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木桥下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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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木桥下的恋人-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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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颖和乔智是老同学,1966年毕业于北京一所名牌大学。第一次分别是在1967年8月,他们分别被“工宣队”发落到下面接“受再教育”。夏颖到河北唐山百各庄当了农民,修理地球:乔智被送到内蒙古鄂尔多斯高原当了矿工,挖掘地下黑金。离别时,两颗年轻而纯洁的心互相鼓舞,决心好好接“受再教育”,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后来他们分别留在接受“再教育”的地方,当了中学教师。

    几年后,在冰冻着的中华大地开始复苏的日子里,这两个经过风暴袭击的年轻人,带着伤痕、余悸、惊异和喜悦来到北京,在一所名牌大学攻读硕士学位:1983年获得硕士学位,夏颖留校教书,乔智回到浙江老家的一所高校任教。那

    是他们第二次分别。离别时,两颗饱经风霜但仍旧纯洁天真的心互相勉励,用自己的知识,在科学的春天,为人类的美好未来铺设高速公路。

    光阴似箭,人生苦短,一晃20多年过去了,简直好像打了一个盹儿,做了一个梦似的!几乎同时,他们俩在前年加入了中国两亿多银发飘逸的退休队伍。夏颖退休后,应聘到K研修学院任外语系主任,不久他请乔智来任教。两颗赤诚的的心又在一起欢跳了,好像两只燃烧着的蜡烛头在欢快地摇曳,不遗余力地释放最后的光华。

    今天他们又要分别了,这是第三次分别。夏颖和乔智都感慨万分,但神情都显得非常沉静。他们望着对方稀疏斑白的头发,爬满皱纹的前额,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悲哀的、无奈的、自信的、宽慰的、遗憾的、兴奋的、……光芒。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乔智的声音不高,仿佛喃喃自语。停了片刻提高声音,语气坚定,好像铁锤敲在砧子似的铿然有声,从很深很深的心底里发出,“不过,我们的身心很健康,第二个青春刚刚开始,为人类美好未来铺设高速公路的机会还会有。”

    乔智停下手里的活儿,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对的粉墙,眸子里透出了一缕喜悦

    而坚定的光芒,像宝剑在阳光下闪烁的光芒,穿透了墙壁和层层障碍,看到

    了从浩瀚的大海中冉冉升起的朝阳。

    过了好一会儿,乔智转过脸来,问道:“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休息……为人类美好未来铺设高速……”乔智这句似乎矛盾着的话,在夏颖的脑海里久久地萦绕着,像一股清澈的泉水随着鲜红的血液在他周身的血

    管里缓缓地流淌,最后潜入了心灵底部,在那里突然发出惊雷般的巨响。

    乔智见夏颖沉静在深深的幽思中,对他的问话仿佛没有听见,于是停下手里的活计,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老同学,你下一步如何打算?”

    “我——”夏颖一时不明白乔智的意思,不知道指他的私人生话还是目前的工作?只是嘴角掠过一丝淡淡的微笑,就算作答。那一丝淡淡的微笑充满了特别的意味,似乎是人生的全部内容——酸甜苦辣:一般人不易觉察,但乔智读懂了。

    夏颖的妻子去世十年了,他一直没有再婚,不是他没有遇到合适的,而是他

    要实现妻子的遗嘱——找到自己的女儿。平时乔智常常提醒夏颖,找回女儿和再

    組家庭并不对立,不能孤孤单单的这样过下去!夏颖总是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

    “以后再说吧。”

    “我说的不是你的个人生活,而是你的工作。我的意思是你打算继续在这儿

    干还是到别处活动活动?“乔智望着夏颖,等待他回答。

    “……”夏颖仿佛没有听见乔智的话。

    “我看这个学校气数已尽,今年招了一百多新生。恐怕明年上面不会让他们继续招生。”乔智继续说。

    “非常有可能!可怜这些学生了!”

    “郭宝才他们的办学理念的核心是money!他们的”学生上帝论“是为这个核心服务的。”

    “你说得不错,可是我们无能为力啊!你这一走,我这个系主任就成了光杆司令了。”

    “这结果与你无关。惋惜也无用。古今中外留不住良才的人最后必败。楚汉之争,最后刘邦战胜了项羽,根本原因是刘邦会用良才,项羽心胸狭窄,排斥良才。当然郭宝才只是个小米粒大的爬虫,不值得拿来与项羽比较。但道理是一样的。他重用他的亲戚钮文革、胡来运等这类既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又不懂教学,心术又不正的人来办学,不垮台才怪呢!”

    “你说得很对。这个学校越办越糟的症结就在这里。”

    “我记得你的兵马最多的时候,有25位教师,是吗?”

    “连你26名。”

    “你看,我把自己给忘了。”

    “你总是忽略自己,想到别人,尤其在利益方面。”

    “你别说我,你比我更不关怀自己。说到这里,听我一句忠告。”

    “你说吧。”

    “既然如此,你倒不如离他们远远的,省得生气!”

    “我舍不得这些学生!”夏颖沉吟了片刻,语气里充满了真情。

    “特别是徐静是吗?哎,徐静有些地方长得和你一样,人们都这么说。”

    这话别人也对夏颖说过。他也不只一次观察过徐静,觉得很亲切,她那柔睸

    细长的眼睛,微微向上翘起的嘴角,说话的声音……真有点像他已故的妻子:她

    那鹅蛋脸型,饱满的前额,挺直的鼻梁有点像他。哪会有这样的奇迹呢?不可

    能……世上也有相貌相似的人:有可能……世上偶然巧合的奇迹也有!从见到徐静那天起,这个念头一直在夏颖的脑海里萦绕,在他心田里不断燃起希望的火焰。他非常惊喜,仿佛借助这火焰的闪光找到了沉没在茫茫人海之中女儿的倩影,又

    好像驾驶着一叶轻舟,在茫茫大海中迷失了方向的人,在翻滚的风浪中绝望地漂泊,突然看见前面海平线上闪烁起一点光亮,他祈祷这点光亮把自己引到安全的地方……

    “是吗?”夏颖沉思着,眼里闪烁出一缕惊喜的光芒,瞬间又消失了,蒙上一层忧郁的雾霭。
第十六章
    乔智教授辞职的消息迅速传开,K研修学院立即掀起了一场风波,像一阵狂风吹来,泛着涟漪的湖面上突然涌起了波浪。

    星期三早晨,上课铃声响过后,英语三年级两个教室门上都挂着沉甸甸的黑锁头,好像长年闲置的空仓库,里面空荡荡,黑洞洞,死静无声,没有半点人气,仿佛里面从来没有过欢乐的说笑声和朗朗的读书声。门外站着两个年轻老师,风尘仆仆,没精打采,每人肩头上挎着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背兜,好像长途跋涉疲惫不堪的旅客。他们不住地抬起手腕看表,脸上浮现着焦急的神色,不解地议论道:

    “怎么啦?上课铃响过20分钟了,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是不是课变了,学生上大课去了?”

    “不可能吧?如果有变动教务处应当预先通知我们呀!”

    “那不一定,这个学校教务处那个姓钮的处长不懂教学,办事随意得很。”

    “我来这儿上课,先乘地铁,换两次乘公交车,得走一个半小时呀!如有变动,他应当通知我们。”

    “我住的也不比你近。我们白跑一趟,很不合算。”

    “下周我不想来给他们讲课了,上学期一分课时费也没给发,你给他们讲也白讲。看样子这个学校快完蛋了。”

    “你说的不无道理。看来郭宝才想骗我们。你讲的课越多,就受骗越多。但是,我们不来讲课,也不是个好办法。因为没人来讲课,受损失的是学生,而不是郭宝才。我很同情学生!”

    “那你说怎么办?”

    “我看呀,我们联合所有的老师,一起去找郭宝才。”

    “这倒是个办法。但上学期我们多次联合起来找他,连他的影子也没见到。话说回来,即使找到了他,他不给你钱,你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你是本学期才开始在这里讲课的吧?”

    “是的。”

    “你对这个学校还不太了解。他们好几年不能按时发工资了,一拖欠就是一年半载。”

    “原来如此!他们办学快10年了,也没有建教学大楼,也没有增添新的教学设施,收学生的学费干什么用了?”

    “只有郭宝才知道。外人只能分析。听说郭宝才有五六个情人,几乎每年带着情人去国外游玩。”

    ……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没见一个学生来,就怏怏不乐地走开了。

    从他们简短的谈话,你可以听出他们都是part…timeteachers。K研修学院的教师百分之九十五是兼职的。他们中有外地的,有京城的,有大学退休教师,有中小学退休教师,有在职教师,也有在读学生。学生们把这类教师叫做飞毛腿老师。

    他们来得迅速,走得突然,在一些民办大学之间飞来飞去,飞着讲课,飞着赚钱,

    有的飞着骗人。对这些飞毛腿教师也不能一概而论,他们有不少为演奏好民办教育这首交响乐曲尽心尽力,尽管有时他们或因过度疲劳或因功底不深弹奏得不太和谐,甚至跑调。但确有一部分是南郭先生的弟子,滥竽充数。比如,有一个从河南飞来的英语飞毛腿,此人姓贾,名明,职称证上白纸黑字清晰跃然:1950年出生,1955年晋升教授,真是个古今中外惊天地泣鬼神的神童教授!然而,钮文革看了,装出生气的样子,狠狠地骂了他一句“你个傻鸡巴,我们河南人哪有像你这样笨的呢?”,随即挥舞了一下手里的权杖,拿起一把小刀,使出他造假的百般本领,为他做了巧妙的修饰,把1955中的第一个5刮掉,改为9,妙哉!变成1995!可是,学生对这位神童教授,有点不大敬重,不断发出把他赶下讲台的呼声,因为他讲英语口语,除了用河南腔调说Goodmorning,Goodbye,满堂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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