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良玉将吴康友审视良久,忽然骂道:“你他娘的什么意思,是不是害怕了、退缩了?”
魏明浩说:“老兄,你不会认为胳腮胡的死是我们的失败吧?可不能这样看呢,相反,胳腮胡的死应该是我们的胜利,因为他有力地反驳了那些传统派关于行为艺术是伪艺术的指责。如果他们把死亡看成是伪的,那不仅是不懂艺术,更是没有良心。”
吴康友被骂得在房子里激动地走来走去,说:“你们以为我真在休息吗?其实我一刻也没休息,我的大脑,一刻也没有。我在想,光跟他们打笔墨官司没意思,那些家伙脑子已经完全生锈了,转不动了,你怎么擦都没用。只能是不理睬他们,继续干我们的。胳腮胡的死给了我一个启发──也许这有点不道义,拿好朋友的死做武器,但话说回来,胳腮胡不就是为我们这些活着的艺术家而死的吗,那我们就似乎应该从他的死中得到一点东西,否则倒是辜负了他,隔鞋搔痒似地干不行,要干就得干出名堂来,像胳腮胡那样,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像他那样去死,而是说要像他那样引起大家的注意。”
佟良玉说:“嗯,这倒像话,证明你确实没闲着。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主意?”
“我计划,找几个女孩子,要她们赤身裸体涂满油彩,然后在一块画布上滚来滚去。。。。”
“妙,妙,绝妙的构思!”关之河高声喝采。
那几个人在思索了几秒钟后也跟着喝了几声采。
吴康友说:“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们就抓紧办吧。首先要去找几个女孩子,其次,这次我们要接受胳腮胡的教训,他事先没有请到几个记者,所以后来报界对他的行为大部分持批评态度,我敢肯定他如果事先把工作做细点,身后的评价会好得多。所以,这次我们必须请很多记者到场,这个任务就交给魏明哲你们几个人。”
如此说了一遍,大家都赞同他的想法,便互相鼓励了一番,然后各自行事去了。
邢达介绍来了一个女学生。她叫任芳,在师大读艺术系,学过舞蹈,会唱几首歌,现在习学国画。她是时下那种非常典型的容易接受新生事物的女孩,甭管什么事,只要是艺术方面的,有一些人在玩,她就会凑上去折腾一下。前些天邢达被师大请去讲了一堂有关书画创作的理论课,她很受启发,下了课又找邢达请教,两人就这样认识了。后来邢达向她介绍行为艺术,她一下就着了迷。不过毕竟是女孩子,真要她跟他出去搞创作,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邢达为此很不高兴,多次骂她在艺术上是叶公好龙,不配搞艺术。她就委屈地说:“你别急嘛,给我一个慢慢调整的过程嘛?”邢达心想也是,对女孩子应该有耐心。他本来打算等她自然而然调整过来的,可那天听了吴康友的想法,他很是赞同,大家却谁也没办法一时去找到合适的女孩子,他就觉得应该逼一逼任芳。这天把她约到自己的画室,把他们这一派行为艺术在胳腮胡死后遇到的困难老实告诉了她,又向她介绍了吴康友的创作构思,说:“这个办法很好,肯定能改变我们目前的困境,而你是我们能找到的最佳人选,请务必帮帮我们,实际也是帮你自己,调整了这么久,应该有些效果了吧?”任芳含羞带臊地笑着,说:“再给我点时间。”邢达瞪着眼睛说:“你拖得起,我们可拖不起!这样吧,我来帮帮你,今天你给我做人体模特,让我画上3、4个小时,我估计你的心理障碍就应该被彻底消除了。”因邢达经常给女孩子画人体素描,任芳跟他就一起画过好几次,邢达以前也流露过想画她的意思,所以她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脱光了衣服。邢达没想到自己这个经常在女孩子肉体堆里画来画去的人这次居然好像有些受不了,画到中途就扛不住了,冲了上去。任芳先是惊叫了一声,继而就瘫软在地上,她似乎一方面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一方面又觉得顺理成章。经此一役,任芳便完全想通了,答应去搞吴康友的那种行为艺术。邢达问她能不能在学校的艺术系里再找一两个女学生。任芳说试试吧。她还真有办法,不几天居然就找了两个女学生来,说是她的同学。
吴康友认为3个女孩子似乎少了点,关之河便去了一趟夜总会, 鬼混了一通宵,出了一笔大价钱,又找了3个小姐。邢达说这些小姐脂粉气太重, 恐怕不宜用做艺术的道具。关之河说:“关键是创作的结果,至于过程和方法不必太在乎。”其他人同意这个观点,就定下了她们。
这天,艳阳高照,湘中平原的季风像一把大扇子从省城上空轻轻扫过,扫出一地的干爽,扫出一片澄彻的清空。
吴康友把场地选在青少年宫,这是省城一处十分有名的娱乐场所。宫里有片草坪,在仲夏的季节里仍泛着几分青绿,他们在草坪的四周出了几份告示,简单介绍了一下行为艺术的起源和发展,称这是一种既高雅又大众的艺术,它甚至可能在生活中左右我们的思想和行为。有许多人就被吸引住了,站在一旁等着他们的表演。吴康友指挥周正涛等几个人铺上了一块很大的白布。这是某个工厂放在仓库不用了的废旧银幕布,在上面放了几十年的电影,现在已经褪了色,很多地方都发黄了,事先用洗涤剂洗了一遍,才稍稍白净了一点。这时那6个女孩子上场了, 因为事先已排练了很多遍,所以她们毫无羞臊之色,个个昂首挺胸,目中无人。吴康友喝一声:“脱。”她们就立刻脱了个精光。这一招惊得四周看热闹的人个个目瞪口呆,都像凝固了似的,人人一对浑圆的眼睛,生怕漏掉一个细节。然后有7、8个男人开始把五颜六色涂在女孩子的身上,除了眼睛之外,身上所有的地方都涂到了,就连乳房和生殖器都没放过。在涂这两处地点的时候四周就会响起非常热烈的喝彩声。那些请来的记者也特别喜欢拍这种镜头,往往一窝峰地凑上去不停咔嚓咔嚓,挡住了一些观众的视线,因此也挨了不少恶骂。
来了两个警察,神情冷峻地观察草坪上发生的事情,不知道他俩是自己也被吸引住了,还是真的拿不准该不该管,两人始终只是看着。有人在背后议论他俩,他俩充耳不闻。
涂完颜料,这些女孩子就躺到了那块布上,互相翻滚嘻戏打闹起来。观众的情绪达到了高潮,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和喝彩。
疯闹了一刻钟,青少年宫的管理人员才赶来制止这种行为。吴康友他们便一起上前据理力争。那些记者也上去帮腔,说你们如果不讲道理,那我们就写篇报道,告诉市民你们是怎样压制新生艺术的,让大家从此不再来这里娱乐了。
双方吵了半天,青少年宫方面说不过这些人,只好退开了。吴康友他们就又闹了一阵,本还想继续下去的,但四周的观众越聚越多,互相推搡、踩踏,再不结束创作,可能出事,他们这才很不情愿地中止了这场精彩绝伦的表演。
天色渐晚,这群人个个意犹未尽,红光满面,好像取得了一场重大的胜利似的。吴康友便请大家去又一村饭店喝酒,庆贺这次了不起的行动。几个男人谈笑风生,口若悬河,忍不住自吹自擂起来。任芳等女孩子却怪不是味道,愤然骂他们说:“你们这些人怎么这样厚颜无耻啊,明明主要是我们的功劳,你们不过是打打下手,怎么却把功劳全算到了自己头上,好像没我们什么事似的,太过分了吧?”
直骂得这些男人面面相觑。一开始显然他们有点回不过味来,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任芳会有这么大的火气,为什么会这样说话。但细一想,又觉得她说得有理,简直没办法反驳她。便都看着吴康友,因为这是他的主意,觉得他应该能对任芳的这种批评给予恰当而不失尊严的回应。其实任芳的意见也完全出乎吴康友的意料,他也被她骂了个懵懵懂懂,只是垂头无语。还得说是人家魏明浩,因经常跟人论战,骂功了得,反应敏捷,想了想对任芳说:“这是他们组织的,你们只是──请别生气──只是他们的创作工具,所以帐应该算在他们头上。姑娘,你是大学生,受过高等教育的,那就应该懂道理,不该胡搅蛮缠。”
那几个夜总会的小姐根本不在乎这个,只想吃饱肚子拿了钱就走人,任芳和她的两个同学却更生气了,一起嚷了起来:“什么屁话!帐算在他们头上,那他们怎么不脱光了在太阳底下让人欣赏啊?不敢牺牲尊严,论功行赏却抢头一份,究竟谁不讲道理?”
魏明浩还想理论,吴康友却冲他挥挥手说:“算了,她们说得对,应该给她们记头功。其实姑娘们,谁得头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作品成功了,来来,为了今天的成功,我敬几位妹妹一杯。”吴康友亲自给任芳倒满了酒,然后跟她们碰杯。任芳翻着白眼说:“这倒差不多。”
这时进来了几个记者,他们刚才都在现场拍照记录,散场后就迅速不见了,这会手里拿着几份报纸,一边挥舞着,一边大声嚷嚷着向吴康友他们这边走来了。“快报快报!”
魏明浩惊讶地抢过报纸问:“怎么,这么快就出来啦?”
崔力真说:“从编辑、排版、印刷到发行,早就准备好了,你们的作品一出来,厂里就开机了。这种事,动作稍微慢一点就会让人占先。”
大家便抢报纸看。文章是崔力真写的,发在楚湘晚报的头版头条,标题十分醒目,道是《先锋前卫艺术的代表作,行为艺术的惊世表演,青少年宫草坪上见闻实录》。崔力真免不了有些添油加醋,满篇溢美之词,把这些艺术家们看得一个个摇头晃脑,狂叫不已。
吴康友说:“今天我们可谓先下手为强,抢先给广大读者的心上进行了一番狂轰滥炸,强迫他们接受了这个事实,等到明天那些传统派的批评文章出来后,读者肯定就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拚命的呼应了。”
崔力真说:“对,这次事先跟我们记者打招呼的确是一步高棋。胳腮胡太蠢,所以他的作品就不值几个钱。直可惜了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