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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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森林-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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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灯塔什么都没干,只是傻呆呆地站在海中抽了根烟罢了。”大可想着,将目光从号房中唯一可以看到外界的窗口—;—;小便槽上方焊铁条的气孔望出去,没有月亮,静谧的
  夜空群星闪烁,夏虫在黑黝黝的树丛中呢喃,夜色温柔。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在等待天亮。
终于可以出去了,离开这阴暗潮湿的牢房。初进来时,以为这15天将如15年般漫长,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没什么大了不的,也就这样过去了。与这一屋子在现实社会中绝对不相往来的家伙朝夕相处,虽谈不上什么友谊,但别人要求互留通讯地址,他也就留下了。
出去后再联络。人们总是这么说。其实联不联络都无所谓,最好别联络。
每每又有一人期满释放,其他人都会用羡慕的眼光看着,然后大发一通感想,什么“又能抱着心爱的女人,躺在干净松软的床上大干一场啦”,什么“又能大口呼吸带着汽油臭味的空气在街上无所事事地闲逛啦”之类的言语,一个个仿佛都诗意了起来。莫名其妙。
大可讨厌和这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说话,确切地说他讨厌整个拘留所。当然,相信没什么人喜欢,也许濠哥例外。这可笑的濠哥,真该让老塞林格骂骂他。
大可静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心中却没有任何感觉,哪怕一丁点的喜悦都没有。离开了牢房再度回到死寂的单身寓所,一样都要面对四堵墙壁,迎接他的仍是逃不出去的死寂。
他想到这里,微微动了动身体,发现快抽完第二包烟了。天空开始微微地泛光,耳朵里听到了久违的鸡叫。
他到厕所去冲了个冷水澡,光着屁股在号房里走来走去。半个小时后,身上的水分带着皮肤表层的热气蒸发了,便穿戴整齐,坐床边等待干部领他出去。
阿辉醒了,羡慕地道:“挺帅。”
大可看了看他,留下7支烟,然后一言不发。原本是迫不得已才和他们说话,现在可以出去了,他不再与这鬼地方有任何的联系及交流。
大约上午10点半左右,干部来领人。他取回被没收的东西:皮带、钥匙、手机、墨镜和用丝绒盒子包裹着的已全无用处的戒指—;—;买不起钻石的,只挑了枚黄、白金相间的朴素的指环。他在阳光下细细打量着它,看了几秒后揣回牛仔裤口袋,走向沉重的铁门。
今天的阳光明显的比平日灿烂,榕树叶片也更加浓绿,路两旁的冬青被犯人们修剪得甚是整齐,虽然美观却毫无个性可言。在秩序与规则中,个性是可以被忽略不计的。迈出铁门门洞,他又回头望了一眼,阳光从树叶缝隙间透了出来,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他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叼上一支骆驼,对着铁门和它背后的世界说了句:“见鬼去吧!”
然后,他把头转向前方,想把烟点燃。在斑驳的树荫下,有个高个子女孩在对他笑。她的牙甚是洁白,齐肩的发在晨风中飞扬,她就这样站在光中看他,他愣住了,打火机兀自向外冒着蓝焰。
女孩迈开修长的双腿向他走来,就像T形舞台上的模特,长腿姑娘的确帅气非凡。她缓缓地走到他面前停住,细碎的光斑爬在她纯棉质地的白衬衣上,夏奈尔香水令周遭的空气都清新了起来。
“Hi。”他说。
“Hi。”她笑,齿白如贝。
随后两人都陷入短暂的沉默,就像多年不见的老友彼此都在找一句最合适的开场白。大可低头用脚将未抽完的香烟捻碎,江薇双手抱胸低头踢一粒小石子。10秒后,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道:“还好吗?”然后都笑了。
他们缓缓地并肩走向路口,街角处停了辆黑色的凯迪拉克轿车。车旁站着两个人俨然一对说相声的,正流里流气地冲他乐:“操,瞧那德性,活脱脱一死缓假释犯。”另一戴眼镜的胖子道:“人民政府也太疏忽大意,连这号人也让他出来,不知又有多少良家妇女要堕胎流产了。”
“流产事小,只怕又有两个流氓从泰国染一身艾滋回来,快去验验血吧!”
“艾滋怎么了,我都得三回了。”岳言道,“还愣着干啥,上车!”
“你们仨怎么凑一块儿?”
“就你这破事儿,可急坏你们江领导了,说是给我打不下一万个电话,结果我前天回国才知道。她让我想法子保你出来,我一算还差这么两天也就算了。要是刚被逮进去,找人说说,这15天根本不用坐。”岳言发动引擎,看了眼观后镜里的大可道:“怎么样,里头舒服吧?”
“跳蚤不叫就到,蚊子服务态度良好,基本还算满意。”
“要不怎么说社会一片大好呢。”
“头上伤怎么回事?”岳言眼还挺尖,“被练了?”
“要不你以为警察干什么吃的。”
“弄半天你到底为什么进去的,告诉我呀?”
“你还是开你的车吧,呆会儿撞死人了我还得给你送饭呢,这不刚出来吧,让我喘口气。”
江薇偷偷打量了眼身旁的大可,沉默了半晌,问:“还疼吗?”
“什么?”大可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伤还疼吗?”
“不疼了,没事儿。”
这时,前驾驶座的二人便“哦”地起哄,于是车厢里热闹了起来。最后几个人在街区里转了大半天,才决定吃海鲜,岳言说是给大可补一补。
吃完饭后,江薇直接回公司,临上车前,叫住大可:“回家后把这身衣服扔了,换上这个。”大可接过递来的纸袋,里面是套全新的耐克运动衫。
“这妞不错。”岳言看着江薇拦了辆的士消失在后视镜里,对大可道,“真不错。”
“是不错,像男孩子,我们是哥们儿。”
“是吗?”岳言狡黠地笑了笑,踩下油门直奔大可家。送到门口说不上去了,并约好晚饭时见。
回到家,屋里还是15天前离开时的样子,据保守估计没小偷光临过。烟灰缸积了二点五公分的烟蒂;报纸杂志野性地在茶几上扩张着版图;电视机仍然呆头呆脑暂时没有高智商的迹象;墙上挂钟指针还在抽了风地往前跑;碎花窗帘仍旧垂头丧气愁眉苦脸;换洗的衣物在洗衣机里人满为患;厨房的空啤酒瓶永远是一群残兵败将,一切都没有变,只是时间在概念上流逝了。
他脱下衣服想了想,还是照江薇的嘱咐塞进垃圾袋里放到门口,然后彻底洗了个澡,略略擦了擦,赤裸着在屋内走来走去。冰箱里还有两罐喜力啤酒,开一罐三口干掉,冰凉沁脾爽得不行,扭开音响,在甲壳虫乐队的《挪威的森林》中扑到床上,沉沉地睡成大字。
傍晚6点被电话铃吵醒,他还纳闷牢房里设备还真不错,随即醒悟已至家中。
“大懒虫,还睡呢?”此时听到江薇的声音备感亲切。
“对,刚醒,还尿了床。”
“能说点稍微高尚些的语言吗?”
“你好,听到你的声音真高兴,请问有何贵干?需小生略尽绵力之处但说不妨。”
江薇笑:“跟岳言出去别喝太多酒,晚上早点睡,明天准时来公司报到,都替你向公司掩饰过了。”
“怎么说?”
“就说你一从小特亲的外地亲戚死了,你哭喊着非跟他去不可,悲痛欲绝,昏倒了六七次才化悲痛为力量地站了起来,勇敢地迎接生活的挑战。”
“瞧不出瞎话也是张口就来。”
“那是。全靠你言传身教。明天千万别迟到,不然我半夜就打电话催你。”
“知道了,罗嗦。”
“行,明儿见。晚上喝酒别骑车,危险。”
“真想叫你一声——妈。”
“讨厌。”
“拜拜。”
“想想还有什么事儿……没了,就这样。”随即“啪”地挂掉。
饭局在个高级馆子的包厢里进行。岳言请了一票警察、税务、检察院系统的,约莫十来个,全都脑满肠肥。他一一为大可介绍过去,什么张队长、王主任、李科长、孔大哥之流。从不跟这类人打交道,这类人也不想跟他打交道,彼此看不顺眼或看得顺眼都无所谓,反正介绍一个干一杯,一圈下来已喝了不少。当食客们听岳言说了他的事后,纷纷跳出来拍胸脯掷地有声地表示小事一桩,早认识了,知会一声则万事皆休。果真坐着说话不腰疼,但背伤依然隐隐作痛。
席间岳言又搬出那些庸俗的笑话活络气氛,与人民警察及人民检院官交换某领导或高干的趣事—;—;谁谁谁在夜总会里泡公关被临检时抓到了;谁谁谁带小蜜兜风时违章超速;谁谁谁一口气连买了几套别墅了之类,无聊透顶。强忍着把这顿饭吃完,岳言又提议去卡拉OK,他推说身体疲惫回家休息便独自走了。
夜里9点的街头热闹非凡,面对呼啸来去的车辆和绚烂光鲜的霓虹,迷途之感再度涌上心头。自己该往哪里去该干些什么?全然不知。漫步在灯火通明的橱窗前,熙来攘往的人群中,香港、厦门、上海、广州,想来都没什么差别,就算纽约或日本银座,除了人、车、高楼、商品之外,还能剩下些什么呢?都市被这些必不可少的要素包装着,都市人是这些包装上的点缀,剥去外壳,里面只有深不见底的空洞了。 
'没有五官的空心人'
他倚在人行栏杆上抽了支烟,看着发亮的街景出神,脑海里能想起的唯有一个人。用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江薇的声音宛如清晨的空气般令人呼吸顺畅。
“吃完了?”
“一肚子酒,没动筷子。不过听了你的话没骑车。”
 
江薇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问:“在干吗呢?”
“打电话。”
又沉默了几秒,问:“找我有事吗?”
“不是在字条里说有好多话要跟我说?该我问你。”
江薇笑:“当时是这么写的,现在也忘了。你还记着?”
“那条儿我看了几百遍,都会背了。”
“背那干吗?”
“没事。”大可也沉默了一会儿,道:“出来吗?找个地方坐坐?”
江薇想了想说,她家附近有间“蓝仙子”红茶店,不如在那儿碰头。
那是间颇有怀旧风格的小茶馆,灯光柔和,用久已不见的火车座隔着,每张桌上都放了盏蜡烛台,播放着不会过时的蓝调布鲁斯音乐,墙上有用漂亮镜框镶着的写实风格的水彩画,整个场景就像梅尔·;吉布森主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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