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夫说:“去看看吧,如果确实地方好那就这样。”
吴良才就带孙一夫去了春来米粉厂。郑春来见了吴良才,果然像狗见了主人一样急忙迎上来,摇尾乞怜似地陪着笑脸说话,还忙不叠地敬烟,急吼吼地叫老婆泡上好的茶来。吴良才跟他把事情一说,他立刻表示:“没问题没问题。”
孙一夫却觉得这家伙言不由衷,就跟他像狗似的欢迎吴良才一样,绝非出自真心。想到这些人远离家乡,寄人篱下,艰难地挣钱,他很能理解郑春来的处境,一点也不因为看出他不欢迎自己而讨厌他。孙一夫又想,其实自己也是出门在外,胡蹦乱闹,寄人篱下,怎么吴良才对自己却是礼让三分,恭敬有加呢。显然这是身份的问题。自己是知识分子,而郑春来不过一个无知的乡下佬,再有钱,也无非一个钱罐子而已,在精神上是永远爬不起来的下贱坯。
郑春来带他俩去那间空房看了看,说:“床铺被子,盆子杯子,桌椅条凳,都是现成的,孙厂长你就用吧。”
孙一夫忽然觉得住在这里还是有点不方便,就问郑春来装没装电话。郑春来说:“我一做米粉的,装什么电话,再说也装不起。”
孙一夫便想到了薛平,下午返回镇政府就用吴良才办公室的电话拨通了薛平的电话。接电话的人说:“不在。”马上就挂了。孙一夫气得大骂:“你妈拉个逼!”放下电话不禁万分感慨,中国的警察实在是太牛逼了。
第三十七章 喝假酒老板说玄机
第37章 喝假酒老板说玄机 做贩子下河破旧隙
吃过晚饭,吴良才和张先勇请孙一夫去南边的平塘镇方镇长的家里搓麻将,说那方镇长五毒俱全,尤爱麻将,有时白天放下公务不办和人搓,天天晚上家里要开一桌,手艺却臭得死,经常被人戏称为放贷大员,多亏了有些干部要讨好他,常常故意输他,才使之在麻将桌上输赢相抵,就这还喜欢吹牛皮说自己牌技高超。孙一夫略微动了一点心,马上就控制了,以前开饭店他玩过几次,始终不上瘾,现在更是提不起兴致。他还是希望吴良才请他去按摩,顺便打一炮,松松疲惫的筋骨。可又不便明说,只好推说头昏不想去。吴良才和张先勇却是盛情相邀,一个劲地劝。最后他只好严肃地推辞说:“厂子办到这个份上,可以说初期阶段结束了,以后怎么办,任重而道远呢,我想趁今晚无事,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把这段时间的事情梳理一遍。真的,我想静一静。”
吴良才和张先勇见他说得如此郑重其事,自然不便再邀请了。吴良才说:“也好,这个厂子的成败荣辱全系于孙先生一人身上,投了这么多钱,确实马虎不得,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以后有空再请你去玩吧。”
送走了吴张两人,孙一夫顿感孤寂无聊,便去江边散步。只见暮色四合,船帆点点,青山隐隐,江水迢迢,渔歌晚唱,池月东上。不觉触动了他的一些情思,免不得浮想联翩。他很想找一首唐诗宋词来跟眼前的景物应和一下,搜索孤肠,不知为何却想到了这样一首,好像是柳永的,词名忘了,词句却记得牢,道是: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冉冉物华休。不敢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永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怎知我,恁阑干处,正恁凝愁。
这首词的情境跟他的情境是不太相同的,甚至可以说差得远,但他觉得它所表现出来的一种气氛却跟自己此刻的某种感觉相融。一个愁字,就好像一枚章子,盖在了他这会的全部心思上。
他沿堤岸信步走去,不知走出了多远,也不知是走向哪个方向,直到两岸的灯火全没有了,四周一片铜色的寂静,他才猛醒过来,折返回了镇上。便觉得腿脚走乏了,肚子也走饿了,就去路边一家小南货店买了一瓶邵阳大曲,再称了半斤油炸花生米,拿到住处一个人吃了起来。刚喝了半两,外面就有人敲门,他以为吴良才回来了,大声说:“进来。”进来的却不是吴良才,而是房东郑春来。郑春来顶着一蓬乱发,好像刚刚停止了米粉厂的活计,脸上沾着几点细碎的米粒,手也有点脏,浑身散发出一种米饭馊了的味道。
“孙先生好兴致啊,怎么一个人喝,也不找个人陪陪?”
孙一夫很不喜欢他这样子和味道,更讨厌他打扰了自己的幽思,可不好说什么,还得尽量敷衍:“一个人喝有一个人喝的乐趣。坐,坐。”
“您跟吴镇长他们好像不太一样。孙先生在这住得习惯吗?”
“还可以吧,我这人适应能力很强,四海为家。”
“这一点我们有点相近,都喜欢到外面来打拚,天涯海角都去得。”
“你这厂子办多久啦?”
“一年半。”
“这么久了,那一定发了不少财吧?”
“什么发财,将将养家糊口!”
“生意好做吗?来来,坐坐,坐下谈,喝二两。”
郑春来忽然睁大眼睛看着桌上的酒瓶问:“啊,你这酒是在哪买的?”
孙一夫见他神色有异,心里有点发毛,停下了往嘴里送的酒杯说:“就在外面店子里买的,怎么啦?”
郑春来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弯腰拿起酒瓶看了看,问:“就是外面出门往左拐那个叉道口上的店子吗?”
“是的。”
“噢,天啊,赶快别喝了,这酒有毒。”
“什么!”孙一夫大惊失色,看着酒瓶,“不可能吧?”
“吴镇长没跟你说过这些事吗?”
“没有,我们都是谈办厂的事,哪会说这些,到底怎么回事?”
“我告诉你,这酒就是我们这里的一家酒厂造的,是工业酒精兑的水,用从垃圾站废品站收来的邵阳大曲酒瓶,贴上他们自已印的商标,然后卖给各地的批发商。那个店子就是专门卖他们的酒。不光酒啦,他那店子里所有的东西,吃的喝的用的,全是假货,你这花生米也不能吃了,这是用从下水道里舀上来的涮水油炸的,闻着挺香,其实也有毒。”
“我的天啊,这么厉害!”
“说厉害其实并不厉害,说不厉害,现在这种事太多了,随便找家店子,有正宗的货那才叫怪事呢!我们这条街上,什么烟厂、鞋厂、服装厂、盐厂、酱油厂等等,都是假的。烟厂是用最劣等的烟丝充长沙、白沙香烟;鞋子其实就是自己做的,最好的鞋子穿不过两个星期就会开缝,却说是上海名牌;服装也是这样;盐厂是用工业用盐当食盐,工业盐比食盐便宜;酱油厂最黑,用水兑些色素,那种东西放三天就会发臭,吃了会得癌。。。。噢,多啦,您不了解情况,怎么能乱买东西,吴镇长也是,他应该把这些情况告诉您啊!”
孙一夫说:“他可能忘了。”
“当然,要说整个镇子没有一家卖真货的店子也不是,就是镇政府边上的那家百货店,它是国营的,以前也喜欢卖假货,吴镇长就说这不行,如果都卖假货,那整个镇子的人吃喝拉撒不都得出问题吗,总还得有一两家卖真货的吧,就勒令百货店把假货清理了,以后只许进真货,谁不听招呼就办谁。但既然这样,那百货店仍不是完全干净,只是基本上可以信任,以后你买酒最好去那买。”
孙一夫拿起酒瓶在灯光下仔细观瞧,有点害怕了。“你说这酒是工业酒精兑的水?”
“是的。如果经常喝轻则失明,重则丢命。你刚喝,问题还不大。”
“他妈的!”孙一夫恨恨地骂道。
郑春来想在孙一夫面前逞逞能,就说:“我认识那个老板,我去替你把这瓶酒退了吧,你跟我一块儿去。”
孙一夫却不想去,说:“算了,我怕我去了压不住火,懒得跟他理论。”
郑春来就自己拿着酒瓶去了。不一会回来了,手里还是拿着那瓶酒,脸色很不好看,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骂了起来:“那个王八蛋,经常买老子的米粉,要他退一瓶酒却不肯。杂种,看他以后能不能吃到老子的米粉,老子给他吃个屁!”
“要照你刚才的话说,你的米粉应该也是假的吧,所以他不在乎还能不能吃。”
“老实说我的米粉大部分确实是劣等货,用剩饭、馊饭和最次的陈米制成的,但每天也会做几斤上好的米粉,因为有些地方是不能用假货去糊弄的,比方镇上几家常有镇干部光顾的店子,那就得卖好货,否则我吃不了兜着走。”
孙一夫的气渐渐消了,这时忽然对这一带的假货制造厂来了兴趣,叫郑春来坐下,跟他继续聊这个话题。两人直聊到午夜,郑春来的堂客上来催他去睡觉,两人才住嘴。郑堂客对孙一夫抱歉地说:“对不起孙先生,我们明天还得起大早呢,有些地方6点半钟就要货,送晚了人家不高兴。嗨,做生意不容易呢,起早贪黑, 一天要忙十几个小时。”
孙一夫说:“那是那是,做生意不容易,去休息吧,我也困了。”
第二天,孙一夫把这事跟吴良才说了。吴良才大怒,立刻带着他去了那家小店,把那店家骂了个狗头喷血。那店家这才知道厉害,连连道歉,急忙敬烟,赔了两瓶酒的钱。孙一夫说算了算了。吴良才这才做罢。
上午,孙一夫又拨通了薛平的电话。接电话的人也是很不耐烦,说你找他干嘛。孙一夫用卑恭的语气请他叫一叫薛平。那家伙就冲走道里的薛平大声叫了一声。薛平走来接了电话,听是孙一夫,便嚷嚷了起来:“怎么回事,我给你拨了几个电话,都找不着你人!大哥大我给你弄了一台,便宜烂了,1500块,怎么样?”
“好好,不过我最关心的还是那件事。。。。”
薛平显然对孙一夫的事情很上心,忙接口说:“那事呀,我已经给你打听了,税务局,工商局,市医药公司,中巴公司,这几个单位丢车情况比较严重,我已经跟中巴公司和工商局的人谈了一下,他们说可以考虑,主要是对质量问题还不太放心。”
孙一夫说:“只要他们想买就好办,质量问题我绝对可以担保。还有没有别的单位有可能要货的?”
“你别急嘛,这才几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