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开了两部车,直接把车开到郑直的家门口,大家下了车,冲了上去。我们站在门口的走廊里,我让一个海关干部敲门。他敲了两下,里面响起了脚步声,跟着门开了,我们一拥而入。
开门的是郑直的老婆,她看到我们这么多人进来,吓得嗷嗷叫。我把搜查证拿出来给她瞅了一眼,说:我们是专案组的,请你安静点。女人不再叫唤,她坐在沙发上,双腿仍在抖个不停。一个武警守在门口,其他人在室内开始搜查。
我是第一次来郑直家,看到里面的装修和家具,的确十分吃惊。我楼上楼下巡了一遍,初步估计没有八九十万是拿不下来的。电器全是日本进口,所有房间都装了空调,配了纯平面彩电和DVD影碟机,二楼大厅还有部投影,光那部投影设备就是十几万。一楼还有间音乐室,我尽管看不明白配置,但知道是发烧友才会搞这些东西,估计价格惊人。没有十万八万恐怕出不了效果。
公安干警搜得很仔细,发现地板和墙壁有新撬过的痕迹。我让他们重新撬开,发现里面了填满了水泥和沙石。这就是说郑直已经先走了一步。武警战士开始一块墙壁一个柜子一块地板地敲,给他们敲了好几个空洞出来。可撬开全是沙石和水泥。翻箱倒柜也是毫无结果。保险柜打开了,里面空空荡荡。我说:住在翠华园里居然没有存款,也没有现金,邪门儿。郑直老婆一听,脸就红了。
我估计郑直这小子把脏物转移了。
大家在一楼大厅集中,我让大家休息一下,喝口水,郑直老婆终于缓过气来,不再抖了,她站起来给大家倒水。大家喝水的时候,她站在角落里,一双眼睛开始四处睃巡。
郑直出了事她估计不知道,我们保密措施做得好,对外宣称协助办案。今天突击搜查显然让她吓了一跳。这个女人半个月在香港半个月在大陆,过着上等市民的舒适日子。传闻郑直在外面养了几条女,她在香港的时候他总是夜不归宿。看来只能从别的地方找证据了。
我把杯子里的水喝完了,郑直老婆赶紧又给我倒了一杯,她把水放在茶几上时,轻声问:孙关,郑直出了什么事?我看着她,她就把目光移开了。我说:郑直因涉嫌受贿和放私已经被专案组宣布实行〃双规〃,希望你们家属看清形势,协助他自首退脏,这是唯一的出路。郑直老婆怔了怔,说:他是冤枉的,冤枉的。我一口把水喝完了,说:冤不冤枉自会水落石出,收队。
五
回到波楼,老曹和老朱站在门口,看样子像在等我。我有点吃惊。我到波楼以来还没看到老曹在大门口站过呢。我把车停下来,把车窗摇下,叫了一声曹署长。老曹说:把车停好,跟我来。
进了办公室,老曹说坐吧。老朱给我倒了杯茶。我在沙发上坐下,老曹坐在茶几对面,老朱坐在我左手边。老曹的面色很严峻,牙缝咬得紧紧的。我预感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有些紧张。看了看老朱,又看了看老曹。老朱不说话,闷头抽烟,老曹也点了根烟,他拿烟的手还有些抖。老曹吸了口烟,缓缓地吐了出来,然后他看着我,终于说话了。老曹说:桃花源出事了,我们的人去迟了一步,3号别墅烧剩了一个框架。老曹说完不再看我,拼命吸烟。老朱也不说话,只顾着吸烟。我已经猜到是这么档子事,不怎么吃惊,心里却很难受。尽管知道人可能已经没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刘萍死了?老朱说:里面有两具尸体,一具男人的,一具女人的,全烧得像焦炭一样。老朱吸了口烟,接着说:也不知是怎么起的火,我们的人去的时候,消防局已经派了人和车过去,火也扑灭了,一屋子的水。后来他们把两具尸体用塑料袋装着抬了出来。我们插不上手,我跟曹署长汇报了情况,曹署长就叫我们撤了,善后工作由公安局做。
老曹说:我们的对手很残忍,也很嚣张,这说明他们罪恶深重,他们对我们的专政机器恐惧了,不惜使用一切手段以求自保,咱们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我说:是我害了她。
我如果不再找她,不让她和小平头呆在一起,她不会死。
我说:我想再去看她一眼。
我没杀她,她却因我而死。
老曹说:行,我让老朱陪你去,你不要开车,让司机送你们。
天惭惭黑了,路灯亮了,路上车也多了起来。大家都活着,刘萍却死了,她多么年青,应该还有幸福的生活。如今却变成一堆黑骨,很快就会化成几缕黑烟,缓缓升上天空。这一切都拜我所赐。我把头靠在座椅上,有些昏昏沉沉的。老朱没话找话说:最近睡得太少,等案子结了,一定要睡上三天三夜。
有人等在停尸房门口。看样子是专门等着我们的。我跟老朱下了车,那人说:是孙关吧,请跟我来。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转了个弯,有一道黑漆铁门。那人把钥匙插进锁孔,跟着响起卡哒一声,门被推开了,里面黑漆漆的。那人在大门左边摸索了一下,灯亮了。我看见宽阔的大厅里摆了两张手推床,床上堆着两件黑色的东西。我缓缓地走了过去,站在靠南的手推床边,凝视着床上那块小得可怜的尸骨。那么一个鲜活的血肉丰满的漂亮女人就剩下这么一小堆东西了?那人把尸袋的拉链拉开,让尸骨暴露在灯光下。我看了一眼,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真是惨不忍睹。那人说:可能烧的时间太久,烧脆了,收尸的时候又不太注意,四肢全折断了,已经看不出尸骨的形状了。
老朱说:孙关,咱们走吧,不要太麻烦人家。
我差不多是给老朱拖出那个空荡荡的大厅的。我对老朱说:如果我稍稍动动脑筋,对刘萍稍微上心一点,在离开桃花源的时候就给老曹打电话,让老曹及时派人去保护她,她就不会死。老朱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节衰顺变吧。
小车经过如意路时,我让司机停车。然后自己开门走了下去。老朱赶紧跟了下来。他说:孙关,你要干什么?我说:我想走走,你先回去吧,我很快回来。老朱对我不放心,又拿我没办法,他拿出手机打电话,大概是打给老曹的,大概得到老曹的同意。他上了车,走了。
我在马路边沿走着,走了十来分钟,我拿出手机给郝杰打电话。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关机了。这狗娘养的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开机,居然把手机关了。我又给若尘打,铃声响了一声,若尘就接电话了,这真不像她的性格。我说:郝杰死到哪儿去了?若尘说:没跟你汇报呀?去了加拿大。我吃了一惊,说:去了哪儿?若尘说:我讲的是国语,加拿大。我说:几时去的?若尘说:昨天,或者前天,我也不知道,他在加拿大给我打的电话。我说:他给你讲什么?若尘说:告诉我他在加拿大。我说:他不会是走佬吧?若尘说:走佬?你说郝杰走佬?若尘在电话里大叫起来,关他的事吗?我说:我顺口说说而已,回头再给你电话。
可我知道这不是顺口说说而已。杨洋跟李一鸣搅在一起,连升三级,可能是郝杰搭的线。他把自己喜欢的女人都送出去了。杨洋有事,他会没事吗?
我站在路边拦的士。心情越来越沉重。南村的案子越搞越大,好像没有底,正像老陆说的,查谁谁都有问题。我相信给我牵进来的这些个人一个也不会冤。如果郝杰有事,阿文多少也会牵涉进来。我的心好像注了铅一样,沉得无所归依。
晚上各搜查小组陆续回来了,最后一队到凌晨两点才收队归来,大多一无所获,只有搜查杨洋的三个小分队收获很大。从各个分散的亲戚那里搜了四百万人民币,二十万美金,九十万港币,还有一些金银首饰。
专案组派了两位处长连夜突击审讯严家峻。在两位处长面前,严家峻态度十分恶劣,拍着桌子大吼:你们凭什么把我抓起来,凭什么这样对待一个厅局级干部?他一时站起来,在室内走来走去,一时又回到椅子上坐下,沉默不语。审讯人员不焦不燥,等他折腾得差不多了,又开始审讯:先说说你女儿走私的事吧?严家峻说:我女儿没走私,她做的是正当生意。一会儿又说:就算走私,也不关我事,我没有支持她。
负责审讯的梁处长说:给你看样东西。他走过去放带子。电视里出现了严家峻和妈咪鬼混的画面。严家峻一下子傻了。他骂骂咧咧地说:狗娘养的郭洪坤,老子养了只白眼狼。郭洪坤跟了严家峻多年,后来给他安排到接待办当主任,再后来安排到南村码头做老总。他觉得自己对他恩深义重,没想到这个白眼狼竟然会害他,敢把他的丑事拍成录相,他真是气昏了。审讯人员说:就讲讲你跟电视上这个女人的事吧。严家峻说:没什么好讲的,你们都看到了。
审讯没有结果,两位处长回去复命,把审讯情况向专案组领导作了汇报。对杨洋的审讯也没有进展。这女人知道家中的脏款大部分给抄出来了,估计难逃死罪,干脆闭口不言,拒绝合作。专案组把她的那段录相也放给她看了,她看完了就哈哈大笑,像个疯婆娘,倒让专案组的人不知所措。女人这样笑他们还没见过呢。杨洋后来就说:都是蠢猪,蠢,真他妈的蠢。也不道她骂谁。
专案组的领导和大部分骨干后来聚在一号会议室,大家闷头抽烟。一会儿老朱进来了,一脸的乐不可支。门哲低声说:这老头儿不知捡了个什么金元宝,看把他乐的。老曹说:老朱,有事吗?老朱说:招了,全招了。老曹说:谁招了?老朱说:杜建德呀,看,这是他盖的手樱他全认了,把严家峻供出来了。
老曹接过材料,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脸上的表情逐渐放松,最后无声地笑了。他舒了口长气。王普说:杜建德死撑了这么多天,怎么今天会招供呢?真是奇怪。老曹说:是呀,咱们最近没有审他呀,老朱,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阴招?
老朱有些腼腆