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太唐突了。”
“不必这样。我知道你的心情。”他终于打字给我,“但是,我也要告诉你的是,对不起,我要和我女朋友结婚的。”
我无语。
“我们做朋友吧。”他接着说。
那六个字就好像扔在我面前的一把准备宰掉我的尖刀,我不敢直视,泪眼中盲打了几个字给他,眼泪也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他劝慰了好多话,不,不光是劝慰,还有同情和感动。看得出,他真的很理解,我更不自在了,我开始有些恨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存,为何要这么理解我,我的眼泪越来越凶。
夜深了。
“对不起,我们明天聊好吗,学校的机房要关了,现在就我一个人,我已经拖延十分钟了。”他歉意道。
“好吧,再见。”我没关QQ,去胡乱点网页。
他的QQ头像变成了灰色,下线了。
我知道我和他不该继续了,也许朋友也不该做。如果他是爱那个女孩的,我就不该玩火。
“这件事真的挺戏剧化的,知道吗,那次火车今天最后一次营运,然后就取消了。”第二天他上线时和我说。
“那天我没想坐火车,我平时都坐汽车的……而且上了火车,你坐的是我喜欢的位置,这是上天开的玩笑。”
“可以说是缘分。”他道。
“你爱她吗——你的女朋友?”我问。
“爱!”
“到什么地步?”
“我要娶她的。”
“我嫉妒她,她很幸福,很幸运。”我说。
“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也有很多缺点的。”
“这不重要,我不会和没有缺点的人相处的。”
“呵呵,这话倒是有道理。不过我们两个的一切确实太戏剧化了……”他感叹着,无奈地感叹着,和我一样,这一切,令人无言以对。
“知道吗,你向我表白那天晚上我就没睡,翻来覆去,想的都是你。”
我心里不免一震,忙不迭打字过去。
“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也许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热烈过,我也从来没遇过这样的事。”
“你和你的女朋友不是一见钟情么?”
“算是吧,但过程没有我们两个这样戏剧化。”
“你喜欢我么?”我浑身颤抖着打出这几个字。
他顿了一会才回复过来。
“喜欢,不然的话,在车上我不会找借口和你搭话。”
“你喜欢我什么,我很好奇。”
“说不清的一种东西,应该说是你身上辐射过来的一切吧。”
这时,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炸出来了,是的,这太让人难过了,若他承认不喜欢我,我还会好过一些。我用手帕死死按住嘴,我知道自己是嚎出来的,但是,没有声音。
“我要下线了,我会记得这一切的,我们的相遇,我们的火车,还有那本碟,都会变成记忆的。”他接着打字。
“我真想回到那天,再和你相遇一次,如果这可能的话,我还会那样在楼梯上望着你,和你坐在对面,我一定会找更多的话题来和你聊。但这一切都不可能了,是吧?”
“那次火车每年都要停运几个月的,到了夏天,还会恢复的。”他说。
“那你还敢坐吗?”她带着眼泪问他。
“当然,我还要坐你的位置,也许我们还会再相见呢。”
“嗯,也许吧。。。。。。。。”
我和峰的故事到此就为止了,之后再没和他聊过,因为一周以后,我打开QQ,发现他的名字莫名其妙地丢了,我想是他把我的名字拉进黑名单了。我赞许他的做法,毕竟他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爱人,毕竟,他说过他喜欢我。
春天,那班火车果然又恢复营运了,可我再也没乘坐过它,每次去开会回来,我都是乘汽车回到自己的城市。在车上我总在想:我的小熊,你结婚了吗,祝你幸福吧。”
睁开眼,光溜溜的铁轨仍然孤寂地伸向远方,夕阳在正西方散发着最后一点薄薄的热力,把我的身影拖出好长好长。
该回家了。我跨过铁道,穿越又一个站台,然后走向出站口。
站前广场上停着无数出租车,我信步走到停车场边缘,走进一辆开着车门的驾驶室,发动了引擎。
开走没有主人的车应该不能算偷吧,我心下想着,把车子开上大路。
宽敞的城市主干道上我可以随意奔驰,只要不撞上什么东西就好,不会有罚单,不会有过斑马线的小学生,红绿灯也可以视而不见。
然而红灯亮起时,我还是反射地减速停车了,拉上手刹时,我看到车窗外那熟悉的五星级酒店。
绿灯亮起时,我走下汽车,直步酒店阔绰的大门。
之所以来到这里,是由两个意念驱使,一是城市的供水系统已经瘫痪,回到家里用水一定不方便,酒店存的水一定比家里多得多;二来,这家酒店的最顶层藏匿着我另一份真挚的情感。
总统套房的钥匙只能在每日领班的手中,我找到领班办公室,在壁柜的拉窗里找到了那把有过一面之缘的钥匙。
电梯当然是摆设了,我来到步梯廊前,踩着柔软厚实的地毯沿着台阶一步步向二层进发。
这与我上一次光顾虽然有些差别,但是意义相当,顶层套房里的记忆犹如童年埋在老房子后院中的铁皮盒子,一步步量过去,找到所在位置,然后轻轻挖掘,铲去岁月的尘土,揭开封印,锈蚀不堪的盒子里扑面而来的是二十多年前的生涩气息,让人不免泪流满面,里面的橡皮小人、沾着果汁与口水渍的小人书、过家家用的铝制指环,无不把人的思绪拉向那个不可能重演的年代。
我和前夫的相识就是在这座酒店的二层茶楼,那天天气出奇的好,也是在这样一个春末夏初的日子里,隔着落地的橱窗看着街下来往碌碌的车流,我似乎没有诚意参与到这次约会当中。
那是在文联的一个网络论坛中,我把我和峰的故事写成一片短文上传到爱情故事的空间中去,之后就忘记了它的存在,我固然要忘记,因为恐怕永远再难相见的峰。
我在这一层的茶楼入口站定,一切还是老样子,精致得无可挑剔的装潢,更加静谧的氛围。我在吧台找到几根香烛,点燃了,立在我和前夫初见面的那张台子上。
我坐下来,像一年前一样,眼望向窗外那不可见的车流,心不在焉地转动着手里的茶杯。
明净的窗子反映出他光洁的皮肤和凝重的眼神。
眼前这个胖乎乎的家伙不像一个坏人,凭心而论,他很可人。很多的女孩子都对胖男人有种莫名的厌恶,我在孩童时期也是如此,但是眼前的他有一种力场,可以让任何一个对胖男人抱有偏见的女性都会一改过去的经验,从第一眼喜欢上这个肉乎乎的家伙。他个子不很高,亚洲人的标准身长,体型微胖而不蠢,墩墩实实,面相和蔼可亲,穿着有品,短头发,灵巧的眼镜,精妙的鼻子,圆的脸上不时透出股孩子气,让人时而怀疑他的年纪到底有没有三十一岁。
他的休闲装很干净,大概是全新的,清香的布料味道透出隐隐的未知名香水味,让人觉得很亲切。
他看到那衬衫的牌子,一个浪漫的名字,从未听说的品牌。
“你看什么哪?”他温存地笑着,颔首看看自己衣领,里面是强壮的光的胸膛。
“牌子。”
“你喜欢?”
“你穿着很合适。”
“这是我从意大利带回来的,是量身定做的,很舒服,不用领带的。”
“去过多少国家?”
“韩国,日本,英国,意大利,四个。”
“最喜欢的呢?”
“意大利,喜欢它的丰富,天很蓝,人也很美。”
“那为什么偏找中国人呢?”
“这是我的家啊。”
“你做什么的,能问么?”
“房产。”
“做多久了?”
“我高中毕业,念了一年大学,自己逃出来了,我爸爸给了我一百万,让我自主创业。600天,我把它变成了三百万,还给老爸他自己的,剩下就是我人生第一桶金,然后我去做个稳定的,投资房产,目前转行,在经营一家传媒公司。”
“看来你走的蛮成功的。”我看着他的眼睛。
“我运气好吧,还行。”他笑着,露出整齐的白牙,像孩子那样咬咬拇指。
他的面目纯净,是个爱干净的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皮屑斑点,肉感的手指,带过一丝热流。
他把那张写了我电话的白色纸片从杯下轻轻抽出。
“遇见你,真好,我觉得我们很合适。”
“喜欢?”
“是了。”他偷看了一下我的眼。
“奇迹,没人喜欢我的。”
“那是你之前没有遇到,我也找过四个人的,一直在摸索。”
“你家人催你结婚一定很厉害吧。”
“还好吧,你知道,父母都是那样子的。”他温润地笑着,趁说话的时机直视我。
“说实话,在峰的故事之后,我累了,不想找了。”
“看得出,你很疲惫。”他脸上多了些严肃。
“我一度想放弃,还是一个人生活比较适合我。”
“别这样,你需要有人疼你的。我看了你的文字,看了你的人,我知道我们是合适的,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你凭什么就认准我?”我看着他,有些审视;语气硬了些,有些质问。
“凭你的内心。”熊熊回手从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皮面夹子,打开,里面是装订整齐的打印稿。
我看出来了,是自己那篇火车恋爱史,我和峰的故事。
“至于这样么?”我想笑。
“我喜欢。”
“读了几遍?一百遍?”
“两遍。”
“就这样?”
“对啊。”
“我是个这么浅显的人,两遍,你把我看透,认准就是我!”
“别这么说自己,不是这样的,你的字句传达着很多信息,包括现在。”
“你是间谍么?”我终于笑出来了。
“我喜欢你,想让你幸福,而你,不用给我什么。你陪着我就好。”
“精神恋爱?你小说读太多了。”我喝光那冰红茶。
“你不喜欢我……是吧。”
“不,是我自己要放弃,我配不上你,你过于出色了,我只是一个靠写字为生的人,不能给你任何帮助,而且我还在考研,时间紧迫。再,我有我喜欢的目标,虽然我得不到他,永远得不到他,但我心里有他了,够了。”
“你会很痛苦的,别这样。”
“我在折磨我自己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