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为了躲江天南,思存没去礼堂参加最后的彩排,反正该她写的她都写完了,去了也是看热闹。
联欢会是在周六的下午,思存本来是打了如意算盘,早早溜回家去看墨池,再一起过个甜蜜蜜的礼拜天。吃午饭时却看到了刘志浩,刘老师让她下午早点去礼堂,顺便帮帮忙。思存只得应允了。
礼堂被布置得流光溢彩,华灯闪烁,闭合的大幕上挂着“欢迎新同学”几个大字。一会幕就会拉开,呈献给学生们一场生动多彩的联欢盛会。
思存们忙前忙后地摆鲜花、挂条幅、摆凳子,演员们在后台紧张地化妆,主持人江天南占据舞台一角,闭着眼睛念念有词,不见紧张,倒显出几分悠闲。
偌大的礼堂里摆出几千个凳子也是个大工程,又要对齐,又要考虑间距。礼堂里放着振奋人心的《运动员进行曲》,三点钟,学生们陆续进场,绚丽的会场让他们发出啧啧的惊叹声。思存摆好凳子,近水楼台滴坐在了前排的中间位置。别的她都不想看,就想看她执笔创作的小短剧。
时间到了,音乐声停止,学生们也很配合地安静下来。大幕徐徐拉开,灯光集中到舞台中央的男青年身上,墨蓝色的西装和雪白的衬衫让人眼前一亮,男生微微一笑,激情澎湃地执起话筒,“跟随时间的脚步,我们走进了生机盎然的八十年代。从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到八十年代的第一批大学生,我们都是时代的宠儿。今天,在北方大学的校园里,为了祖国美好的前程,为了这充满活力的八十年代,为了我们光辉灿烂的未来,我们欢聚一堂,现在我宣布北方大学一九八零年度迎新生联欢会开始!”
思存听得脸热心跳,这开场白是写的,感觉就像她在台上主持一样。底下的学生很配合地鼓掌,江天南从容目视台下,一一介绍了到会的校领导和各级各系的师生,舞台上虽然只有他一个人,却气定神闲,游刃有余。接下来江天南几乎摒弃了思存的原稿,只是按照流程自由发挥,他说,“为了迎接新同学的到来,我们特意为你们精心准备了这台联欢会。但这联欢会又不全为了你们,也为了展示我们这些恢复高考后第一代大学生、改革开放后第一届大学生的精神风采。下面请欣赏第一个节目——歌曲《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思存不得不承认,江天南的主持词里没有太多政策性、程式化的东西,却更加生动上口。思存创作的短剧安排在快结尾的时候演出,她创作得情节丰富,内容写实,却掌声寥寥。思存有点失望,几年后她才知道,小品重要的不是写实,而是夸张。
联欢会上的思存心里可是万分不服气的,她已经想开溜了,她要回到家去,找墨池评评理,究竟是她写得不好,还是观众不懂得欣赏。场内的氛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从安静肃穆到激情热烈。思存听到江天南说,“下面要进入联欢会的最后一个环节——集体舞会。”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同学们多是兴奋,同时却不知所措。毕竟会跳舞的学生实在是少数。江天南果然是个舞台天才,他灵机一动,马上想到自己表演,调动气氛,他随着音乐动感起舞,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江天南突然跳下舞台,又引起一阵惊呼。他迈着霹雳舞的步伐走到前排正中,向思存伸出了双手。正谋划着开溜的思存下了一跳,不明白状况。江天南又向她伸了伸手,思存听到欢呼、尖叫,甚至口哨。她终于反应过来,江天南是邀请她跳舞呢。
思存摇着头往后躲。江天南不依不饶,绕到她的身后,双手随着音乐向上抬,做出邀请的动作。思存感到全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于小春和刘志浩都在推她,思存咬咬牙,跟江天南上了舞台。
思存从没有这样被众人瞩目过,紧张得手脚都硬了,不知道怎么放。她本来就不会跳舞,这会更像个稻草人一样,傻乎乎地伸着胳膊一动不动。江天南有办法,他拉起她的手,围着她,环绕、腾跃、起舞。思存就像个美丽的道具,在江天南的衬托下,不动不动也散发着韵律的光彩。台下的观众产生了两极分化,古板些的学生不好意思参与,主动离场了,大胆则的纷纷效仿,更有甚者,冲上了舞台,把主持人包围在中间,欢快起舞。
舞台上人越来越多,江天南和思存被挤出了包围圈。思存紧张得鼻尖直冒汗,江天南伸出食指帮她抹掉汗珠,笑着说,“我们真是最佳拍档,看大家多高兴!”
思存装作整理头发,挡开了江天南的手。他们被人群冲散,不等江天南回过神来,思存闪下舞台,跑了。
思存径直跑回宿舍,大家竟然都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进过派出所的302女生学乖了,凡是跟舞沾边的,都离得远远的。思存默不作声地爬到她的上铺,与此同时,苏红梅嗵地从床上跳下来,摔门而去。
躺在床上看书的于小春捅捅上面思存的床板,“苏红梅吃醋了。”
思存想着心事,心烦意乱,并不搭腔。
董丽萍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道,“思存,江天南是不是又要追你?”
于小春道,“江天南长得好,家世好。他爸和苏红梅的爸爸是同僚,都是地级干部!不过他没有你亲戚家的表哥好看,可惜了,他断了一条腿。”
思存动了动嘴唇,于小春又说,“思存,你比苏红梅配得上江天南。”
思存用被蒙住了头,烦躁地翻来覆去。她的计划全乱了,本来打算下午就回家,结果从联欢会上耽搁到现在。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回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墨池。别的男人在追求她,让她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丈夫。墨池自从能站起来以后,每个周六傍晚都会在巷口等她,前几天她的自行车爆胎了,推着车走了很久,一进巷子,墨池架着双拐站在那里,还在等。
想到这里,思存一骨碌爬起来。不管发生什么,她要回家去,回到最爱的人身边。墨池肯定会帮她想办法,有墨池在,她什么都不怕!思存重新充满了力量,穿戴完毕,撒腿就跑。
她没想到,竟然已经快十点了,舍监阿姨都在准备锁宿舍楼的大门。思存赶紧跑了出去,骑上自行车,风驰电掣的回家。路上又黑又静,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为了抄近路,思存拐进没有路灯的小路,月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地上,两边的杨树沙沙作响。思存毛骨悚然,低着头飞速前进。行进花巷,看到温家小楼里的灯光,思存的心里踏实多了。墨池并没有等在门口,都这个时间了,他肯定快睡了。思存轻手轻脚开大门的锁,心里盘算着墨池要是发飙的话怎么哄他。
上至二楼,思存调皮地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墨池的动静。意外的,她听到了陈爱华和保姆对话的声音。思存心里一急,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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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那口虫
第 29 章
陈爱华和保姆守在墨池的床前,保姆还拿着条热毛巾,捂住床头的输液瓶。陈爱华抚摸着墨池的额头,一脸的焦急。思存的脑袋一下子大了,一个箭步冲过去,叫道,“墨池怎么了?”
陈爱华厉声说,“你还好意思问!墨池在外面等了你三个多小时,这么大的风,他的身体哪能受得了?”
思存如当头棒喝,现在已是初秋天气,北方的夜晚已经很冷了,今天又是个大风天。墨池竟然在巷口等了她三个多小时!她蹲跪在墨池床前,墨池烧得脸色通红,一只手上插着针管,正在输液,闷闷地咳嗽。听到她的声音,费力地睁开眼睛,竟然还努力撑起身子,虚弱地对陈爱华说,“妈,你别怪她,我发烧两天了,和思存没关系。”
“发烧两天还去吹冷风,你真是不要命了 !”陈爱华气急败坏地数落儿子,又心疼,赶紧扶他躺下。墨池顾不得在输液,用插着针管的手抓住思存的手,对陈爱华说,“妈妈,太晚了您和阿姨去休息吧,别为我担心。”
陈爱华对思存嘴上虽凶,心里还是认可的。她起身道,“今晚睡轻点,要是不退烧就喊我。”
思存忙道,“知道了。”她结果保姆手里的热毛巾。药水凉,输进身体又疼又冷,需要用热毛巾捂着加温。
看着母亲走了,墨池虚弱地笑道,“别听我妈的。她就是喜欢大惊小怪,我没事。”
思存都快哭出来了,“都是我不好。”
墨池拉着她,让她坐在床边。他的手掌又干又热,灼痛的思存的心。墨池笑道,“以后回来晚了打个电话,你们老师办公室就有电话。”
思存道,“今天晚上迎新生联欢会,我本来想溜来着,没溜成。”墨池病成这样,她决定先不说江天南的事。
墨池又要起身,引发一串咳嗽。思存压住他,小声说,“你别动,需要喝水吗?”
墨池摇摇头,平息了咳喘,问道,“开联欢会到这么晚,吃东西了吗?”他对她的要求越来越简单,吃饱了、穿漂亮了、每天开心了,他就高兴。至于她的学业,他早已不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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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存说,“你都病成这样了,就别为我操心了。我不饿,以后你要是再傻等我害了感冒,我就和你算账!”
墨池还有力气坏笑,“怎么算账?”
思存红了脸,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捶,“反正就是要算账!”
墨池笑得眼睛弯弯的,“我媳妇最厉害了,到啥时候都是你有理。我这辈子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
一瓶药水输完,思存帮他拔掉针。她刚来温家时,墨池的身体很不好,三天两头输液,这些护理工作她练得非常得心应手。这两年墨池身体好了很多,思存的手都生了。她很小心地拔针,生怕弄疼他。然后,迅速地用棉签按住针眼止血,一分钟后,又贴好胶布。
全都忙完了,墨池又拉住她的手,生怕她跑了似的。思存顺势歪在床上,把头埋进墨池的胸口,闷声说,“你等不到我,是不是特别生气?”
墨池抚摸她的头发,喘息着说,“不生气,就是很担心,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他没说,刚开始不是担心,而是失望。他下班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