着口水的儿子,心里感觉到不能逆转的悲伤。
她悲伤只是因为她明白自己不会屈从于某种安排。自孟飞宇以后,没有男人可以勉强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儿子的百岁酒上,林志雄带着风水先生前来道贺。并送来了给孙儿取的名字。
林庭岁。
柔小蛮以这个名字拗口为由,拒绝了据说是经过长时间推敲才决定的这个名字。
回到家里,林梦南什么也没说,只脱下酒气熏熏的衣服,顾自去洗澡。
柔小蛮有点失望,她以为他会跟她关于这个名字再辩论些什么。他不开口无疑是宣布了说服她的念头的死亡。
她轻轻呼唤着儿子的名字。柔一,柔一。她要他温柔如一,顶天立地。她要看见她所有在爱恋的梦幻中所塑造出的好男人形象,在他身上得以全部体现。
这是一种恋子情结吧?她哑然失笑。
王姐趁林梦南在浴室,敲门进来对柔小蛮道:
“太太,刚才先生要我替他收拾了行李,好象要出远门哩。”
连一个保姆也看出来柔小蛮多么得没有知情权。她挥挥手表示知道了,让王姐回屋休息。
直到柔小蛮胡思乱想着进入梦乡,林梦南还没有从浴室出来。他分明是躲避瘟疫那样躲避着她。
天亮后她整装完毕去上班,才发现原来林梦南在沙发上盘踞了一夜。电视没有关,茶几上是一堆数量触目惊心的烟蒂。
她在留下来和他谈谈,与参加公司董事会之间做了片刻抉择。最后咬咬牙,出门而去。
董事会进行得如火如荼,针对是否在香港上市,黄黎和柔小蛮进行了针锋相对的发言。
黄黎慷慨激昂道:
“相信在座对于商业规则略知一二的朋友都会知道,我选择爱悦在香港上市,除了香港证券市场所具备的国际一流水准外,还在于它处在其他境外交易所无法比拟的理想地理环境。因此,香港这个融资平台不仅容量大,而且有深度,除了IPO的融资,上市后的再融资也十分便捷。目前许多大陆企业想分拆业务到香港挂牌,就是看好了香港资金运用的流畅性,更因为香港具备国际化、透明度、市场监管制度完整、区域酬资中心等优势,而香港开放的融资市场,正好为有集资需要的台资企业提供合适的融资渠道。爱悦正在飞速发展中,急需大量资金来参与运作,我的天高由于旗下业务群庞大,所以将资金制约住了,不动产日益增多,流动资金同样紧缺。否则对爱悦继续入资将是我十分乐意的事。目前看来,爱悦的发展良机,只在于去香港上市这一条路。”
柔小蛮没放过她的任何一个字。她想起一句文革时期流行的话来:
只要是敌人支持的,我们就要反对;只要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支持!
也许她对于在香港上市的抵触情绪,只在于黄黎太过于热衷这个举措吧?那么,她又成了什么样的领导呢?
随着世界各地向爱悦飞来的定单,爱悦在完成定单同时需要垫付的资金不在少数。资金确实成为柔小蛮现在最为头疼的问题。
前两天的报纸上,出现了一位记者不负责任的胡言乱语,文章的标题是:点点鹏城的千万富翁。
柔小蛮当之无愧名列其中。只有她知道,别说千万,除了她的房产,她的银行户头里只有三十万不到。
她不是一个善于从自己的公司中敛财的人。她几乎全部资金都用于投产和项目推广。
即使有一天她的身价达到亿万,她也可能只是一个富人区里贫穷的阔佬。除了公司一无所有。
第97节:绝处逢生(7)
她想到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儿子。她不愿意冒险是因为她越来越输不起,患得患失。
黄黎不知见好就收,咄咄逼人,继续将了柔小蛮一军道:
“或者,柔总可以向大家宣布能令人信服的、推翻我议案的理由?”
柔小蛮微微一笑:
“我拥有这里百分之六十的股份,而你只有百分之四十。就是这个理由。”
说完她挥手解散董事会。
黄黎在走廊上拦住了她,身边是那个叫做蔡妍的女人。两个人分明一条裤腿走路,一个鼻孔出气。黄黎好似刚看见柔小蛮似的。
“哎呀柔总,我正想和你私下商量爱悦的发展大计呢。”
柔小蛮把戒备挂在脸上。
“请说,黄董。”
“其实我也没啥好主意,只不过爱悦的人要吃饭,钱从哪里来?现在爱悦处于不断烧钱的状态,如果不想个好办法,恐怕会人心项背哪!”说着她恶毒地看柔小蛮一眼道,“不过,柔总你总会有办法,年轻女人嘛!不必我这样的老婆子,只能靠自己,谁也指望不上!要不然,我回家跟老孟说说,或许他有什么好建议?”
黄黎自顾自说完,和蔡妍得意地大笑着而去。
柔小蛮心在滴血。
沈欣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过来将她胳膊一搀。
“就当是被狗咬了,难道人还和狗计较吗?”
柔小蛮脸色煞白,还在强撑着微笑:“没关系,她说的也是实情。我会考虑的。”
“黄黎那样的女人,无病无灾是最好的了,如果她出了个三长两短落到我老公手里,我叫他切掉她的舌头!看她嚣张什么!”
柔小蛮接过沈欣给她端来的温开水,喝一口,说道:“你把自从黄黎参与爱悦事务后的财务报表和发展纲要拿来给我看看。”
沈欣走了,好久以后才捧来一叠档案材料,嘴里不胜感慨:
“人走茶凉,柔总,你离开得太久了!刚才我跟财务室的人要报表,他们推三阻四不肯给,我都说了是你要看,浪费半天唇舌才肯交出来。”
“梦南呢,他在这里的期间,都做了些什么?”
沈欣断然道:“维持现状,也越发难以维持。除了想让你回家颇动脑筋,其它业绩平平。归根结底一句话,他的低能在于缺乏对你事业的热爱。”
柔小蛮低头不语,做思考状。她欣赏沈欣的坦白。这份坦白来自她一贯的清高傲慢。当她重新抬起头时,眼中火光连天。那是充满了战斗力的火,积极的,向上的,不畏艰险的。
“现在开始,你所有工作搁在一旁,去给我调查,只要是有投靠黄黎迹象的员工,或者在我离开的日子里不安守本分,完成任务时偷工减料的人,任何人,从明天开始清理门户!对了,别忘记补发两个月工资。”
沈欣露出喜悦的笑意:“如果财务室的人——”
“也即刻离职,人开光了,你负责暂时接管,将工资补发给他们,马上重新招人上岗!”
“明白了!”沈欣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行个军礼。
下午未结束,整个地王大厦都知道爱悦在进行人员裁减,并同时招人。有几个在地王其它公司的员工当时就偷偷前来应聘,当场录取了一位会计,一位部门主管,和市场推广人员两名。
沈欣觉得痛快不已。她第一次对柔小蛮透了底:
“本来,我结婚后也打算回家当全职太太,有句话是说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我的老公先前也有这个考虑。因为他的生活作息比较缺乏规律,也希望任何时候回家都能有个给他热热饭、说说话的小妻子。不过,因为你,所以我决定继续从事这份工作,即使日晒雨淋,回家做做面膜就补回来了。”
“因为我?”
“对,我太喜欢你了,你这么要强的个性,让我欣赏,而且舍不得离弃。”
柔小蛮有了片刻的失神。以前也有过一个人这么对她说。蔓琳。她依赖着柔小蛮的坚强。好象她的心脏强大得能够提供充足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