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丫儿赶紧过来把一杯茶递到我手里,我背对着经希跟灵丫儿挤了一下眼睛,看得出,灵丫儿在使劲忍着笑。
我身后的傻小子真就上钩了,在我身后赶紧赔不是,“额娘,您别这样,您是天底下最开通的额娘,蕴端的事是他不让我跟您说,他说我要是跟您说了,他就不理我了。”
吸了两下鼻子,转过身,看着经希,“蕴端什么事儿还不让你说,是不是又闯祸了?”
经希看上去真的很为难,“额娘,不是我不跟您说,实在是,”
“你别跟我说实在是,我就想知道怎么回事儿,难不成你想让额娘今天晚上睡不安稳,额娘现在的身体你可是知道的。”我连威胁的话都说了出来。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没办法,做额娘做到这个份上,我自己都真的伤心了。
“我说,”经希一听我说身体,立马就回话,“可是,额娘,您不能告诉蕴端是我说的。”
我点点头,顺带着用帕子擦擦眼睛,做戏还得做全套。
“额娘,就在我们来的那天,在咱们庄子外面来了一群人,蕴端给我就往旁边挪了挪,按理说也没必要非得让道,好歹儿子也是个郡王,可是蕴端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了,谁知道刚往旁边一让,蕴端就一眼看见了一个小姑娘,那眼睛珠子就不转了。”
看见小姑娘眼珠子就不转了,这怎么都跟岳乐是一个德行,我在心里骂了一句。
“那姑娘多大了?”
“额娘,其实也就是跟蕴端差不多年纪,说是姑娘,其实也就是个孩子。”
“那蕴端这两天就忙着见那个姑娘?”我把手上的茶杯交给灵丫儿,那茶就不是用来喝的,是让我往眼角滴眼泪的。
“嗯,他非说人家就在这附近住,所以这两天起身就往那条道上等。”
“等?”我不知道经希为什么用等这个字?
“他只是见了一面,根本就不知道人家姓什么叫什么,就只能在撞见的那个道上等,说是要守株待兔。”
我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把守株待兔用在这个上面,一时间我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那这两天也不是陪我,是找那个姑娘是吧?”
这还用问吗,答案在那儿摆着呢。
我最后给经希说让他注意点儿,赶紧把蕴端带回去,别再傻不拉叽的守株待兔了,经希也答应了,可是我没想到的是,经希在答应我的同时,蕴端在那边已经守着兔子了,这件事我后来还问过经希,经希给我的答案都是蕴端早就忘了那回事儿,我相信了他,那是因为我没料到一向老实的经希也会帮着弟弟暗度陈仓。
可是话说回来,我就算知道了会怎样,棒打鸳鸯还是成人之美?我不知道,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如果两字。
康熙二十二年,(二)
那天晚上见到蕴端的时候我本想从旁侧击一下,可是想想还是算了,凭我对蕴端的了解,只要我一提相关字眼,蕴端的小脑袋瓜就肯定知道是经希把他卖了,小时候我被三哥卖的经验教训告诉我,被身边自己最相信的人卖是一件多么伤心的事,所以我忍了,把那件事硬是压了下来,而且说实话我当时也没把那个当作多大的事。
蕴端第二天就跟经希回了京城,当时我只当是他的那股子好奇劲儿过去了,可是后来才知道那是人家守着了兔子所以也就不要那棵株了。
岳乐不常过来,可是一般也会半个月来一趟,可是到我快要到日子的时候,我却整整一个月没有见他,不光岳乐没见到,就连平常往这儿跑的最勤的经希也不见了人影儿,就是中途岳乐来了两封信,告诉我家中安好。可是见信就真的是等于见人了吗?
临产之前的急躁再加上安王府就跟失踪了一样,我那一阵子就跟疯了一样,每天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房子里来来回回的转,直到把灵丫儿都转晕了为止。
“灵丫儿,是不是安王府出事了?我这心怎么就跳得不停呢。”这是我每天要问的话。
灵丫儿每天也是同样的话回我:“怎么会呢,主子,王爷不是来过两封信吗,这才一个月,您就心里挂着了。”
越往不好的地方想,心情就越不好,这脾气也就见长了,那一阵子不要说其他人就是灵丫儿都免不了被我骂的命。
所以在岳乐最后姗姗来迟的时候,我跟他狠狠的吵了一架。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这么长时间你不来,孩子们也一个都不来,把我这儿是彻底当傻子了,是吧!”我把一肚子的火都喷了出来。
岳乐只是把我砸过去的书接过,笑笑。
“说话,别笑,一问正经事你就笑。”我逮着一本书又扔了过去。
岳乐身子一斜,把书躲了过去。
在两本书的夹击下,岳乐才把话吐了出来,“玛尔浑的媳妇生了,是个女孩。”
“真的?”虽然前面塞楞额也有了孩子,可是玛尔浑毕竟是我亲生的,这个刚出生的孩子算起来才是我真真正正的第一个孙子,喜悦暂时让我把岳乐跟安王府这一个月的失踪搁置了。
“你看,我这个做额莫克的,媳妇生孩子没在旁边,是挺不对的,是吧?”心情一好,话语就软绵多了。
岳乐反问我,“你说呢?”
“我说是。这孙女出生,我这个做太太的也没备东西,这也不对,反正全为了肚子里的这个,弄得我是浑身不对。”我往后躺躺,指指自己的肚子。
岳乐走过来,坐在我旁边,无声的笑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缕忧伤,可那也是转瞬即逝,我注意到那个眼神,可是以往没事儿就爱瞎猜的我,这次是脑子迟钝了,我没问,也没深想。
岳乐来的第二天傍晚,我就肚子疼了,孩子生的很顺利,这一辈子就是生蕴端跟令钰那次费点儿劲儿。
岳乐一直在王庄陪我坐完了月子,本来我是想早点回去的,因为毕竟玛尔浑的媳妇也生了,我不回去照料说不过去,可是岳乐前所未有的固执,他不让我回,说是来回折腾,再说家里还有兰尔泰,那也是婆婆。我也就顺了。现在想来,那时候真的是一切都奇奇怪怪,可是我当时就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
这辈子不是没有看过亲人从身边离去,阿玛,额娘,大哥,大嫂,三嫂,还有玛尼,赞扎,奇克新,还有很多人,可是我第一次知道人可以走的这么快还是在康熙二十二年,我离开安王府的时候还活蹦乱跳跟她八哥要着嫁妆的令雅,在我在王庄的时候陪着我的令雅,自己一个人悄没声躲着绣嫁妆的令雅,在我回到安王府的时候就成了一个银安殿里的牌位。
岳乐还有所有的人都瞒着我,我彻头彻尾的成了一个傻子。
我到现在都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走上的安王府的台阶,大门洞开的后面,跪着的是所有的孩子,除了令雅。
“额娘,妹妹走的时候还惦记着您,她让我跟您捎一句话,她自己做了嫁妆,可是没有您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她说让您得空的时候给她做一个。”说这话的是明明,经希的媳妇。
“额娘,妹妹走的急,她说了不要告诉您,怕您吃心,她说她跟这个弟弟或者妹妹有缘,他们都是在王庄生的,所以不要惊动您,让她平平安安的出生。”玛尔浑说。
后面还有,可是我已经听不清楚了。
“醒了,吃药吧,别想了,你才刚出月子。”岳乐手上端着的药碗在这个时候只有一个结局,打翻在地,摔成碎片。
“你个骗子!你还我的女儿,这么大的事你都瞒着我,你还是不是人!”如果不是躺着,我想,一个巴掌打在岳乐的脸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岳乐蹲下身,把摔成碎片的药碗一点儿点儿的捡起,灵丫儿想要帮忙,被岳乐止住了。
“出去吧。”
等到岳乐起身的时候,我已经坐了起来,我要去令雅的房间,那个我还能唯一感受到令雅存在的地方。
可是我一抬眼看到的是触目惊心的红,那是岳乐手上流出的血,他把碎片攥在手心里。
我没理他,那点儿血在我看来是他自找的。
“你能不能听我一次,把药吃了?”岳乐把碎片放到桌子上。
“我不吃!你要是把我女儿给我,我就吃!”那个时候早就没了理智。
岳乐听完这句话之后,也发火了,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发火,我似乎都忘了,他还是一个有脾气的人。
“那你让我怎么办?是不是我也今天拿刀子把自己捅死你就满意了,你以为我就不伤心不难过,你以为就你一个人伤心,是不是?”桌子在岳乐发火的时候被掀翻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都掉到了地上,屋子里一片陶器破碎的声音,还有岳乐的声音。
而我,则是傻傻的坐在床上,一只袖子还没穿上去,怔怔的看着岳乐。
在他发火掀翻桌子之后,我的眼泪就掉了出来。
“我不是怪你,你又不是阎王爷,生生死死你又管不了,可是这么大的事你不该瞒我,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给我喂药,可是我这个做娘的给自己的女儿连一次药都没喂过……”我的魂被岳乐的举动叫了回来,可是越说眼泪越多。
“我对不起令雅,怀她的时候跟你就吵了一架,还遇上了地震,差点儿就没了她,好不容易我卧床八个月才把她生出来,一直磕磕绊绊,养到现在,她今年才十七,我十七的时候都嫁给你了,可是她只能自己给自己做嫁妆,她连个夫妻是什么都不懂……”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真的不该瞒我,你真的不该……”我把头埋在双膝中间,眼泪顺着空当掉到了床上。
哭到最后,我的头被岳乐抬了起来。我没看见岳乐的神情,因为我随即又被他埋进了他的胸前。
那一阵子,我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抱着刚出生的令儿发呆。我身边一直有人,岳乐自己有空的时候就亲自陪我,他没空,就让别人看着我。
我后来的病是在一天晚上下雨的时候发起来的,病根子还是在那年老福晋的丧事上淋的雨。
睡到半夜,就被外面的打雷声惊醒了,想起令雅的房间窗户好像没关,就绕过旁边睡着的令含,悄悄的出了房门。岳乐这两天没在府里。
把令雅房间的窗户闭好之后,转过身我就看见令雅坐在床上,手里拿着绣活。
“你这是绣什么呢?”我把米粥放在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