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告诉张婉萍他要走时,张婉萍在电话里说,我想见你。
杨灵涵笑着说,你要知道,认了命的女人再这样,是要付出代价的。
张婉萍说,你忘了,我们是密友啊!
杨灵涵说,但不是那种紧紧靠在一起的密友。
张婉萍听了,说,谁想和你靠一起了?!自作多情是没人稀罕的,哎,你是不是又想和我靠一块啦?!
杨灵涵笑了,把话反了说,我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见我干什么?
张婉萍变了腔,说,杨大哥,小龙女结婚你也没送什么礼物,现在你要走了,我要你送我一件纪念物!
杨灵涵故意说,不会是我的尸体吧,反正我是没灵魂的人物!
张婉萍说,臭美去吧你!我是说正经的,哥妹一场,总该表示表示吧,我不要贵重的,你随便送一件就可,哪怕是块石头,只要是你送的就行,我是把你真当哥了!说着竟叫了那么一声哥。
杨灵涵一听,那边电话里顿时有些哽咽了,禁不住眼睛有些湿润了。说,好啦好啦,我一定送你一件礼物,别哭。那边放了电话,杨灵涵把电话扯在半空里,不知所措。一会儿,胸口一阵痉挛,跑到洗手间,好一阵大吐。
杨灵涵不知道送张婉萍什么好,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没想好。
半夜里,杨灵涵灵感一来,就起了床,用铅笔在一张白纸上画了一份草图,起了名,叫“萍水映峰”。第二天,他到母校书画协会,找了自己的老朋友雨亭,让他照着草图作了一幅画,他要把这幅“萍水映峰”送给张婉萍。雨亭照草图画好了,杨灵涵看了很满意,亲笔题了字,就去文化市场裱了。接着,打电话约了张婉萍。
坐在“思远人”茶馆里,杨灵涵看到,张婉萍穿了一身蓝祺袍,姗姗而来。他突然觉得,这个人不是张婉萍而是邢露。直到张婉萍说,看什么看,跟没见过似的!这时杨灵涵才回过神来,说,你穿上这身衣服,身段和我大学时的女朋友一个模样。
张婉萍说,怎么,想女人啦?
杨灵涵笑了笑,说,哪敢乱想。对了,都说刚结婚的女人最动人,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张婉萍咯咯一笑,故意说,那你敢不敢要我?
杨灵涵说,俺有自知之明,没那个命啊,要了也白要!
张婉萍叫了声,哥。
杨灵涵故意装叫的不是他,抬头看看,低头瞧瞧,问,你哥来了,在哪?
张婉萍厥起了嘴,说,找什么找,我叫的就是你。
杨灵涵就等她这句话,张婉萍这么一说,他立马就接着她的余音答应了,长长的“哎”了一声。
张婉萍说,这就对了,算没白认识你。接着问杨灵涵,送妹什么礼物?
杨灵涵拿出竖在椅子旁的画,递给张婉萍说,就这。
张婉萍接了画,解了画轴上的线,朝左边侧了身,一手在半空拿了画轴,一手将画徐徐落开。只见,上面画了几族远山,近处则是一个汇了山溪的潭,潭中有点零星的浮萍,还有依稀可见的倒影,是远处山峰的倒影。上面还题了些行楷书法,四个大字是“萍水映峰”。几行小字是:汝是水中浮萍,我乃波上幻影,浮萍幻影,一闪而过的人生!
张婉萍看了,顿时泪花儿在眼里打旋,边掏了手巾抹泪,边说,哥,这件礼物,太好了!我一定保存一辈子,画与人毁。
杨灵涵感到不自在,就说,收起来吧,别搞得跟永别似的,注意保持新娘优雅形象。我还没想好到哪去,一旦有着落了就告诉你。看了眼张婉萍,又说,现在又不是古代,通讯那么发达,想见我了,我就在指定的时间里,出现在你家电脑的视屏上。
此刻杨灵涵才意识到,自己是把张婉萍这个大自已几岁的女人当成了妹妹。
张婉萍抹完泪,说,一辈子只有一回,你要记着妹!
杨灵涵说,我会的。
张婉萍又问,你哪天走时,记着跟我说,我送你。
杨灵涵赶忙说,千万别送我,我受不了,真的。又感叹道,海内存知已,天涯若比邻嘛,送什么啊!
杨灵涵说完这话,张婉萍陷入了沉思之中。一会,茶室里响起了一首很空灵的曲子,两个人在一种情绪里静默着。这种情绪氛围,说不清,道不明,它使人不自禁的迷失。而这时,时光这个词,也突然变的缓慢而茫然。一切的有如同一切的无,时空消匿,意识眇缭,它从哪里来的,到哪里去。天山的雪溪是否清澈见底,大漠的风沙在吹吗,如何高,多么远,紫气东来,飘逝在何方?
一直坐到傍晚,天黑了,外面路灯依次亮了起来。
杨灵涵向窗外瞥了一下,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走!
来到马路上,张婉萍想一下子扑上去,紧紧让她哥搂一下。杨灵涵看出来了,侧着身说,你赶紧回去。说着,就给她拦了一辆汽车,掏了20元钱给司机,说到理工大,路上小心点。坐到车上的张婉萍,突然叫司机等等,然后从车窗上对着杨灵涵大声说,哥,你一定好好活着,一定答应我!
杨灵涵没想到张婉萍会这么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张婉萍又说了一遍,答应我啊!
杨灵涵才回过神来,说,放心,我会的。然后他就朝着司机说,开车吧!只恍见,记行车载着泪流满面的张婉萍,一道烟跑了。旋律,莫名袭入的音乐旋律,在他心中翻滚起来。作词/?:不要问我,一生曾经爱过多少人。你不懂我伤有多深,要剥开伤口总是很残忍,劝你别作痴心人。多情暂且保留几分,不喜欢孤独,却又害怕两个人相处,这分明是一种痛苦。在人多时候最沉默,笑容也寂寞。在万丈红尘中,找个人爱我。当我避开你的柔情后,泪开始坠落……
杨灵涵一下子转过身来,扶着石栏杆,把口袋里攥在手心的几个硬币,扬手摔进了护城河里,破了那一轮明月,像碎银了般,四散而去。
哥妹一场完了,还有师徒一场,临走了,也该拜访一下四位恩师,听听他们的教诲和意见。
一回到唐都大学,就碰上了儒风洪教授。洪教授推荐他到京城,说,要干事还是要到北京,中国的事,是南边起事,北边成事,连我都想到京城闯荡一番。接着就拜访了文风孟教授,孟教师理解年轻人易,感慨了一番,就勉励道,无论到哪,都要做好人,多读书,不要把文字丢了。又拜访了学风尚教授,尚教授听说他有回山东的想法,就从学术的角度,分析了历史上陕西和山东,一些鲜为人知的源渊,并说,哪里也不用去,回你故乡就很好。
最后杨灵涵拜访了道风王教授。王教授随便说了几句,就进了书房,一会从书房里出来了,对杨灵涵说,这是一张存折,我都好久没使了,大概还有一千多块钱,你带上,万一一时工作没着落,也不至于犯难,密码是六个八。
杨灵涵身上的钱并不多,钱都寄回家了,就接下了。一时无语。一看,存折里还夹了信封。正要问,王教授就说,既然你回老家,就去青岛吧。前些年我在那疗养,觉得还不错,有山有海的,怕是山东最好的城市吧。又说,信封里提到了一个人,离青岛不远,是我的远方表亲,接族谱和我同辈,我得叫表哥,有机会,你代我去拜访一下,信你路上看吧,好拉去吧!
别了老师们,杨灵涵就去车站买了直达青岛的票。
回到了住地,和房东结了帐,杨灵涵就开始收拾行礼。在整理书籍资料时,杨灵涵从床底下拉出来了个大纸箱,里面是自己的读书笔记和各类手稿,有几十万字吧。看着这些东西,沉默了好一会儿,心里就念叨着,都是些无意义的东西,点把火烧了吧!别叫这些破烂污染环境,也没必要再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用这些烂玩艺混饭吃的人,有一大群,你没什么特别的,你不值一提。也不需要任何施舍和可怜,本来没有可怜的,可怜是你一手捏造出来的!烧吧,烧的干干净净的,不留痕迹。懦夫,不会连这点自由也没有吧!
想到这,杨灵涵就抱到院子里点火。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个人,刘培彦。
他要把这些东西,烧给刘培彦这个死鬼。这个老头曾教给他做人的哲学,现在他去了,他那些哲学,不知在阴间受用不受用,就把这些烂玩艺给他看吧。收拾完东西,杨灵涵就抱了纸箱,乘公交车去柏灵园了。阴森森的墓地依稀听见,后面林子里有啜泣的声音,不知是人哭,还是鬼嚎。
坟前,杨灵涵蹲在地上,点了火,边烧边说,刘主任,我现在也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对你,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也死了,只不过,我是个地上的鬼。这些东西是从前写的,既然死了,留着也没什么意义了,不如送给你看吧,让咱们两个的哲学,交流交流啊,碰撞碰撞。
那天你也是的,不知道我是人是鬼是活是死,就随便教我什么“人生”哲学!
好了,竟然有这缘份,你就做我的头个读者吧,慢慢地读,看看到底是些什么烂玩艺。你不用半夜来给我送稿费,人家早说了,这些东西不值钱,没市场!埋在下面的人,总比活在上面的要多吧。你拿去看看,那边有没有市场,要是有市场,你就卖了赚点书费。再说,王海梅要过去了,还不得和你要那八万?!看你人一生,鬼一世,也挺不易的,千万别和自己过不去,也别和我客气,我还白吃过你一顿饭呢!
卷二:流落·;客〈7〉
那天,火车驶进青岛时,杨灵涵才想起王老师交给他的信。
天乌蒙蒙的,要下雨的样子,他拆了信往车窗前一凑,只见上面有几行硬笔书法字。大字写的是,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小字是,族兄王某,外号齐谐子,居蓬莱北冥山灵阙山庄,方便时,代为拜访。
收了信,杨灵涵靠在座上,闭了眼睛,思绪乱如麻。
这趟火车是路过他家门口的,但他只能任故乡的山水,从车窗里一幕幕闪过。他知道,回到家里,必是面对父母欣喜的目光,但他已无力承受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目光是不能承受之重。在车厢嘈杂的睡梦中,他又与那个幽灵撕杀了一夜。马上就是大海了,他想到了结束,在一片浪涛中彻底栖息。但一闭眼睛,父亲就会出现,他胡子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